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見你
a市市郊某軍區酒店,5樓某房間。
窗外,一角天空,看上去灰霧蒙蒙,像是落上了一層塵埃。
五天五夜的車輪戰式詢問,終於在隔壁的a市徐關長自殺未遂后,暫時告一段落。
「歸齊,你要想清楚!我們沒有一定證據也不可能帶你來這兒!現在你把自己的問題都講清楚才是正道!」
一臉倦怠的紀委的同志厲聲厲色的呵斥著窗口吹著冷風的早已疲乏不堪的男人後,搖搖頭,換了新一班的看守同事。
等出來后,這多達50餘人紀委同志就開了個小會,這些天被折騰的,也是各個神色倦怠,半數以上靠著一口煙兒吊著精神頭,為首的工作組組長喝了口茶水,一臉嚴肅。
「現在上頭很重視這個案子,我們也要加大力度把調查工作做好,同志們這幾天都辛苦了。」小組長先來一句套話,接著再說問題,「現在看來,咱們帶回來a市海關這13個人,雖然口風都很緊,不過就已經招的幾個人的口供,可以肯定確實有某種上下級聯繫,但照目前自殺未遂的前關長徐克達目前的狀態來看,不像能撐起整條線的人,所以我分析,這些人中一定有一條真正的大鱷!在背後操控這一切!」
所有人都點點頭表示同意,組長喝了一口水,又問道,「你們怎麼看這個歸齊?」
一說歸齊,馬上就有人來勁兒了,「我幹了這麼多年紀檢,制了這麼多貪,就沒見過這麼難啃的骨頭!折騰了五天五夜,精神也不倒,邏輯都不混亂,每句話都嚴絲合縫,除了承認幫瑞豐工貿走這批出事兒的元青花,其它關於利用職權設公共保護倉庫幫住偷稅走私什麼的一概說不知道!」
一人補充道,「對,而且這些個人里,只有他的資產是透明的,怎麼查也查不出來問題,可就是一點問題沒有,才叫有問題!」
「呵呵,就是難啃的骨頭才有嚼頭!」組長一臉精光,「憑我這麼多年的工作經驗,這個歸齊絕不簡單!」
「對,不然李瑞峰的這批貨出事兒之後,也不可能是這個歸齊一直替他張羅,據我們調查,那個原本應該給李瑞峰辯護的律師布崢,就是歸齊安排的,我猜他們倆之間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潛在關係。」
組長敲敲桌子,「我們辦事不能憑空猜測!要講究證據,我要的不是猜測,是證據!」調查這種海關這種一抓一大片,影響惡劣的案子,紀委的壓力也很大。
有個年級稍長的說,「這些天,我們搜了歸齊的四通典當倒是發現,瑞豐工貿和四通這10多年一直有借貸往來,但目前從賬面上看,確實沒什麼不對勁兒。」
「這個四通什麼來頭?」組長蹙眉問。
「原來是這a市地頭蛇譚四從黑洗白的一個轉行生意,不過譚四半年前判了之後,就把這個四通轉給他女兒冷暖,前一陣兒才轉到這個歸齊手裡。」
「冷暖……冷暖……」
組長喝了口茶,品著這個女人的名兒,片刻,問道,「這個冷暖查的怎麼樣兒了?」
他們紀檢工作調查的時候,愛人和情婦是最最重要的一個突破口,往往都是這些『賢內助』協助他們銷贓。
「市紀委那邊也配合審了幾天了。」
「口風很緊?」
「不是,從口供上和態度上看,這個冷暖好像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知情,而且我們查過她的戶頭也搜過她的家,她跟歸齊真的沒什麼經濟糾葛,最重要的是,據我們調查,這兩個人感情似乎不太穩定,在我們帶歸齊回來之前,他還曾起訴離婚。」
「起訴離婚?」組長錯愕,沉吟片刻,「這會不會是障眼法?」
「我看不像,因為他老婆的前夫也是個大腕兒,就是那la精工的凌犀,以他的身價兒,完全有條件住在各種豪宅,不過據我們調查,他偏生就住歸齊她們家隔壁,而且跟他老婆確實交集頗多,聽他們鄰居說,確實有曾經看見冷暖半夜衣冠不整的從隔壁凌犀那屋兒出來的。」說完,這個同志又確定的跟領導申請,「組長,我覺得我們的工作重心不應該在浪費在這個冷暖身上,還得回到這個李瑞峰身上。」
思慮半晌,組長點頭,「嗯,你分析的確實有道理。」
……
有道理么?
