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不會再有了……
凌晨三點,他回家,和秦曼初一起生活的家。
拉黑歐陽曦和杜婉芝的電話,換一個號,拉一個,手機不厭其煩地響,他不惱,挨個掛斷,移至黑名單
脫了衣服,扔門外
洗澡,換家居服,灰色格子長袖長褲,她在無印良品買的,298,他吐槽她摳門,他給她買的家居服最便宜的都要再加一個零,但那天洗完澡,她穿了同款粉色,他就覺得,嗯,好看,又實惠。
想著,突然笑了笑,心酸的要命。
躺下后,面朝窗戶,那邊兒是她的位置。
點開微信,知道她一個月發不了一條動態,但每天都要看一遍,溫夏,韓諾,小九的朋友圈,都要看一遍。
溫夏和韓諾罵他的他看見了,最後點開小九的朋友圈。
手一頓
三人同框的那張照片,他盯得很緊,很久,沒有任何的嫉妒,沒有任何的憤怒,只有想她,瘋狂的想她。
想抱她,想親她,想的渾身密密麻麻地疼。
翻著和她的聊天記錄,一句一句地看,越看越忍不住,打字,刪掉,再打,再刪
秦曼初握著手機,悶在被子里,頁面頂部的『正在輸入……』反覆出現,又反覆消失,最終,她關機,臉埋進枕頭,眼淚無聲地滲透。
大年初四,沈家所有人,以及歐陽夫婦,齊聚醫院,老爺子病房。
律師宣讀老爺子的遺囑。
名下房產,三個兒子均分
名下所有投資,十日後變現,三個兒子均分
其妻子的所有財產,同上,十日後變現,三個兒媳均分
最後,沈氏集團百分之九十股權,由長孫沈嘉行全權接手。
擬定時間,一年半前,蓋章按印。
零次修改。
除沈嘉行外,所有人,各異的表情精彩紛呈,尤其杜婉芝,沈嘉行淡淡掃過去一眼,餘光里毫不掩飾的厭惡。
傅廷時不接受這樣的分配,和他老婆在病房裡大聲質問,火氣蒙了眼,口不擇言地罵。
老爺子招招手,保鏢將兩人拉走,尖銳的臟言惡語在走廊響徹
病房內安靜,老爺子說:「都出去,嘉行留下。」
十秒鐘,只剩爺孫兩人。
「還不滿意?」
沈嘉行站著,俯視床上的人,口吻平靜
「一年半前你就定好了,但凡早一個月你告訴我,爺爺,我念你一輩子的好」
「嘉行」
很陌生的稱呼,他在老爺子的口中,從來都是兔崽子,龜孫子……
「你爸和你三叔都無心商場,你二叔好名好利,沒天分,後天也不努力。人人都羨慕我三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像我的,直到你大了,說話,做事風格,我在你身上看到我年輕時候的影子,更勝一籌。」
渾濁的眸子殘存最後的犀利,聲音虛弱:「別怪爺爺心狠,沈家只能是你,也只有你能扛,兒女情長,不該有的感情,不該有的軟肋,你萬萬有不得。」
沈嘉行漠然的面色漸漸崩裂,他死死盯著老爺子,怨恨,不甘,在這一刻傾瀉
「所以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就因為我姓沈,我娶不到我愛的人,就因為我是她的兒子,是你的孫子,我每喘一口氣都得是為了你所謂的家業。」
猩紅的眼底隱隱壓制的濕氣,牙齒緊緊打顫:「你能不能回答我,你擁有諾大的沈氏,除了你帶不走的身外之物,你,還得到了什麼?」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是緩緩閉上的眼睛,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下午一時,老爺子就此長眠。
由此,沈氏集團
進入沈嘉行時代。
「嘉行哥,祝賀你」
歐陽曦站在他身後,在老爺子的書房,樓下,正籌備著老爺子的後事。
沈嘉行立在窗前,出神地望著半空,下雪了,豆子大的雪花,在風中零落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家住」
她的聲音漸漸貼近他的後背,手緩緩伸向他兩側的腰,沒有觸碰到意想中挺闊的溫暖,沈嘉行應激轉身,掐住她的脖子,冰寒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冷漠的眸子熊火灼燒,每一個字恨不得帶著利刃,將她碎屍萬段
「歐陽曦,準備好」
準備好,一步一步,踏進地獄。
初六,秦曼初坐大巴到海城,再轉車,一個小時,抵達東城。
