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元月4日
陸子云,韓彬在家門口等他,倆人凌晨三點過來,是想等他出來,電梯響一聲,門緩緩彈開
倆人看過去,一愣
「你特么怎麼從那兒出來了」
沈嘉行直接掠過兩人,伸手,觸密碼鎖,手不由自己的抖,在第三次因密碼錯誤,安靜的樓宇突兀響起警報。
韓彬斜身看一眼,皺眉:「你手怎麼了」
他還是不說話,就盯著密碼鎖,兩分鐘后,再次觸數字,這次,左手握住右手,控制,控制食指準確的輸入密碼
——
十月是他們的生日月,12是她的生日,19是他的生日,某一天,在他們說開了以後的某一天,在他提了讓她等他的要求,給了她承諾之後的某一天,他出差一周,在家門口等她下班回來,很想她,就在這兒忍不住抱著她吻,她輸的密碼,進門前說——沈嘉行,我有點相信命中注定
讓他念9121
他念了,跟她在一起久了,文藝潛質也被激發出來,或許她都沒想到,他當時根本都沒思考,在她耳邊翻譯的特別快——就要愛你,就是愛你,只愛你,很愛你
那是她全心全意依靠他,是她,也是他,最明媚,最熱烈的時光。
陸子云推開門,手臂橫搭上他的肩膀把人往屋裡帶,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紀寒在半個小時後過來,帶著歐陽曦的驗血結果。
「HCG值不會錯,她確實懷孕了」
「能不能查是不是他的?」
紀寒回:「能,但不是現在,況且,抽羊水需要她本人在場,有風險,你覺得她會做?老沈他媽能同意?」
「那意思就沒別的辦法了?」
紀寒看一眼站在落地窗前抽煙的沈嘉行,很不想,但不得不說的事實:「生下來」
韓彬坐正:「你開什麼玩笑,生下來?」
那樣沈嘉行和秦曼初絕對就真完了
紀寒嘆氣,拿掉眼鏡,揉著眉心往後靠:「沒別的辦法了」
「手機」沈嘉行出聲
陸子云把手機扔過去,屏幕亮著,沈嘉行準備撥電話的動作一頓,視線瞥了眼沙發,繼續輸電話號碼
「過來,辦事」
米沙一個Yessir沒說完,就給他掛了。
走過去坐下,手機扔陸子云身上:「我跟你說什麼,你聽不懂是不是」
三個人看向他,沒明白什麼意思,然後發現他是沖陸子云的,就看陸子云
「托你的福,你的小姨子已經單方面要跟我分手了」
接著,另外兩人一前一後
「我現在都不知道小九在哪兒」
「韓諾住學校宿捨去了」
「…………」
然後,紀寒突然反應過來:「你把溫夏搞到手了?」
「昂」
「…………」
沈嘉行把幾人趕走,換了家居服,回卧室躺著,床中間,擺一大片,秦曼初的卡子,皮套,發箍,耳釘。他看著,勾著她那塊表,細細摩挲,腦袋空空的。
遊盪到客廳,仰靠沙發,打開電視,歷史記錄播她看的劇,一集接一集,一部接一部,哪個情節她吐槽了幾句,結尾曲她跟著哼
他遲鈍地轉頭,身邊怎麼空空蕩蕩。
橘黃的光線從電視機的左上角緩緩沉向右下角,幾無血色的臉靜默著,明了又暗,手腕垂在兩腿間,指間星火燃躍,灰燼一段一段散盡……
一重又一重的霞光墜落,不知道白天還是黑夜,睡了還是沒睡,就這樣,坐著,躺著,聽著門鈴響了停,停了響
直到米沙和張齊破門而入,坐在沙發的沈嘉行一動不動,隱在無處遁形的濃煙中,消瘦的下顎,青紫的眼眶,布滿紅絲的瞳膜
那一瞬,張齊驚恐地認為,他是不是就那麼,走了……
米沙提著一瓶開了口的雪碧走進來,挺挫敗的,說:「沒成」
「歐陽曦被完全保護起來,別墅全部戒嚴,家裡一個傭人都沒有,只有他爸媽,目前還沒有下手的機會。」
許久
「幾號了」乾涸的聲線幾乎聽不清
「三號」
張齊敞開窗戶,冷風頃刻間撲進來,沈嘉行僵硬地轉向落地窗,霧霾填漫空蕩蕩的天,他對著深不見底的灰濛,墜入無盡的寒冬。
「明天婚禮上下手怎麼樣?」
「不用了」沈嘉行起身,眼前突黑,身子晃了晃,張齊撐住他腋下,問他幾天沒吃飯了
