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生死契闊情難死(3)

43生死契闊情難死(3)

我心急如焚地在門外來回踱步,每一時每一刻都過的無比揪心。想到師父剛才的模樣,淚水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來。如若可以,我多想分擔他的痛苦,哪怕只有一星半點,也好過他一個人煎熬。

沈洛拍了下自己的肩,示意我可以靠上去,我默默地搖了搖頭。書蓉紅著眼睛,不停地勸慰我,張院長則認真地分析著師父的情況,一時間百般疑惑。

我緊咬住嘴唇,直至口中嘗到了幾分腥甜之味,洶湧而來的疼痛反倒叫我清醒了幾分。我強穩住心緒,不停地告訴自己:越是危急關頭,越不能慌亂!師父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定能平安度過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興許有幾個時辰那麼漫長,文濤終於走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間隱有細密的汗珠,模樣頗為疲憊。

眾人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

「先前,姜公子體內的毒被我用銀針過穴暫時壓下,方應該是急性爆發,毒素迅速侵蝕他的心肺,所以才出現類似於胸痹的癥狀。」文濤低頭嘆息一聲,似是喃喃道:「我沒料到這毒竟然會這麼厲害,但他服了丹藥還泡了池水,按道理說,毒性應該有所消退才是,怎麼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半天沒抓住他話里的重點,不禁又問:「那師父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會不會有性命之虞?」

「暫時沒事了,不過目前的情況很兇險,難說之後會如何……或許要換一種解毒方法,我得好好想想。」

我頓覺手腳冰涼,入墜冰窟。眼前陣陣發黑,險些一頭栽過去,所幸沈洛及時將我扶住。心下的悲戚無法言明,但我知道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便咬牙強打起精神,道:「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救回師父一條命,我願做牛做馬報答先生的恩德!」

他難得慈愛地笑了笑,溫言道:「丫頭,不需要你做牛做馬,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答應你會勉力一試。你的臉色很難看,趁你師父尚未醒來,你還是先回去歇息一會兒吧。若是他的毒解了,你卻病倒了,他該多難過。」說著,輕輕拍了拍我的肩,緩步離開。

我點了點頭,獃獃望著他的身影溶進幽篁深處。落日的餘暉遍灑大地,晚霞燦若錦繡,布滿天際。我遠眺蒼穹,只覺今日的夕陽,分外悲涼。

***

雖然文濤勸我休息,可我依然放心不下師父,固執地在榻邊守了一整夜。

暖黃的燭光灑落一地,溫柔地映照著他的睡顏,看起來是那麼安靜美好,沒有一絲痛苦,更完全不像是重病之人。我握住他的手,感覺一片冰涼,好像怎麼也溫暖不了似的。

此時此刻,除了滿天神佛,我不知還能向誰禱告。師父出生寒門,跟我一樣是個孤兒,除了上次贈我珠釵時的寥寥數語,他從未向我提及他的父母。但我想,若是他們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師父平安度過難關的。

第二日清早,師父仍未醒來,書蓉過來接替我繼續照料他。我回房洗漱時,恰好在屋外遇見文濤,他的形容有些憔悴,臉上掛著濃濃的黑眼圈,顯然也是徹夜未眠。

我忙迎上去問道:「文先生,可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

他意味深長地望我一眼,眸中沉著幾分我讀不懂的情緒,半晌,頗為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喜道:「那還等什麼,快幫師父解毒吧。」

他又搖頭,「這種方法並不容易實現。」

「為什麼?是什麼方法?」

「伐脈換血。」

我聽得糊塗,「什麼意思?」

「所謂伐脈換血,就是將你師父體內含毒的血逼出來,再換上另一人新鮮乾淨的血液。伐脈換血本不需太多,但你師父中毒多年,毒性蔓延全身,早已侵蝕了他的五臟六腑。要保他一命,只得全身換血……」頓了頓,他艱難道:「再說明白一點,就是用旁人的一條命換回他一條命。」

「你是說,以命換命?」

「是。」

我不假思索道:「換我的!文先生,我的身體素來很好,從小到大極少生病,我的血應該是新鮮乾淨的,求您把我的血換給師父吧!」

文濤神色複雜地望著我,道:「丫頭,沒想到你對你師父用情如此之深,竟連性命都願意割捨,從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垂眸一瞬,苦澀地笑道:「哪有什麼用情,師父他老人家對我的恩重如山,我曾立誓,願結草銜環以報他的恩德,現在正是時候。我倘若用我的命能換回師父的命,要我死又有何妨?先生不要再猶豫了,換我的血吧。」

他悠長地嘆息一聲,搖頭道:「不是誰的血都可以換,換血之人的血必須能與他的血相溶,否則即便換給他,他也是死路一條。」

我追問道:「如何能驗證血液是否相溶?」

文濤張口正要說話,卻被人生生地打斷了。冷清入骨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若帶三分怒意。