厲風狂勁呼嘯,秦曼初下車,整個人毫無防備,被吹地向後退幾步,身後的人扶了她一下,開了句玩笑,說東城的冬天是胖子的統治區。秦曼初笑說了聲謝謝,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推著兩個最大號的行李箱,迎著風,往車站大廳里跑。
學校的負責人在出站口等她,舉一個牌子,用黑色記號筆寫『秦老師』三個巨大的字。
秦曼初一眼就看到,過了站口,走過去,和負責人打招呼。
「您好,我是秦曼初」
男人瘦高,看上去四五十歲,戴副黑框眼鏡,質樸的文化人氣質,秦曼初想了想,覺得他很像金粉世家裡冷清秋的舅舅……
「你好你好,叫我老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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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曼初莫名笑一聲,她才剛剛想到劇名。隨後想到什麼,問:「金校長?」
他搖頭失笑:「什麼校長不校長的」
村莊在山腳,學校在半山腰,走一段極其顛簸曲折的山路,在三間白色的平房前停下。
秦曼初快速下車,車門都來不及關,蹲下就嘩啦嘩啦的吐,吐到什麼都吐不出來,小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筋。
金校長捧著一杯冒著熱水的開水著急忙慌走過來,彎腰遞給秦曼初
「這山路就是這樣,很容易暈車」
「謝謝」秦曼初捧著熱乎乎的不鏽鋼水杯,抿了兩口,嘗試慢慢起身,一雙手扶上她的手肘,秦曼初歪頭,是一個小女孩,麻花辮,沖著她笑。
「你好呀」
「秦老師好」
三間房子,中間是教室,左邊那間,是金校長的辦公室兼住處,右邊那間,則是秦曼初的房間。
這時,她才明白,金校長在車站說的那句『什麼校長不校長』的真正含義,這裡,除了十八個年齡不等的孩子,只有他一個人,既是學習老師,也是生活老師。
而當秦曼初站在狹窄的講台,身後是破爛不完整的黑板,一盒斷裂的粉筆頭,一張張木桌,一個個坐姿端正的孩子,一瞬瞬笑臉,一雙雙天真清澈的眼睛
秦曼初驀地鼻子發酸
「我們自我介紹一下好嗎?」
異口同聲的一聲:「好!」
「我先來,我叫秦曼初」轉身,拿起一個粉色的粉筆,在黑板,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字。
接著,每個孩子都被邀請到講台,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在黑板寫下自己的名字。
「那現在你們考考我吧,看我有沒有記住你們的名字。」
女孩兒站起來,秦曼初在名字后,畫一個紅色愛心。男孩兒站起來,就在名字后畫藍色的愛心。
「哇……秦老師,你太厲害了」
她笑著,在教室慢慢轉,和她們聊天,年齡,喜歡的食物,喜歡的學科,喜歡的人,最後,談及夢想………
傍晚,秦曼初在房間整理,房間不大,一室一廳,只有一扇窗戶位置在卧室
裡屋,放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客廳,略顯空曠,只有一張木桌用來當餐桌,一個電磁爐,門口放置很有年代的那種臉盆架。
「秦老師」金校長在門外敲了兩下
秦曼初打開門,金校長給她兩桶泡麵,一個暖壺,秦曼初接了,他說著:「今天就委屈你先湊活湊活,缺什麼你給我列個單子,我明天開車去城裡買」
「年前下場雪,屋頂有點漏,過兩天晴天了,我兒子過來修」
「行,村裡沒超市嗎?」
「有兩個小賣部,也只能買點零食,日常用品之類的,一周一次過集,東西還算全,可以到集上買。」
秦曼初笑了笑:「和我家一樣,我老家是三天過一次集」
「之前跟你們學校一直溝通的是配個男老師,沒想到年根兒底下突然通知我是女教師,我趕緊讓我兒子給修了個衛生間,其他還真來不及準備」
「金校長」秦曼初笑說:「真的沒關係,我來是教孩子們學習了,其他不重要,這還給我單獨配一處房子呢,挺好的」
「那你早點休息,明天咱們再具體商討一下課表,每個孩子的學業情況。」
「好」
