第65章 選擇
九月初,船場茶樓二樓;
「草民見過賀大人,」刁鑽精跟潑皮怪被帶上來,沉穩的抬手對鳳淳行禮,正經的知府大老爺了,他們不像第一次見他那般隨意了。
鳳淳抬手示意不必多禮,指著凳子笑道。
「坐!本官剛走馬上任過來,衙門裡有許多事情要做,一直未與你們好好的坐下說說話,特別是陳刁你們兄弟倆!」鳳淳臉上都是溫和的滿意。
「賀圖把你們三月開始教人熬魚的賬目,全部拿給我詳細看了,成果非常的喜人,所以本官想明年楚溪郡大力實施熬魚,你們兄弟可以幫本官分擔吧?」
潑皮怪看了一眼安靜煮茶的賀圖,見他不說話不表態,臉上都是事不關己的態度。
「怎麼了老二?是不是有什麼難處?怎麼一個勁的看賀圖?莫不是賀圖不允嗎?」鳳淳捏著杯子笑問潑皮怪。
潑皮怪聽見鳳淳的話,不慌不忙的起身抬手道。
「回大人,難處都是小問題,我們哥倆是想聽賀兄長有無建議,我們畢竟經驗淺薄,怕耽誤了大人的計劃。」
鳳淳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賀圖,搖起扇子輕輕的扇了幾下,放鬆的等賀圖回答。
賀圖低頭行雲流水的煮完茶,抬頭對鳳淳微笑道。
「我是騰不開手指導陳刁兄弟了,我正焦頭爛額的籌集糧餉,國公爺派人加急送來的任務,人此時正住在船場,隨行而來的還有頂好的大夫,目的是想救治好吳氏家主協助此事。」
「另,咱們楚溪府,不日將會迎來一個王爺監督此事,大人想必已接到通知了吧?」
鳳淳眸光一變,臉上已沒有了笑容,對賀圖強硬的態度,在須臾間有了好幾息的變化,他臉上雖然還有笑容,卻已見訕訕之色。
「本官到任諸事多,國公爺體恤我未告知消息,既然國公爺遣派人親自來督辦,你自是以國公爺的事為重。」
賀圖笑了一下點點頭,「我會分清輕重緩急的事,說來我已有好幾年未見過國公爺了!我幾歲那年,國公爺特地吩咐家主,派人護送我進盛京,進國公府離開時,還有幸被國公爺親自抱送到馬車上,彷彿還是昨日的事!」
刁鑽精與潑皮怪坐著像個雕塑,手握茶杯一口一口的喝著茶,有種耳朵聾了的跡象,對賀圖與鳳淳說的話沒有任何波瀾。
雅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只有偶爾的茶盞碰撞聲,就在潑皮怪以為這樣的僵局要持續下去時,樓下上來一個小二,遠遠的站在樓梯口說話。
「大掌柜,船場派人送來一方木盒,言明交與賀大人。」
賀圖看鳳淳點頭了,他扭頭對外說了一句。
「送來交與賀大人。」
小二咚咚的跑進來,手裡抱著一個四方的紅木盒,掛著精緻的黃金鎖,他精準無誤的走到鳳淳跟前放下木盒,雙手恭敬的遞上鑰匙。
鳳淳蜷縮的手指僵了許久,抬手接過鑰匙打開鎖,紅木盒子里東西不多,有四卷一尺長的紙,並一個沒有封皮的冊子,冊子旁邊還有巴掌大的諜錄。
潑皮怪餘光覷了一眼賀圖,賀圖面上好似意料之中的平靜,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倒是鳳淳拿出諜錄看完,臉上霎時慘白難看不已。
手微微有些抖,挑出一捲紙打開看完,眼中閃過慌亂,他放下紙扔進木盒裡,輕輕的蓋上盒蓋,盯著賀圖似要說話。
賀圖對小二揮手讓出去,緊接著舉起雙臂,露出傷痕纍纍的皮膚,手臂上的燙傷猙獰可怖。
「賀大人……不對應該還是唐大人,我亦被國公爺懲罰了一夜,不知大人可有解氣?」
唐鳳淳望著賀圖令人作嘔的手臂,臉上逐漸湧上了害怕之色,驚慌的起身帶到了坐著的凳子,幾次張嘴說不出完整的話。
賀圖一甩手放下袖子,沒什麼情緒的說道。
「唐大人不必驚慌,國公爺若是真的責罰愛子,大人也不會走馬上任過來,只是略施小懲草民而已,想讓大人知曉世上還有君父存在。」
唐鳳淳眸光浮動看了許久賀圖,拿起木盒匆匆朝外離去。
賀圖轉過身,望著快到樓梯口的唐鳳淳開口了。
「唐大人,國公爺有交代,既然四公子一心有抱負,他作為父親甚是欣慰,也給予厚望,他希望唐大人能讓楚溪郡煥然一新。」
唐鳳淳停下腳步眸光發冷的回看賀圖。
「本官想驅逐烏溪坡的水鬼,這點要求父親不會也干涉吧?」
「自是不會的,草民會竭盡全力助唐大人完成此事,當然,此事只有唐大人、我、還有陳刁兄弟倆知道。」
唐鳳淳抱著盒子頭也不回的下樓了。
賀圖回過身臉上閃過譏諷的嗤笑,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手拿茶匙在咕嘟的茶爐輕輕翻攪。
「家主已卧床許久不能言,既然唐大人想驅散烏溪坡水鬼,這也算是好事一樁,為兄只好多多拜託二位弟弟出力了!兩位心裡不必過於驚慌唐大人,只辦好他吩咐的差事便可。」
