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存活的意義

第三百四十四章 存活的意義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氣味?

像亞麻,像露水,像墨水,像砂糖......但那全都只是冰山一角,如今被完全拓展的氣味世界中,他又聞到了許許多多他先前根本聞不到的部分!

他聞到了她手臂上的藍色刺青,那是她父母和哥哥沃倫的死亡日期。

他聞到了她編三股辮的發繩,因常年沾染油脂而微微發硬,但她卻捨不得丟掉。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毛髮,每一個角質細胞和每一根血管,聞到了她在灰質花園中輕盈飛舞的靈魂蝴蝶!

可是,那些氣味全都很淡很淡,他分辨不出它們的具體方位。

就彷彿,它們並不存在於這個空間中,卻被他用一種近乎偏執的方式,從時間,從記錄,從瀕臨絕望時的幻想中捕捉了出來!

「格林達!」

他原本已經準備放棄追尋那女孩兒的氣味,平地靜迎接蛻變和死亡。然而,他的救命稻草,那根吊在他面前的胡蘿蔔卻偏偏開玩笑般地在此時於他的鼻孔前輕輕晃動了一下。

安東尼一下直起上半身,險些撞到羅蘭的鼻子!

「格林達!!」

她還活著!她一定還活在某個時空!某個角落!自己已經聞到了她的氣味,那是屬於一個新鮮活人的氣味,那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氣味!

可她在哪兒?

為什麼自己能夠精準定位這座城市中的每一種氣味,卻偏偏定位不到她的?

「偽裝者」不顧一切地鑽出車窗,赤條條地站在了街道中心,一頭金髮蓋過軀幹,拖到了地面。

不論如何,不論目的如何,不論結果如何,自己都一定,一定要去找到她!

隨著「酒神」的亢奮,街道上的氛圍一下躁動起來。人們看了看周圍的同類,心中莫名湧現出了一股悸動,愛慕,仇恨,喜悅,憤怒,全都被糅雜在了一種叫不出名字的情緒中,攪動著他們的腦海。

祂看向哪,他們就看向哪,彷彿祂的目光所及之處存在著寶藏。祂的一舉一動都成了他們眼中的榜樣,祂是他們的領頭人,即將帶領他們舉行一場盛大的狂歡遊行!

「臟死了......」

羅蘭下意識地雙手合十,眯起眼睛,彷彿在人群中看見了什麼難以忍受的髒東西。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不,不是......」赫爾克里先生搖了搖頭,靜觀下一步發展。

「酒神」再度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萬千氣味湧入鼻腔。格林達的氣味依舊像一顆小小的塵埃般浮動在萬事萬物的邊緣,難以捕捉,卻又切切實實地存在著!

她到底在哪?

自己究竟該怎麼抵達她所在的那個地方?

下一秒,祂雙腿發力,猶如天使展翅般躍至半空,輕盈地降落在了一座陽台上,金髮在身後飛揚起來,猶如身披一件陽光編織的羽衣!

騷動很快就在祂的腳下爆發。人們紛紛效仿祂的動作,在地面上滑稽地蹦跳著,彷彿這樣他們就能像祂一樣「飛」起來!

陽台後方,一位正在澆花的年輕婦女探出頭來,被渾身赤裸的「酒神」嚇了一跳。

「你,你怎麼上來的?下去!快下去!」

「我要找她。」

安東尼對著女人開口道:

「格林達,你知道她在哪嗎?」

他吐出的空氣夾雜著微微的潮濕,化作「酒神親釀」的香氣,一絲一縷地飄了出來,飛進了那個女人的鼻孔之中。

她看見了自己在空中飛翔的畫面!整整兩年,她受困於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丈夫在婚禮后的兩個月內就展現出了種種讓她作嘔的缺點,但她卻不能離開,因為孩子和經濟困頓都在束縛著她。

而在那一瞬間,她看見自己的雙臂上長出了細密的羽毛,飛羽一根根展開,被掏空的骨骼強健有力。她看見那坐在陽台邊緣的天使朝她伸出手,邀請她來一場自由自在的飛行!

兩個嗷嗷待哺的男孩在卧室的襁褓中踢著手腳,討要奶水,讓她無比生厭。

她才不要照顧這兩團肉!她要屬於自己的人生!