確實有道理。
可是障眼法么?
確實是障眼法。
從布崢死的那天,沒有去給出事兒的李瑞峰辯護,導致李瑞峰落馬的時候,歸齊就有了心裡準備。
他猜,這一天,或早或晚,總是會來。
一牆之隔的房間里,在3個紀委同志的監事下,幾乎被連問了五天五夜的歸齊,終於有機會身體粘到床上。
雙手擎起,墊在腦後,歸齊閉著眼睛,卻完全睡不著。
室外只有個位數的溫度,冷風從大敞四開的窗子毫無顧忌的吹進來,滲進歸齊早已涼透心兒的毛孔。
他們給了他床,卻沒給他被子。
當然,這算不上刑訊逼供,充其量不過只是些詢問『手段』。
而百姓被動手段,尚有地方說理,至於他們這些萬人恨的『貪官』,估摸著就是弄死到這裡,也只會讓人拍手稱快。
也難怪他們當官的人人都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紀委找談話。
現在的歸齊是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力度了。
真心的,並不是危言聳聽。
從他被告知被雙規到這間酒店時后那一刻,只是省紀委那幾個人厲聲厲色好不尊重的樣兒,就讓他知道大勢已去。
都說費盡千心爬到高處的人,都怕摔到地上,可說實話,真的墜到了地上,卻沒有想象中的可怕。
也許,當他走到這條道上的那天,就想過也許有一天會是這種結局。
但他不後悔。
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想,他還是會選擇走上這條路。
從小在歸家夾縫中生存的他,遠比別人更渴望權利和地位給他贏得的尊敬,也更懂金錢和物質給他帶來的強勢武裝。
就連他自己都不否認,這些年或許過的太過順風順水了一點。
他從不否認,他是一個執著而且貪婪的人,這些年,他走在懸崖倆端栓著的鋼索上,卻樂此不疲。
他從沒有想過剎車,或是收手。
而命運終究是有轉折,他從沒想過他枯燥的孤獨的生命中,會迎來那個對他來說是夢的冷暖。
他承認,他的心亂了,他的軌跡,變了。
那天探監,乾爹說,「小齊,你現在結婚了,常在河邊走,總會濕了鞋。」
冷暖聽不懂,可他知道乾爹的意思。
他是想讓他收手,走到正軌,過正常的日子。
原以為放棄一切他會心疼,他會不舍,然而在只是看見那個女人的一個真摯的笑臉。
他竟願意心甘情願斬斷從前讓他驕傲的一切,他甘願平凡,只為了給她一個安定的家。
於是,再翌日,他就趕到了臨市的碼頭,處理掉他手上所有堆積的單子。
可就是那麼巧合,偏生處理最後一批貨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終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沒有任何舵手能一輩子順風順水的行駛在海上。
他歸齊也不例外。
當李瑞峰被捕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終是把自己折騰到風浪尖兒上了。
那天他回a市的路上,他一直在問自己,歸齊,為了一個女人而已,值得么?