閉上眼,緩解十幾秒,再睜開,瞳孔漸漸聚攏,他往卧室走,沒進去,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最後,將門闔上。
有關她的氣息,味道,痕迹,收好,封存。
折身往客卧走:「回蘇城」
秦曼初請了年假,並遞交了支教申請和意願書。
當天下午,她接到導師的電話
「曼初,今年的支教地點很特殊,申請書我先收著,你再考慮考慮」
秦曼初自是清楚導師的意思,她不想自欺欺人,東城,是她沒有和沈嘉行一起去過的城市,沒有他的影子,沒有他買的房子,沒有她們生活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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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高看自己,繼續在這裡待下去,是否能正常的生活,走在街上,回家的路,學校的路,甚至教室的最後一排,統統都是他的身影。
沖她笑,叫她,寶。
「老師,我想好了。」
「曼初,山裡的條件非常艱苦,院里是打算指定男教師的」
「老師,請您給我這個機會,我……」握著手機的骨節泛白,哽咽輕溢出來:「我真的很需要。」
她能忘了他,可以做到回憶再無波瀾,但,至少,給她時間。
導師沉默片刻,最終答應
元月4日
秦曼初七點起床,刷牙,洗臉,拿著書下樓,吃早飯,姑姑做的清湯掛麵,她添了兩勺醋。
「怎麼又看上初中的書了?」
秦曼初放下筷子,將書反撐,說:「姑姑,奶奶,我過了年就去東城,支教。」
「支教?怎麼好好地去外地支教?」
秦曼初笑說:「早有打算了,之前不放心溫夏,明年她也快大三了,我就不帶她們班了」
「支教是在什麼地方?農村?」
「應該和咱們這兒差不多」
她沒說,是很偏僻的一座小山村,總人數不到一百人,留守兒童就佔了30個。
「是不是學校里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沒有,就是想……做點兒有意義的事。學校指派支教是有年齡限制的,再過幾年,我就沒機會了。」
姑姑和奶奶不再追問,只說讓她注意安全,問她什麼時候走,她說初六。又問去多長時間,秦曼初含糊其詞,說有幾個初中的孩子,想幫他們順利完成中考。
吃過飯,她穿上羽絨服,打算去學校附近的文具店買幾個筆記本,她提前給那邊兒的學校負責人打過電話,了解到那些孩子什麼年齡段的都有,她需要分類做備課,盡量保證每個孩子學到該學的知識。
路上慢悠悠溜達著,回復工作群里的消息,班級群里有學生艾特她,說替她上課的老師有口音,耳朵太受折磨了。
她笑回一個表情包,附一句話:好好學習。
發完這句,下面接著彈出一連串的消息,像複製粘貼——秦老師,我們想你啦。
但又不像完全複製,每個人附帶的小表情都不一樣,有紅色愛心,玫瑰花,開心,委屈,大哭,抱抱之類的…………
消息還在一直彈,秦曼初沒回復,轉到朋友圈,無所事事地滑動屏幕,溫夏和韓諾的動態一上一下,倆人平常就是發自拍照,美甲照,美食照,她不太會仔細看,就是隨手點贊。
現在,也是這樣,點完贊就繼續往下滑,但後知後覺怎麼好像倆人發的內容是一樣的,就又滑上去,看清,
一人一句——煞筆,全是煞筆。
已經在文具店門口,秦曼初先進去,買了十個筆記本,黑,藍,紅中性筆各十根,兩盒筆芯,一盒HB鉛筆,三塊橡皮,用手機掃碼,完後退出微信頁面,回到主屏幕,視線不經意落在微博的圖標。
突然對溫夏的那條朋友圈生出什麼想法
心臟倏地涌到喉嚨,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頁面自動刷新,第一條,歐陽曦的動態赫然入眼。
兩張照片,一張身穿大紅色秀禾服,另一張,潔白的婚紗
文字,是一串鏈接
以及——沒有吃到喜糖的朋友們,就來領我們的新婚紅包吧!