秦曼初簡單洗漱一下,檢查門鎖,回到裡屋,小太陽開到最大檔,躺下后,打開淘寶,想到什麼買什麼,簡易柜子,小電鍋,各種圖書和小學生作文大全,瀏覽到生活用品,準備選衛生棉……
心裡一咯噔
蹭地坐起來,退出淘寶,打開月經記錄軟體,上一次來大姨媽,是十月底……
翌日,秦曼初見到金校長,第一句,說早上好。第二句,便問村裡有沒有藥店。
金校長把村裡唯一的一家診所電話給了她,讓她提前打電話問有沒有她想買的葯,不然白跑一趟。
秦曼初回到屋裡,撥打電話,問有沒有驗孕棒,那邊兒悉悉簌簌翻找幾分鐘,回答就一個,還過期了……
也是,村子里都是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根本用不著這種東西,秦曼初說了聲謝謝,便掛斷電話,從網上下單了三個不同牌子的,地址還是填小九家,等過幾天她幫忙送那些快遞的時候一併帶過來。
所有物品,陸陸續續一周后全部到齊,小九和秦曼初約好周六在東城的一個商場碰面。
頭一天晚上開始飄雪花,不大,零零散散地落幾片,秦曼初穿著睡衣,圍了條毯子,坐在書桌前,左手鬆松握筆,右手托下巴,對著窗外的夜色中白白凈凈的雪點發獃。
桌角的檯燈靜靜亮著,椅子邊的小太陽將小小的屋子暖熱。
細細軟軟的雪花在深夜時分愈落愈烈,一夜之間,白雪覆蓋整座灰青的山。
小九被困在高速上,距離東城只剩五十多公里,進退不得,偏偏她出門沒看天氣預報,只想著一個來小時的路程很近,油都沒加滿,半個小時后,油箱里的油所剩不多,只能關了空調,等著。
大雪仍在持續,金校長的轎車走雪路很困難,秦曼初和小九聯繫的過程,信號斷斷續續,只知道她人在高速上凍著。
「老金,大白菜要不要!」
屋外突來一陣轟轟的發動機聲,秦曼初和金校長從教室出去,拖拉機上的人向後指了指,大聲喊:「白菜!」
「要要要!」金校長緊往過走,秦曼初怕他滑倒,扶著他手肘,和他一起過去。
這才看清,車斗里坐著幾個人,堆了半車的大白菜,用灰色的棉布蓋著。
「這雪得下幾天,城裡的菜運不來,我剛從那頭兒過來」
「好好!我還發愁我和小秦這兩天吃什麼!」
「這就是小秦老師啊」司機從座位上下來,對著秦曼初道謝:「您送我家小妮兒的發卡她特別喜歡,睡覺都不捨得摘」
「沒事兒沒事兒,您是下山嗎?」
「對,回村裡,把菜儲起來」
「能稍我一段嗎?」
「能能!你穿厚點兒!」
秦曼初跑回去拿手機,數了一千塊錢的現金放羽絨服口袋,戴上圍巾,又拿了一件羽絨服。
秦曼初坐在棉褥上,金校長囑咐開慢些,便出發。
路上和幾人聊天,得知都是學生的爺爺奶奶,或者姥姥,不善言辭,但句句都在感謝秦曼初對孩子們的照顧。
手機在褲子口袋震動,她拿,一下沒掏出來,便蹲起來,把羽絨服堆上去,露出褲子口袋,掏出手機後接通。
「曼初,雪太大了,你別下山了!」
「那你怎麼辦?我已經在路上了!而且……」
信號不好,小九在那兒說什麼,她根本聽不清楚,開免提,胳膊舉高,身子跟著起,試圖找信號
沒等她完全站穩,拖拉機突然急剎車后劇烈顛簸,整個車都被顛起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自顧抓緊車斗圍擋,秦曼初腳下一崴,身體斜斜倒下去,重重撞到圍擋后彈出去一瞬,猛地趴在了那兒……手機甩飛,『咚』!砸落
就那麼幾秒,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幾秒
「秦老師,沒事兒吧!」
視線模模糊糊,肚子鑽心的絞痛,秦曼初捂著小腹,蜷縮起來,越來越痛,身子用力弓成一團,在蓬鬆的羽絨服下,顫抖哆嗦
「快把秦老師扶起來」
當幾人圍過去,靠她腿那個方位的人驚呼一聲
「怎麼流這麼多血!」
這一句,所有人都看過去,鮮血不斷的順著牛仔褲的褲腳流出來,滲進白雪裡,幾秒后,終於有人反應過來
「這是懷孕了!」
「老天爺,要了命了」
秦曼初能聽到有人在叫她,可她睜不開眼,張不開嘴,只有一個感覺,有什麼從身體里流走,她變得好輕,好輕……
一人走到前面,伸胳膊用力拍打司機的肩膀,扯著嗓子喊:「快點快點!快點!秦老師暈了!流了好多血!快點!快點!」
小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手機掉下去的那一聲她聽到了,聽筒使勁貼著耳朵。
發動機震蕩,烈風呼嘯,掩蓋了秦曼初在這幾分鐘內經歷的痛苦。