而那天回家之後,當那個小手撩撥著溫水溫柔的洗著他從沒有任何人碰過的殘缺的腳的時候,歸齊跟自己說。
就算萬劫不復,他也心甘情願。
第二天,他和徐關長等幾個綁在一條船上的幾個人跟李瑞峰的愛人在一塊吃飯,他親口保證要盡全力撈出李瑞峰,讓她放心。
他在做放手一搏的同時,也在把毫不知情的冷暖想辦法摘得乾乾淨淨。
他跟她要了四通,他起訴她離婚,甚至他為了逼真,還在明知道凌犀對她無法忘記的時候,設計她去他家。
就算李瑞峰的案子找到了最擅長撈人的布崢來打,可謹慎了一輩子的他,卻還是堅持把冷暖摘的乾乾淨淨。
果然,老天沒辜負了他的謹慎。
世事難料,沒有人想到,出庭的那天早上,布崢死了。
沒有辯護律師的案子,自然必輸無疑,李瑞峰當庭被判,而不出意外。
三天之後,他就被帶到了這裡。
一切爆發都有片刻的寧靜,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
此時躺在冷風中的歸齊,閉上眼睛,都是那對他來說短暫卻恆久的相擁。
天兒真冷啊,跟模糊的兒時記憶里那冰寒的雪地一樣的冷。
而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已經有了一顆被溫熱的心。
——阿分——
對於冷暖來說,這些天過的昏昏噩噩,整個人像是腳踩在海綿上,不著地的感覺。
從第一天被告知歸齊被雙規到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這四天里,冷暖不知道自己被帶到市紀檢多少次,疲勞轟炸的問過多少話。
可不管問多少,她都是不知道。
她甚至都想問問他們,歸齊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前些天還說要提干,為什麼這就被雙規了?
冷暖是真的很想問問,可她不是傻逼,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多說。
她是真的怕一句不經意的話害了歸齊。
四通被查了個底兒掉,家裡也被翻的一塌糊塗,所有的紀檢人員的不客氣的態度,足以讓冷暖知道這次的事端有多大。
雙規,不是問詢,能被省紀委帶走的,必是有一定證據在手的。
冷暖告訴自己,不能亂,不要亂。
這天晚上,她就被同樣被另一個a市海關副關長的媳婦兒的車攔住了。
聽知道些情況的她大致一說,冷暖才知道,這次居然雙規了多達13個人!
而且居然起源是那件走私的事兒,就在她跟凌犀從國仁塑料廠回來的那天,路上聽到的那則走私被抓的新聞。
當時她跟本沒當回事兒,卻不想,這一連串的事兒居然那麼早就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聽她一直講著,一直講到布崢的死對整件事輪迴般的顛倒,冷暖表面平靜,心裡卻早就炸開了鍋。
從阿南殺了栓子開始,厄運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般,跟本就沒有停止。
現在輪到的,竟是歸齊。
這一刻,冷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覺得歸齊惶惶不安,為什麼會總覺得歸齊不太對勁,為什麼歸齊會起訴離婚……
徐關長的老婆火急火燎的說著,「咱們一起想想辦法吧。」
咽下心裡往外涌的什麼東西,冷暖一臉冷淡,「對不起,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管。」
從徐關長的老婆的車上下來的之後,冷暖都能聽見她咒罵她的動靜兒。
可她願意怎麼罵是她的事兒,冷暖是說什麼都不可能回頭的。
她雖然沒在政界翻滾過,但她也知道赤壁之戰毀在鐵鎖連環計的道理。
不是所有時候都是人多力量大,現在歸齊究竟在整件事兒里處於什麼位置,她無從得知,她不可能在什麼事實都不確定之前,胡亂上了什麼賊船。
可,她雖還剩冷靜,卻真的手足無措。
省紀委辦案,她真的不知道從何下手撈人。
電話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她能找來商量的人,只有練習。
在見到練姐的那個晚上,冷暖語言早已混亂,在她不知道用多麼啰嗦的語言說完這一切后,練習也是秀眉緊皺。
因為撈了她自己也被雙規的爸爸1年多的她,最明白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一旦被規上,官路肯定是斷了,就算能撈出來,也逃不過牢獄之災,從前途上講,這人就廢定了。
「咱現在該咋辦啊?」攥著練習的手,冷暖急的嗓子立馬就啞了。
哎……
練習一聲嘆息,她其實也不知道怎麼辦,畢竟當初她爸不過是被市紀委辦的,而省紀委親自規的人,她們該找更上一級,可誰認識人呢?
