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命人

花果山，天鎖谷

「我父病重，山下就有郎中，我等去去就回，絕對去去就回！」

「將軍，請您開恩吶！」

灰毛猴子雙膝跪地，身後擔架上，病弱老猴氣若遊絲

「規矩就是規矩，非天命人不得外出」

「另外，我非將軍」

豹天兵身形高大，那聲音猶如銀甲，洪亮冰冷

「大人！我真的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啊！」

灰毛猴子不善言語，只得連連叩首

鮮血飛濺，天將看著落在甲裙上的血珠，眉頭微皺

下一刻，灰毛猴子眼前的路竟真被讓了開來

「老豹？」

新來的鷹天兵正要出聲，卻被豹天兵揮手制止

「你既然那麼想去，那就去好了」

豹天兵咧開嘴，露出了那滿嘴獠牙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灰毛猴子驚喜異常，連忙回身去抬擔架

這時才看出他雖生的壯實，卻是個跛腳

只是才抬了一邊，另一邊卻無人響應

他皺眉瞅向後方的棕毛猴子，卻見他神情漠然，正望著地面螞蟻發獃

見他模樣，灰毛猴先是心生怒氣，可想到小弟自小如此，也就算了

只是上前拍了拍棕毛猴的肩，說道：

「小弟，別發獃了，大人們發恩，咱爹有救了，快抬擔架吧」

「就跟之前一樣，你抓著這邊，跟著哥走就好」

灰毛猴擦了擦額前流下的血，如以往般好言好語的溫聲道

隨後就拉著小弟的手，打算像平時一樣教他抬擔架

但這次，卻沒拉動

「小弟？」

灰毛猴轉過身又拉一次

只見小弟就定定的立在那，明明比自己還矮了一頭，可自己卻像是在拽一塊石頭

抬眼望去，小弟那時痴時傻，好似總藏著什麼的黑眸正望向自己

那目光靈動明亮，哪有他人說的瘋癲痴傻

「哥，我們出不去的」

棕毛猴一字一句的說道

「啊？」

灰毛猴一愣，不是因為小弟說的內容，而是他有理有據的堅定神態

「非天命人不得外出，我們離開這天鎖谷」

「他們，就有了殺我們的借口」

棕毛猴伸出右指，直直指向那比自家哥哥還要高上一頭的豹天兵

「小弟，你說什麼呢這是！」

灰毛猴一把拍下小弟右手，正要誠惶誠恐的回頭告罪

轉過身，卻見到了豹天兵嘴角再也壓不住的嘲諷

「哈哈，哈哈哈哈」

豹天兵仰天長笑，笑的誇張無比，笑的最後身子都彎了起來

「大……大人？」

灰毛猴瞪大眼，似是第一次見到那從來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天兵發笑

「哥，這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前，黑猴叔並非被石精所殺，正是被他們哄騙，戲弄殘殺而死」