所有的字都模糊,只有那兩個字——新婚。
在水氳的波光里,清晰可見。
「美女,你的東西」
老闆出聲叫她,秦曼初急忙抬頭,動作起伏波及手指,點開了那行藍色鏈接,頁面跳轉至直播畫面
白色的宴會廳,夢幻的水晶燈,中間一條長長的T台,鋪滿了白色玫瑰花瓣,從兩側架起數個圓形拱門,玫瑰花和白藍色的氣球做裝飾。
秦曼初就在文具店外,靠牆蹲,抱著自己,手機放在腳邊,目視前方,聽著畫面里熱鬧的喧鬧。
她不知道自己在聽什麼,是想聽主持人說:請新郎走向自己的新娘,或者想聽主持人說: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還是想聽:新郎,你願不願意
當婚禮進行曲悠悠響起,秦曼初已經淚流滿面,緩緩低頭,歐陽曦站在T台,笑靨如花,挽著她父親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畫面跟著動,最後在盡頭的檯子中央停止
至此,時隔多日,她看見了他。
黑色西服,少見的打了領帶,屏幕砸滿了她的淚,她伸手,拿起手機,用袖子,一點一點,擦乾淨他模糊的臉。
秦曼初靜靜看著,鏡頭下的他,站在歐陽曦身旁,稜角鋒利的臉龐,面無表情,清透的燈光照在他的周身
整個現場都很耀眼
她怎麼就,怎麼就覺得他黯然無光。
在主持人拿著話筒,開始念出第一個字后,秦曼初慌亂無措地退出直播,提著裝筆本的袋子,用力的跑,在馬路,不要命地跑,一邊跑,一邊哭。
刺耳的車輪摩擦聲,接二連三的汽笛聲,從車窗里投出來的謾罵聲,她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得見他說他願意,只得見自己凄愴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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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半,李承接到小九的語音通話,問他有沒有時間,跟她回一趟秦曼初的老家,電話里語氣挺急,他當時正在和客戶敲定最終的設計方案,沒有問原因,只問去哪兒接她。
路上,他知道了沈嘉行今天結婚,也知道了,秦曼初從下午開始,就聯繫不到。
晚九點,到達秦曼初家門口,小九急躁地拉車門,李承叫住她,先問一聲:「她姑姑奶奶知道這事兒么?」
「不知道」
「那你先穩情緒,再進去」
小九驚詫,李承比她看到的,還要更細心。
五分鐘后,倆人一起進門,好在的是,老太太已經睡下來,只有秦曼初的姑姑在客廳看電視。
「你們怎麼來了,也沒人提前跟我說一聲,吃飯沒?」
小九回:「溫夏有本書被曼初拿回來了,她明天考試要用」
李承順著接:「正好我回家有點事兒,就稍她過來了」
倆人神情自若,等秦曼初的姑姑說秦曼初在卧室,倆人便上樓。
敲門,「曼初」,連著叫好幾聲,小九著急,又不得不壓低聲音。
「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鬆了口氣,門打開前,李承說:「我出去一趟,等我電話,你帶她出來」
小九點頭,門從裡面打開,秦曼初穿著卡通睡衣,微微笑著的臉驚訝了一秒
「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唄」
小九忽視她憔悴的臉蛋兒,擠進門,書桌上檯燈清亮,桌沿展著書和筆記本,一支沒蓋帽的中性筆。
「你休個假,還備課?」
秦曼初在她身後,嗯了一聲,說了她年後要去支教的事兒。
小九沒說什麼,心裡覺得挺好的,她願意離開海城,願意重新開始,她放心了不少。
「吃飯了嗎?」
小九問她:「你吃了嗎?」
「沒吃,減肥」
「我也沒吃,咱倆泡碗面?」指了指檯燈:「夢回高中」
秦曼初笑了笑:「行,你熱一壺水,我下去拿碗和面。」
走到門口,小九叫住她
秦曼初回頭:「紅燒味兒的,我知道」
「不是」她說:「三個人」
「啊?」
「我坐李承的順風車回來的,車位費不出,飯總得管人家一頓吧」
秦曼初微訝,隨後有些無奈:「你真別再麻煩他了,你知道我……」
沒說完,小九催她:「知道啦知道啦,沒別的意思,快去快去,我餓死了」