看著一團慌的冷暖,練習終是沒狠下心說實話,而是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咱們去找找看吧。」
當晚,兩個人連飯都沒有吃,就馬不停蹄的開始找關係。
周全的考慮下,冷暖覺得無論如何應該先去躺歸家,先不說他們怎麼說都是歸齊的家人,絕對有權利知道歸齊出事兒了,單就歸家的影響,也總會在這件事兒上幫上忙。
然而,在被歸家無情的婉拒出門之後,冷暖才懂,為什麼歸齊這被子都要活的那麼努力。
他是寶的時候,歸家當他是兒子,他是草的時候,歸家竟劃分的如此涇渭分明。
世態炎涼,人情居然如此冷淡。
冷暖心裡真的為歸齊感到不值。
當晚,她跟練習接二連三走了很多領導家,甚至連剛出事兒的皇甫燁家都沒有錯過,可所有人的態度幾乎都一樣,除了建議去中紀委活動,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這件事。
政治人物都敏感,該躲的時候,誰都不含糊,每個人,都怕沾到腥。
天色太晚了,萬家燈火已經熄滅過半,就算再著急,也不可能去擾人清夢。
從皇甫燁家出來的時候,練習看了看錶,嘆了口氣,「已經10點多了,這時間也沒法兒找了,我這兒還有幾個關係不錯的,可能用的上的人,明兒咱們接著再找。」
冷暖點點頭,挫敗,不語。
練習心裡不落忍,「你也別太著急了,事兒出都出了,咱也只能認,況且現在只不過是雙規階段,還沒移交到法院就是有無盡的可能。」
「行了,練姐,你別哄我了,這事兒什麼樣兒我心裡有數。」冷暖費盡的扯了個難看的笑,拍了拍練姐的胳膊,「你說你這跟我折騰一晚上,我連頓飯都沒安排你。」
「說什麼呢,咱倆是一家人,跟我你外什麼?」練習一臉擔心的拉著冷暖的手,「暖暖,你姐我是過來人,出了這種事兒,我知道那種心裡懵的感覺,我也知道我怎麼勸你你都會往最壞了想,可你得這麼想,事兒既然都出了,既然誰也不能改變,那咱們就做最壞的打算,往最好了去做。」
冷暖撩了撩碎發,笑笑,「好了,別擔心了,我抗的住。」
這麼短的時間經歷了這麼多,她還有什麼扛不住的?
練習說,「今兒去我那兒住吧。」
冷暖笑笑,「不了,我還得回家,今兒還沒餵魚。」
……
——阿割——
魚不會閉眼睛,永遠面無表情。
魚不會傷心,永遠不會流淚。
冷暖麻木的抓著一把魚食喂著『豬』,看著它一如往日歡脫的躍出水面搶食,她總算欣慰。
她的身邊,總是有活的好的。
就算它只是一隻魚,也至少會讓她不至於自我厭棄到底。
今夜,冷暖註定無眠。
想著不知道在何地遭受著什麼的歸齊,冷暖一顆心像放在了洗衣機里甩干,翻攪著緊擰。
連續幾天沒著家,她的家裡,已經亂做一團。
那天她不辭辛苦的上擦下擦的光鮮,早已經被紀檢的人來家裡的幾次搜查,踩的滿地鞋印,四處髒亂,抽屜柜子大敞四開,甚至連稍微活動的地板都沒有被放過的撬了開來。
這哪裡還像是一個家?
歸齊那麼整潔一個人,也許從他這個房子裝修好,從來沒這麼亂過吧?