一直沉默透明的兄弟倆,起身抬手笑道。
「我們兄弟二人,定當竭力為唐大人辦差。」
賀圖沒說話,拿茶夾夾了幾個煨的滾燙茶果,小心的放進刁鑽精的茶盞里。
「陳刁,驅逐他們不可多造殺孽,你先去懷柔他們,安置水鬼們的錢,我會讓人送與你,至於頑固兇悍的,手段便給予唐大人立威吧!」
「這兩三年來,你們把百花寨經營的很好,賀家過去的孩子更是如魚得水,以後百花寨望你多多辛苦,打今兒起,百花寨不必送分成來船場茶樓了。」
潑皮怪不明白的看賀圖,「不知大掌柜的話如何說起?」
賀圖聞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上都是萬千的思緒。
「我賀家要與家主生死與共,但是賀家分支出去的孩子不該如此,賀某已無信任之人可交託!」
「偏這二三年裡,冷眼旁觀了你們兄弟行事,心生了念頭,想讓你們辛苦些領著他們生活,不分與船場茶樓的錢財,便是給他們安家置業的。」
刁鑽精與潑皮怪互看一眼,疑惑道。
「大掌柜不是託付了唐大人嗎?」
潑皮怪問出了心裡的不解,賀圖做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了他的意思,這眼瞅著臨門一腳妥當了,咋突然又回到了原點?
賀圖苦笑了一下,「是賀某眼拙了,污潭裡怎會有清澈的水草?唐大人的短視和自負,你們也看了兩次,不是一個可託付之人。」
「賀家對於他,就是能給他帶來利益的下賤之家,我們努力為他做的,他既然背刺回槍,我賀家自不會任由他蹦噠,他一輩子都不會再姓賀了,他是唐府的公子自然該姓回唐的。」
「你們收留的那公子,是個可憐的公子,心性人品都沒得說,可惜了!就是我賀家轉頭傾盡全力襄助他,都改變不了他死子的身份!」
刁鑽精跟潑皮怪倏然變了臉色,齊刷刷起身臉上都是防備。
賀圖臉上依舊惋惜和嚴肅,無視防備的兄弟二人。
「你們現在害怕是不是晚了?你們只曉得他的身份,可你們是否知曉他背後牽扯的盤根錯節?」
「我們不管他身後有什麼,我們就只知他叫唐鳳池,是百花寨的寨眾,如果大掌柜怕他帶累百花寨,我們可以送他離開,絕不會讓人找到他……」
「晚了陳刁,」賀圖打斷了刁鑽精的話。
「而且你們根本護不住他,他身後牽扯的都是朝堂之爭,他雖說是無辜的,但他身上流了唐崔都厭棄的血脈,便註定他不無辜了。」
「看在你們有情有義的份上,我賀圖用他交換賀家人如何?你把他給我,我為你們善後保你們無憂,你們只要帶好出去的賀家人就行了。」
「不知大掌柜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說清楚些?」潑皮怪臉上有了憤怒,賀圖在威脅他們嗎?
「老二,你們真的護不住他,你們不知道朝堂之爭的殘酷,更何況唐崔兩家,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賀圖一把拉住潑皮怪的手,苦口婆心的規勸兩人別固執,
「百花寨如今有三百多口子人,你們難道真願意因為他,全都落得人頭落地嗎?」
「我們兄弟不管百花寨如何,我們現在就帶他離開百花寨……」
「那你們捨得野牛村的人死?「」賀圖直挑核心質問二人。
「花七娘可是少有能熬到下船的女人,你們願意睜眼看她死嗎?聽說她已有四月身孕了。」
「還有小五姑娘親兄長剛出世的孩子,那麼小那麼壯實的孩子,你們也閉眼任由他未說話便死?」
刁鑽精握緊拳頭壓抑怒火看賀圖,心裡一片混亂空白,他不自覺的舔了舔嘴角。
「我也不忍心他死,他受過很多的苦,他被小五救回來的時候,還被人糟蹋了,他就是一個弱公子,傷害不了誰,他心地很寬厚的,他還有理想抱負……」
「他就是聖子聖童,也改變不了他本身帶來的殺戮,如果你們現在不做抉擇,後面唐大人就會迫使你們做抉擇,那時候沒有與你們溫和的商量了。」
賀圖猛然起身,嚴厲的看著刁鑽精潑皮怪,臉上是罕有的冰冷。
「我說了,他是個好公子,但他可惜了,他出生就是帶來殺戮的,那些人不是他動手殺的,可那些人全部會因為他而死,你們知道會死多少人嗎?」
「不管死多少人,我不會交出他,大不了一條命嗎,大掌柜,我陳刁再說一遍,我不會交出他,老二咱們走,」刁鑽精說完踢開凳子要走。
「陳刁你不怕死,老二不怕死,小六怕不怕死?他對自己的名字有很大的憧憬,你們可有為他想過?」賀圖成功的說停了刁鑽精他們的腳步。
「小五姑娘最是個識時務的姑娘,她今年十四了吧?還有兩年,你們就能成親生子了,你忍心看她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