只見,她伸展著新生的雙翼,迫不及待地衝出陽台,清新的氣流流過她的十指指縫,帶來絲綢般的觸感。

然後,她的身軀重重地摔到了樓下,頭頂著地,炸開一朵粉紅色的血花。

啪!

「哇哇哇!!」

嬰兒的哭聲依舊在安東尼耳邊不絕於耳,但他無暇在乎這些,這一切和尋找格林達無關。

他縱身跳上第二棟房屋的窗沿,對上了一桿獵槍的槍口。

「怪,怪物!」

眼見對面陽台上的女人在這個陌生人的身邊跳樓而死,家中的男主人用顫抖的雙臂舉起了槍,將妻子和女兒保護在身後。

「我在找格林達。」安東尼開口道:

「你知道她在哪嗎?」

入侵者的身影突然從丈夫的雙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蔥的森林。

在成為一名平平無奇的會計前,他在沃幸屯下城區長大,十多年前城西那片還沒被開發的林子是他補貼家用的主要來源。他喜愛在林間穿梭的感覺,用獵槍瞄準那些無辜動物的影子,追著它們的血跡,看著它們倒地抽搐而死,然後變成美味的烤肉和肉湯。有好幾次,他差點被邊境闖進來的異形生物獵殺。

如今,他又看到了那些眼神可憐無辜的小鹿和兔子,它們眨著眼睛,有些驚訝,似乎並不怕人。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它們流血致死的模樣,浮現出了美味的野兔派,烤鹿肉,能賣出好價錢的鹿角和鹿皮。

砰!砰!砰!

伴隨獵槍鳴響,鮮血和尖叫自妻子和女兒的胸口和喉嚨中溢出。她們雙雙倒地,身軀抽搐著等待死亡,而她們的丈夫正忙著進廚房找刀,好剝下一張完整的鹿皮,在下城區市場賣了換錢,給妻子買一件她想要很久的新衣服。

地面上的人們愈發興奮起來。儘管並不像直接接觸到「酒神親釀」時一般癲狂,但從「酒神」皮膚中揮發出的氣味同樣帶來了無盡的渴望!

但安東尼沒有管顧這些和自己素未謀面的「信徒」,他們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他只想找到格林達。

不論用什麼方式,不論多麼愚蠢,多麼不可能,他都要問遍每一個人,搜遍整個角落,直到找出她的下落,因為她的氣味在呼喚著自己!

那是他這具令人絕望的不死身軀至今依然存在的唯一意義!

「目標即將脫離瞄準範圍......莫里亞蒂先生,請下達指示。」

「等他離開佐治城範圍,他在這的影響太大。最好能將他引進下城區,大總統閣下應該不會對基層人士的犧牲表示過多的不滿。」

「你的意思是使用稜鏡嗎?」

「那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了。」

「現在該怎麼辦?」

羅蘭捂著鼻子,看向「酒神」消失的高處。

「你看著車。」

赫爾克里先生說完,身軀化作白火,朝著同一個方向追了出去。在他的身後,人們依舊徒勞地撲扇著雙臂,試圖讓自己的雙腳離開地面,哪怕只是短短几秒的時間。

「安東尼,停下!」

白火順著燃氣管道爬上屋頂,追上了正欲離開佐治城區的安東尼。

「偽裝者」低下頭,沉默地看向身邊燃燒的火焰,逐漸凝結成了赫爾克里先生的身形。

「你想去幹什麼?」

「找格林達。」

「就算你找到她,也只會毀了她。」

「......」

「冷靜點想想,我的朋友。」

赫爾克里先生一半的身軀燃燒著,攔在安東尼身前,一邊勸說著,一邊偷偷從身後摸出了繪製著儀式陣法的紙片。他的眼神中透著平靜,或許還有一絲對於昔時的愧疚。

「我不是在以一個兩百歲的舊文明遺孤的身份和你說話,我是在以珍娜麵包店老闆的身份和你說話。我不打算傷害你,小夥子,但是如果你無法穩固你的人性,你為這個世界帶來的就只會有傷害,對她也一樣。

「我相信你能聽懂我說的話,也知道我是對的。如果理性無法凌駕於你的執念之上,那想想小格林達,想想她吧!」

「!......」

在聽見這個名字的同時,安東尼停住了,但那遲疑僅僅持續了一瞬間。

「我也不想傷害你。」

「既然如此,那就抱歉了。」

赫爾克里先生抬起右手,指間的紙片開始燃燒。安東尼脊背微弓,預備強行突圍。

轟!!!