看著眼前的落敗,冷暖心裡酸澀的要命,只消片刻,便打定了注意。
今兒晚上,她要大掃除。
冷暖知道現在並不是她悲傷春秋,對月甩淚的時候,家裡出了這種事,她要冷靜,她必須冷靜,她也只能冷靜。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冷暖擼起袖子,準備開干。
一個小時后,當冷暖把出了歸齊書房外所有翻出來的東西都各歸各位的時候,她累的掐腰直喘。
想這些紀委的辦案,真的地毯式掃蕩,她還從來沒有整理過這麼多的東西。
喝了口水,沒有歇息片刻,冷暖便一鼓作氣的接著整理可以稱得上是被翻的面目全非的歸齊的書房。
幾乎書架上的每一本書都被逐一翻過凌亂的堆積在沙發床上,每一幅字畫都被摘了下來,冷暖記得,當初他們來的時候,甚至這後面的牆都沒有放過,逐一敲過確定有沒有空心的地兒。
冷暖拿了根兒皮筋兒把已經及肩的頭髮扎了個小辮兒,不厭其煩的把那些書逐一歸類,又仔細的擦了擦書架,才把書擺上去。
她想,歸齊是個愛書的人,他喜歡整潔。
在把所有的書擺好,字畫都掛上去之後,也只剩個凌亂的書桌了。
冷暖坐在椅子上,仔細的清理桌上的東西,逐一往若干抽屜里擺著。
歸齊的東西一如她認識他那時候一般,很單調,很單一,出了被拿走的電腦和記憶卡等現代辦公用品,大多數都是一些專業的文件,或是一些記事本,會議綱要,學習精神等等一系列枯燥又乏味的東西。
除了,一個素描本。
不,具體說,是日記。
當冷暖在那堆機器般僵硬的紙堆里,看見那麼一個人性化的本子的時候,她好奇的打開翻了翻。
扉頁的白紙已然泛黃,從落款的日期,能夠看出來,這本子至少有15年的歷史。
翻開看了幾頁,冷暖錯愕。
她從沒有看過這樣的日記本。
幾乎從第一頁開始,就寫滿了,諸如x年x月x號,星期x,天氣,晴之類的天氣大況。
而下面的一整篇,都是空白。
有的時候,在天氣的隔行會點上幾個點兒,卻不無意外,什麼都沒有。
看著那還是孩子時代青澀的字體。
冷暖心裡發酸,他的童年是過的有多蒼白和壓抑?
甚至連日記的內容,都如此隱忍。
在翻到後面,冷暖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那是一副鉛筆畫的素描的圖,寥寥幾筆勾勒的雖然簡單,但冷暖卻還是能辨認出來。
那幾乎跟那條她爸送給她媽,她媽又送給她,她從小帶到大的那條項鏈一模一樣。
歸齊見過這條項鏈,冷暖並不意外,可讓冷暖錯愕的是,這副素描的落款是2003年。
也就是說,是10年前。
10年前,她還在石頭鎮上學,歸齊從未見過她,為什麼會畫的就連細節都如此相像呢?
當然,冷暖也並沒有過多的推敲。
她想,那條子彈項鏈也並不是什麼真貴的東西。
世上巧合很多,她沒有那麼執拗。
很快,翻過了這一頁,她就被後面的畫吸震懾的心猛的一窒。
那天,看見他沒有小指的左腳,她問他,怎麼弄的?
他說,凍的吧,我也不知道,我媽和我爸把我從雪地里揀回去的時候,就已經凍掉了。
歸齊曾說的那麼輕鬆自然,而這副話卻徹底出賣了他。
那是一個孩子蜷縮在雪地里,幾筆勾勒的冷風,讓整副圖看上去好像那個孩子在顫抖。
左下角還配著一行小字,我是誰?