「秦曼初!」
「秦曼初!」
小九不斷的喊,嗓子喊啞了,終於電話被人接起。
「你是秦老師的朋友嗎!!!」
「是!」小九下車,捂著左耳,大聲喊:「我是!她怎麼了!」
「秦老師摔倒了!怕是流產了!我們現在往醫院趕!」
那一瞬,從腳底麻到頭頂,小九拔腿就跑,腿太軟了,一下子踉蹌跌坐到雪裡
爬起來,狂跑,瘋狂的哭喊:「送市區醫院!要快!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快一點!求求你們照顧好她!」
看不到盡頭的高速路,小九一個人,拼了命的奔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
到收費站的那一刻,看到交警的那一刻,她衝到面前的那一刻,整個人無力地跪下去
交警一把攙起她,小九緊緊拽著交警的胳膊:「送我到醫院!我需要到醫院!我朋友暈倒了,她還在山上,她流產了,她流了好多血……」
慌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是一直在求,求交警可以把她送到醫院。
用來蓋白菜的灰色毯子疊起來,再加上每個人坐著的棉褥,全都疊在一起,秦曼初躺在上面,羽絨服,每個人身上的綠色棉大衣,一件一件壓著她,包裹著她
雪落的沒有聲音,沒有遲疑,輕飄飄,如她的呼吸一樣。一片一片墜落在她的頭髮,眼皮,嘴唇,冰冷融化溢進嘴裡。
臉色蒼白,唇也漸漸失了最後一抹粉紅,閉著眼,像瓷白的娃娃,就那麼靜靜地躺著
在雪裡,在鮮紅的雪裡,一動不動。
青山白雪的山路那樣漫長,她時而有意識,時而昏迷,冷,無盡的冷,麻木地翻山越嶺,她才剛剛感知到或許她擁有了微小的生命,她卻不知道,她身體里的第二個心跳,已經隨著這場顛沛流離,離開她了……
………………
小九在看到秦曼初的那一眼,站不住,她從雪裡,從血里,被抬上擔架,一群人圍著她,她的手腕垂在外面,沒有絲毫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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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進手術室的五分鐘后,一行醫生腳步匆匆從她身邊經過,進入那扇白色的大門。
小九靠牆站著,低頭,眼淚一直流
門再次打開,她倉惶看過去,護士走出來,問她是不是病人的監護人,她點頭,問她病人懷孕幾個月了,產檢單有沒有,搖頭,給了她好幾張A4紙,印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她拿著筆,一張一張簽字。
然後就等著,一直在想,她出事怎麼辦,要不要給溫夏打電話,要不要給紀寒打電話,下雪,路都封了,他們怎麼來
不斷的看手機,時間,一個小時過去,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小九蹲在牆角,捂住臉,再抑制不住。
秦曼初在兩個半小時后,被推出來
她懷孕兩個月了
大出血,幸運的是子宮沒有破裂
東城的醫療條件落後,蘇城最好的醫院,精選的婦科專家帶著最先進的機器,來做臨床指導,算是公益活動,昨天剛到。
醫生說,如果沒有蘇城的專家,秦曼初的子宮保起來可能會比較困難。
小九鞠躬,說了無數遍謝謝。
秦曼初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第一眼,是小九又紅又腫地一張臉,第二秒,她開始慢慢找思緒。
「有沒有感覺哪兒不舒服?」
秦曼初緩緩轉頭,窗外,樹枝壓一層雪。風吹,窗戶響,碎雪斜斜地飄
她輕喃:「我好像懷孕了」
「嗯」
手慢慢撫上小腹,手指顫著:「他,還在嗎?」
說話時,一直看著窗外,所以,在聽到小九哽咽的聲音時,她覺得,天真灰啊,真荒涼……
「不要哭,對眼睛不好」
「嗯」
她不哭,不出聲,空洞的眸子里眼淚就那麼靜悄悄地流,手被小九緊緊握住,她說沒關係,還會有。
好久
濡濕的睫毛死寂般低垂
怎麼還會有,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