「嫣兒!」

我回頭,見書蓉攙扶著師父站在池邊。他只披一件外袍,正一瞬不瞬地將我望著,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原本溫潤如珠的眼眸變得幽深莫測。

我從未見他如此冷冽的模樣,不由心生敬畏,訥訥道:「師父……」

「回去。」

料想他定是無意中聽到方才的對話,氣我自作主張。我快步走到他身邊,哀求道:「師父,讓徒兒把血換給你吧,徒兒活著也沒多大用的。但師父不一樣,皇上不能沒有你,許國的社稷百姓也不能沒有你,你還有許多大事要做,不能白白地死去,求師父……」

他淡淡打斷我道:「給我回去。」

「師父……」

文濤見勢不妙,上前好言道:「姜公子,你別動怒,丫頭只是救你心切……」

「好,很好。」師父根本不聽勸,一把將我推開,眸光驟冷,字字句句道:「你本事越發大了,連為師的話也不聽了。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用命報恩的對么?」

「不是的……」

「還不給我滾回去!」

我驀然怔住,被他揮開的手依然僵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印象里,師父總是待我格外溫柔,非但從未責罵過我,甚至連重話都捨不得說。如今,他卻對我用上了「滾」這個字……

心中懼意更甚,我不敢再出言惹惱他,只得咬唇閉嘴,默默地跟他回去。

只聽「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他關上。

道歉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忽覺腰間一緊,下一刻便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師父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卻緊緊地將我禁錮在懷裡,不讓我有半分逃離的機會,力氣大得近乎粗暴。

突如其來的擁抱,若帶幾分懲罰和宣洩的意味,我甚至來不及反應,他的氣息、他的味道和他的體溫早已排山倒海而來,瞬間便充斥著了我所有的感官。

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彷彿只剩下我與他兩個人。這個懷抱是我所熟悉的,又分明與過去有所不同,不再溫暖如春風,不再清新如溪流,卻是纏綿而炙熱,堪堪灼燙了我的心。

我不禁有些恍惚,腦子裡空白一片,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嫣兒……」

他埋首在我的頸間,輕輕地與我耳鬢廝磨,濕熱而急促的氣息肆意地噴洒。良久之後,我終於慢慢地回過神來,只覺渾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都在戰慄,酸楚的幸福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因為知道是不倫、是可恥,也不願被他厭惡,不願拖累他的清譽,所以,自噠意識到的那一刻起,我便極力竭力壓抑著對他的愛。但我怎麼也沒料想到,這樣隱忍的愛意卻一直在心裡悄無聲息地滋長蔓延,越是刻意遺忘,便越是清晰、越是刻骨銘心。

所有的感情終於在這一刻全面爆發,我本能地環住他的腰,用盡全身力氣去回抱他,情不自禁地低低喚了一聲,「師父。」

師父沙啞著聲音說道:「誰准你這麼不知自愛的?誰准你自作主張的?嫣兒你記住,我不要你犧牲性命來救我,若你不在我身邊,就算是壽與天齊又如何?我寧願在你身邊安靜地死去,也不願一個人孤獨終老……」

最後的話終究沒有說完,身上的力量漸漸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沉沉壓過來的身子。耳畔響起隱忍的悶哼,繼而是劇烈的咳嗽,肩頭迅速被鮮血浸染,一片猩紅、一片濕熱。

我立刻將他扶上床,他的面色再次變得青白,嘴唇青紫,癥狀與昨日一模一樣。我迅速喚來文濤,自覺地退到門外等候。事已至此,除了等候,我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沈洛聞訊趕來,問:「怎麼樣?」

「方才……又毒發了,唉,文先生說,唯今之計只能伐脈換血,用一健康之人的血將師父含毒的血替換掉,師父不肯用我的血……我想,依他的性子,只怕誰的血都不肯用。也不知還能不能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若是不能的話……」

沈洛沉默良久,寬慰我道:「天無絕人之路。」

這次毒發遠比我們料想得要嚴重許多,文濤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時,已近黃昏時分。他擦了擦額間的汗珠,神色凝重道:「這次是熬過去了,但誰不知道姜公子到底還能支撐多久。現在毒性不明原因地兇猛爆發,根本無法控制,已經蔓延遍了全身。姜公子的身體非常虛弱,若再不設法解毒,恐怕……」

眾人面面相覷,皆倒抽一口冷氣。

我咬唇問道:「還有多少時間?」

文濤嘆息不語,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

我仍是不死心,「真的沒有別的方法?」

文濤搖頭,「時至今日,再要找別的解毒之法談何容易?就算是伐脈換血,也未必能保住他的命。」

心頓時凝作寒冰,不想痛到極處,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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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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