這一刻,冷暖覺得自己像是魂穿到了十年前,看著那個持重的男孩兒一筆筆認真畫下這每一筆的心酸的線條。
她想,如果她能觸碰到他,她一定會抱住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他。
歸齊,別怕。
接下來的幾篇兒,也大多是圖,或是獎盃,或是海關的logo,每一張都配著些勵志的小字,從循序漸進的落款日期開始,就像在看這個男孩兒一路優秀的成長史。
冷暖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走入這個男人的內心,她像個傻子似的如饑似渴的看著,跟著那日記的每一頁或高興或傷心。
而直到最後一頁,她終是落了淚。
那是一副她的素描,不同於前面所有的粗糙的勾勒,這副畫的每一處細節都處理的極為精細,甚至連她耳廓上那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痣的位置都沒有錯落分毫。
這副畫的側面配著板正的行楷寫著。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冷暖的淚,砸在紙上,暈開了鉛印。
那個晚上,冷暖沒有把那本日記收回抽屜,而是抱著那本日記沉沉睡過去。
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天藍的清透。
洗了把臉,冷暖匆匆出門,原是準備去找練姐。
然而出門之前,在門口的架子上看見那個她曾以為是惡作劇的傳票,日期就在今天上午10點。
當然,在這麼折騰一番過後,冷暖就是再傻,也明白這傳票是真的。
所以,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得去。
——阿線——
同一天早上,同樣天藍的a市的某董事長辦公室,卻煙霧繚繞。
從前有坐山,山裡有坐廟,廟裡有個煙囪,在不停的煩躁。
兩條大長腿交疊在辦公桌兒上晃悠了一早上,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變換造型了,凌犀捻息手裡的今天的第27根兒煙。
終是起身,煩躁的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桌面兒。
「操!」
煩躁的罵了一聲兒,嚇壞了剛進屋兒準備送報告的王達,每走一步,腿兒都不自主的哆嗦。
董事長這幾天,臉黑的可怕,那樣兒就好像隨時他都能小命不保一般。
「董……董事長,這文件x經理剛才送過來的,你看一下。」王達結結巴巴的說完話,撂下文件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卻被自個兒老闆給交叫了回來。
「操,我他媽能吃了你啊!等會!」凌犀一臉掩飾不住的煩躁,那腦門兒上擠出來的幾個褶兒,明明白白的寫著。
他很不爽。
「董……董事長,還有什麼事兒……事兒么?」王達都不敢抬眼兒看他。
「幫我張羅各部門經理,我待會兒要開個臨時小會。」
一聽老闆這沒在計劃內的話兒,王達還有點兒楞,他問,「關於什麼內容的?我都需要準備什麼材料?」
「啥也不用準備。」頓了頓,凌犀又頗為煩躁的咕噥,「我可能要出去一陣兒,走之前,有些事兒我得交待交待。」
……
王達出去之後,凌犀那大手跟虐待似的使勁兒的搓了搓自己下巴幾圈兒,也不嫌呼疼。
操,做了這麼個決定,他現在真恨不得抽自己個大嘴巴。
可……
就算他有100個不願意,他還是心軟了。
說真的,歸齊死不死真的跟他一毛錢關係沒有。
就算他曾經在看到歸齊他們在談這件事兒的時候就知道他可能會有這麼一天,就算他曾經確實私心的想過,歸齊如果真的完犢子了,那他跟那個女人就更有可能複合了。
就算在剛知道歸齊被雙規的時候他還爽的可以,可現在瞅那女的那全世界都塌了還在那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那樣兒,他那些心思都沒了。