「你何時見過石精還吃猴腦猴鞭的？」

棕毛猴面無表情，待灰毛猴震驚回望，才又補了句：

「那天我在山中，親眼所見」

「有趣，有趣啊~」

豹天兵總算是笑完了，一雙細豎獸瞳左右掃視

無論是灰猴的不可置信，還是棕猴那格外特別的鎮定，都被他深深印入腦中

前輩總說駐守無趣，天兵無趣

當到頭也是天將，當到頭也是駐守

成百上千無數年，人生無趣不若死

但和那自尋死路的前輩不同，他阿豹無疑是樂觀的

你看看，這幫猴子，多有趣哇！

「大…人？」

「別聽你那小弟說的，不出來試試，又怎知道呢？」

豹天兵用長戟戳戳地面，笑的像只狐狸

「你看你那老父，可就剩一口氣了，含辛茹苦把你們兩個廢物拉扯大，你們就不想著報恩？」

「哦?不對不對，你是廢物，你弟可不是，現在看來他不是真傻，只是裝傻」

「我看他身強體壯，就是怕當那天命人才裝個瘋癲，現在老父病重，竟也不願幫上一手」

「可悲，可悲啊~」

豹天兵越是說著，那滿是絨毛的豹面就越是生動起來

灰毛猴被說的呆愣，只回頭望著自家阿弟

棕毛猴皺起眉，正要再說什麼，卻見灰毛猴轉過身，重新看向天兵

「若是天命人，出去，可還能回來？」

「大人，規矩您可不能騙我」

看灰猴的表情，豹天兵就知道今次的晚飯沒了著落，乾脆收起表情，冷哼一聲：

「天命天命，未得天命，如何能歸？」

「兩個廢物，要出就出，不出就趕快滾蛋！」

長戟驟然斬下，那冷風嚇得灰猴下意識的雙腿一軟，還是身後小弟穩穩扶住了他

「哥……」

「不必說了，阿弟，我們回去吧」

灰毛猴扯了下嘴角，垂頭的剎那，好似老了十歲

……

三年後，天真頂

「……這便是孫悟空的最後一個故事」

「他一生豪傑，生平最喜自由自在」

「縱然得了正果金身，卻還是受不得天條繁冗，一心想著回來這裡，與咱們共樂天真」

「誰知他辭了佛位，歡喜還鄉，有些人倒是越發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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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石頭啊，在山裡矗了不知多少時節」

「我打小就聽人說，齊天大聖的屍身，就藏在裡面……」

灰袍老猴鬚髮皆白，立在一顆奇石前低聲敘述

「他乃天產石猴，本有不滅的大……」

老猴正要繼續，身後膀大腰圓，身著白衣的黃毛猴子卻是耐之不住

「哎呀，反正就是大聖爺化為六根器分散天地，只要俺們天命人集齊就能復生嘛」

「年年都是那一套，聽都聽會了！」

「老猴，快把那柳木棍給俺們，時候不早，俺可要出發啦！」

「待俺尋回六根，再帶大傢伙兒一起離了這花果山，去外面好生闖蕩闖蕩！」

那黃毛猴子似是領袖，其他五個穿衣的猴子也都跟著笑鬧起來

他們年紀都不大，一個個體魄健壯，眼中滿是頂天立地，踏平雲霄的衝勁兒

「好好好，既然如此，老猴也就不多話了」

灰衣老猴笑了笑，正要回身去拿備好的柳木棍，餘光卻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走了上來

他個頭不高，頭上的棕毛茂密，但毛色遠不如山頂其他猴來的光鮮

若是細看，甚至還能看到一兩根白毛

身上倒是穿了件洗得發白的淺藍行者裝，看那款式似已是多年之前，甚至尺寸還有些偏大

「哎？傻叔？你怎麼來了？」

黃毛猴子瞪大眼

「來當，天命人」

棕毛猴似乎久未說話，聲音都有些干啞

「啥玩意兒？」

黃毛猴子愣了愣，環問左右

「是不是我聽錯了，傻叔說啥來著？」

「似是說要當……天命人？」

「等會兒，傻叔原來會說話的嗎？」

「傻叔？天命人？」

「哈哈哈哈哈」

猴子們笑的前俯後仰

這麼多年，山中無趣，沒想到臨走了還能看到這麼大個笑話

這時後方也跑上個壯年猴，上來就去拉棕毛猴的衣袖

「傻叔，你就別鬧了……多大歲數的人了都」

「聽話~我帶你回去吃桃子」

只是去抓棕毛猴的手，卻被他輕巧躲過了

「我說，我來當天命人」

棕毛猴直視灰衣老猴，那聲音完全不像是個猴子發出的

毫無輕浮嬉鬧，堅定的就像那山裡的又硬又臭的石頭

「哎呀，傻叔，你這……」

負責守衛的猴子又要上前，卻見灰衣老猴抬起了手

「行了，天命人有能自可當之，他願來，試試也無妨」

灰衣老猴轉而看向對面四猴

「你們，誰來試試？」

「俺就算啦，傻叔也老大不小了，俺也不能做這欺老之事嘛」

黃毛猴子笑道

經他一說，其他猴子也跟著笑鬧起來

「不用誰，你們全來便是」

成熟的聲線一下壓過笑聲，給那六猴說的一愣

這時那棕毛猴已走到山頂奇石之前，面向六猴

「我說，我要打你們所有」

棕毛猴站定，黑色的瞳仁挨個掃過眾猴

「輸了，我滾蛋」

「若贏了，今年的天命人，就只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