三分鐘后,秦曼初拿著碗,筷子,三包紅燒牛肉麵,三根王中王,回到卧室,小九站窗戶那兒,打著電話,聽她低吼了句:「你再給我打電話,我立馬把你拉黑!」
秦曼初默默收拾桌上的書,摞起來,全都放床頭櫃,把桌子向外拉了拉,小九撕開包裝袋,面放碗里,放調料,微信語音通話響起來。
接通,讓李承直接上來。
一分鐘,他雙手抄兜,站在卧室門口:「能進?」
小九撇撇嘴:「大哥,二十一世紀」隨後,指了指其中一個碗,用速食麵的袋子蓋著,上面壓一雙筷子
故意問:「要不你端著蹲門口吃?」
李承不以為然:「我怎麼非得蹲著」
「工人不都是那種吃飯姿勢?」
秦曼初換了衣服,從洗手間出來,邊走邊說:「人家是設計師」,經過門口,看向李承,笑說:「沒關係,進來吧」
三個人湊在書桌吃泡麵,小九說真香,李承說這簡直是他的噩夢,小九講了些她們高中時候的事,李承講了些他大學的事兒,特無聊,重點全在他費了多少根鉛筆……
倆人像是真的來串門了,秦曼初聽著,時而笑一笑。
飯後,三人一起下樓,李承說他準備了項目,秦曼初挺好奇的,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是愛玩的人。
風箏
蝴蝶風箏
小九無語:「黑經半夜的,放風箏?」虧她在經過滑雪場那次,還以為他有法子能讓秦曼初開心。
「夜黑風高的,放風箏不好?」
「不應該更適合偷情?」
小九這話剛落,他手裡的蝴蝶倏地綻放,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
接著,聽他嘆聲氣:「早知道就不用費勁給它通電了」
秦曼初:「…………」
「你一人還想偷倆?」
「你別瞎說了」秦曼初拍一下小九的胳膊,一旁他慢悠悠地跟了句:「那我肯定是得選一下」
秦曼初和小九愣了愣,小九先噗地笑出聲,然後秦曼初莫名也跟著笑起來。
風吹起她的頭髮,旖麗的光在她嫣然的笑臉
李承放任自己,肆無忌憚地欣賞五秒。
漆黑的夜空,三隻絢麗的蝴蝶隨風飛舞,漆黑的田間公路,秦曼初和小九跑著,大聲笑著。
「感覺怎麼樣?」
「什麼?」秦曼初仰著頭,望著天空。
「夜黑風高……」
秦曼初唰得扭頭看他,李承抱臂,自然的與她對視,繼續說:「放風箏」
給秦曼初嚇得不輕,他看在眼裡
小九舉著手機,夜間前置拍照模式,她在左,秦曼初在中間,李承在右,她沒做任何提示,就在那兩個人望著同一片天空時,她按下確認鍵。
然後把鏡頭調後置,聚焦夜空,定格兩隻距離不太遠的蝴蝶。
發朋友圈——蝴蝶不懼黑暗。
幾乎是她發圈的下一秒,溫夏和韓諾就給了評論
「為什麼李承哥哥只帶你們玩,不帶我們玩!」
「在線求承哥哥的微信,求帶放風箏,發光的那種!」
沈嘉行在那場獨角戲的婚禮中,以事不關己的姿態,出席十分鐘,離開后便去了醫院。
老爺子昏睡了八個小時,他就在床邊坐了八個小時,西服外套扔在地上,領帶鬆懈,襯衣領子立著,開兩顆扣子
長腿微曲敞開,靠著椅背,一根一根,一盒一盒,抽了八個小時的煙。
沒開窗,沒開新風
老爺子睜開眼的那一瞬,觸目皆是渾白的煙霧繚繞。
「結婚的日子,你不在家,跑我這兒禍害」
伸手,食指勾起櫃面上的紅色袋子,放老爺子手邊:「給您送喜糖」
嗓子徹底報廢了,用力咳幾聲,才問:「吃不吃?」
老爺子沒力氣瞪他,只能嘆氣:「我能吃?」
「哦」沈嘉行隨手就鬆開煙頭,掉進腳邊的一片灰燼與煙蒂之中,分不清哪個是,一腳踩上去:「很噁心,不吃算了」
過一陣兒,老爺子突然問:「怨我?」
「沒有」他回答,發不出聲音,形同啞語。
老爺子看他那副丟了魂的喪氣樣就躥火,卯著勁兒聲調高了高:「離近點兒!」
『呲啦』一聲,他拉著椅子靠床沿。
「一個女人就能把你搞成這樣?家業我能放心給你?」
沈嘉行垂著頭,冷笑了一聲
「你以為我為什麼坐這兒?為了你那快破產的家業?」
手腕在腿上搭著,抖了抖煙灰:「這兒安靜。」
「那個女老師多大脾氣?」
「沒脾氣,就是不稀罕,你們看的比命還重的沈氏集團四個字兒,人家不稀罕。」
老爺子哼一聲:「下一步什麼打算?把樓也給我拆了?」
沈嘉行抬頭,無聲和老爺子對視幾秒,神情厭倦:「爺爺,我有時候真琢磨不透你怎麼想的。但現在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