煩躁的點了第28根兒煙,凌犀拿起電話撥了個010開頭的座機號。
電話一接起來,凌犀的動靜兒一下變得各種熱情,「王叔,忙啥呢啊?」
電話那頭似是挺高興,呵呵兩聲兒,「我這工作,一天還能忙什麼,拆家散口唄。」
「這磕兒嘮的,真硬實,哪啥,用不用你大侄兒我幫幫你去啊?」
「哈哈,可別,我們中紀委要是有你這號子混世魔王,那得逼死多少人?」
「你看,你這擺明了不歡迎我么~」凌犀拿出晚輩兒的那套,接著熱絡,「叔,好幾年沒見,我都想你了,就想著去看看你呢,你也不知道惦記我。」
電話兒那邊兒被逗的呵呵直笑,似是很吃凌犀這套,「拉到吧,你小子這買賣越做越大,還能想起來你王叔我呢?有事兒找我吧。」
凌犀還是沒個正經樣兒,「王叔,你這腦子真是,我爸就總說多精的人做多大官兒。」
「少給我帶高帽兒,有啥話直說。」
「沒,小事兒,有個哥們兒摔了個小坑兒。」
「怎麼回事兒?」
「電話里不方便說,我過去找你。」
……
——啊,我是一根分割線——
從法庭出來,冷暖揉揉跳疼的太陽穴,一陣胃痙攣讓她疼的站在原地死死的按住了兩頓沒吃飯就伸冤的破胃。
歸齊是真的起訴離婚了,起訴原因,是她跟前夫牽扯不清的婚外戀,當然,從那個完全不知名的代辯律師準備的毫不健全的材料可知。
整場庭辯,不過就是為了走個過場。
冷暖明白,歸齊不過是想把她摘得乾淨。
他越是為她想的周全,她越是心難受。
她甚至感受的到那個辯護律師看她的眼神,好像再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世各自飛。
當然,外人怎麼看,她不在乎,她自己知道,她要盡全力為歸齊奔走。
然而捂著抽痛的胃,她覺得自己這第一步,確實不怎麼好。
剛出了法院,過於刺眼的光一打眼,冷暖就是一陣眩暈。
身子一軟,就是這麼剛好,倒在了剛才庭上辯詞里那個所謂的『姦夫』身上。
「幾天沒好好睡覺了?」凌犀的口氣不善,攔住她的腰的手上力道卻難得的很輕。
看清來人,冷暖像觸電似的倏的起身,倒退三尺,「你在這兒幹什麼?」
「玩兒。」
瞅這女的躲他這齣兒,凌犀就跟自己賭氣。
你說說,他撇下自己那麼一大攤子事兒,跑這兒來吃力不討好,不是有病是什麼。
「那你好好玩兒。」冷暖說了句不走腦的話,捂著胃,繞過他就走。
可才走幾步,身子卻倏的被攔腰抱起——
「你幹什麼啊!凌犀!放我下來!」冷暖一臉的怒意,男人卻像沒看著似的抱著輕飄飄的她奔著自己車大步流星的走過去。
看得出他臉色鐵青,一臉堅持,冷暖冷臉兒,「凌犀,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應該知道我家出了什麼事兒,我真沒時間陪你玩兒。」
凌犀一張俊臉,似笑非笑,「呵,我有時間陪你玩兒。」
不想跟這瘋子繼續對白,冷暖繼續掙扎。
「反正我也不太誠心撈他,你要是再折騰,我就反悔了。」
……
就是凌犀這麼一句話,讓冷暖竟真的一動沒動的任他把她抱到他車的副駕駛。
安頓好冷暖,凌犀也走到另一邊兒,拉開車門兒坐了進去,系好安全帶,凌犀從後面那個頗為精緻的麵包和一杯還熱著的奶茶給冷暖丟了過去。
「吃了這個,你睡會兒。」
冷暖怔怔的看著凌犀。
「瞅啥?」男人有點煩躁。
冷暖不語,還是看著他,他不明白他現在要做什麼,可因為剛才的那句話,她不想下車。
凌犀問,「帶身份證了么?」
「嗯?」冷暖錯愕。
「咱倆現在去北京,我爸中紀委有朋友。」凌犀倒是說的直接。
他的話讓冷暖簡直不知道應該是什麼表情了……
她知道凌犀路子多,但她真的沒想過他會願意幫她撈歸齊。
「凌犀……」冷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卻被凌犀的話截住了。
「別墨跡了,再墨跡我不管你了。」
……
------題外話------
項鏈是歸齊的身世,先聲明沒有冷暖和歸齊是兄妹介么狗血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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