一道驚雷同時打斷了兩個人的行動。

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接近純黑的深藍色!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劃破天際,劈向遠方!

赫爾克里先生趁機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安東尼的手臂,白火瞬間點燃,將兩人一同化作火焰,燒向遠離市中心的城郊區。

閃電一道接一道地劈向遙遠的新區北部,猶如一條條狂舞的長蛇。狂風呼嘯中,女人的笑聲若隱若現。

............

青藍幽光在青金石大廳中旋轉著,伴隨著無數人的叫喊聲。電流順著石縫鑽遍大廳的每一寸角落,劈在與黑夜狂舞的女巫身上,順著她的黑髮流淌。

「真是意想不到,夜晚的屍骸竟然會在你身上。」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秘密,親愛的姐姐。」

凱夏不知疲憊般的聲音從滿溢的深紅中漏了出來。

「就像你當年盜走夜晚的雙眼,鑄造了新德市的天空一般,我也相當為之驚嘆。」

「夜晚的......雙眼?」

瑞文一陣錯愕。

夜晚的雙眼就是「群青」的力量來源?

的確,自己每次與對方相遇之時,對方的眼窩都是一片空洞。

「等等,這麼說,這兩種力量是完全同源的?」

瑞文很快就弄明白了凱夏的真正意圖。

她打算從「群青」手中盜取力量!利用被聚集在青金石宅邸中的靈魂讓夜晚的屍骸復甦!

想要達到這個目的,所需要的力量必然無比龐大,所以她才特意等待到「群青」收集到足夠的靈魂,直接出擊,趁機來個黃雀在後!

「我們行動的時候到了。」導演忽然在他腦海中發話。

「嗯?」

「現在局勢已經偏向我們,『群青』打算用她最強的一張王牌鎖住我們,搏一把翻盤的機會。」

「儘管她應該已經料到了我會有所回擊,但夜晚的屍骸應該已經超出了她的意料。現在是我們反將一軍的時候!」

「王牌?哪張王牌?」瑞文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死契約的儀式陣法。」

「就在這裡?嘶,難怪!」

自己上次闖入大鬧一番,「群青」採取的第一個行動不是找自己算賬,而是制住了倒灌進屋子的海水,為此錯失了攔截自己逃跑的機會。

只要破壞儀式,就能銷毀「群青」最強力的一張王牌,屆時,她基本就再無翻盤之力!」

想到這裡,瑞文立刻鑽入空間裂縫,穿梭到了走廊之上。身後的門縫中,深紅和群青正交替滿溢而出!

「儀式陣法在哪?」

一個能夠覆蓋全城的魔學儀式,所運用到的儀式語法之多,之複雜遠超想象,可想而知,陣法本身肯定不會小到哪裡去。

「到外面去。」導演開口。

「外面?」

轟!

還沒等瑞文細想,一道閃電夾帶著青藍湖光從走廊的盡頭蔓延而至!他立刻穿梭閃避,卻還是被電焦了胳膊!

「嘶......」

流體極易導電,傳遞到他身上的是加倍的痛苦!瑞文凝聚出一根血矛,熟練地往脖子上一劃,等待不死契約修復傷口。

隨後,他直接穿梭到了窗外,在暴雨中接連穿梭滯空。

「現在呢?現在要往哪找去?」

「低頭。」

瑞文低下頭去,整棟青金石宅邸的全貌以鳥瞰的畫面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唔......」瑞文立刻發現了其中端倪。

整棟青金石宅邸的布局俯瞰下去,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個「人」的頭顱完整,四肢健全,青金石大廳正位於靠近心臟的位置。

但不尋常的是,連接這個「人」的頭部,四肢與軀幹的是五條細細的走廊,從高空看,就像這人正被五馬分屍一般!

「丟了腦袋,丟了四肢,卻無法死去......」

瑞文恍然大悟。

「這棟宅子本身,就是那個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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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偵探陷入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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