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決戰
決戰的日子很快便來臨了。
這日清晨,大霧迷濛、黑雲如墨,天色尚未完全放明,官兵便收到斥候探報:
數萬反賊大軍,已出現在十餘裡外,馬上就會到達沂州城。
確認消息無誤,招討使宋威立刻組織各鎮官兵,分批出城,在城外一片開闊之地,提前布置軍陣。
「各鎮藩將兵馬,俱聽本官號令!孰敢不從,立斬不赦!」
「布陣!先六纛,次五方旗,次角,次鼓,次鉦,次詔旗,次各陣兵馬使,次第相續立定!」
不得不說,杜威此人,雖然性格傲睨,但在帶兵打仗上確實有一套,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將各鎮數萬官兵協調完畢。
官軍以方陣迎敵,前後共分八陣。每陣三千餘人,彼此相距數十步,以金鼓旗幟傳訊。
作為全軍的先鋒部隊,齊慎從魯橋鎮帶來的三千士兵,被宋威放置在了全軍的最前方,所承擔的風險不可謂不艱巨。
「子謙,待會兒與賊軍接陣,你只管退到後方,由呂將軍負責指揮。一旦有什麼異常,便立刻撤兵,切不可戀戰,知道了么?」
臨戰在即,身為泰寧軍節度使的齊克讓,對自家兒子有些放心不下,親自騎馬來到陣前,語重心長道。
「父親不用為我擔心,孩兒知道該怎麼做。」
齊慎轉過頭,看到身後數萬官兵,人人刀戟林立、甲胄儼然,浩浩蕩蕩地鋪滿了大地,再想到史書中的記載,頓時信心百倍,笑著回復對方。
一旁的呂全真亦道:「齊大人放心,末將就是拚下這條性命,也要護衛公子周全。」
齊克讓悠悠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老頭子開始有些後悔當初讓兒子投身軍旅的決定了。然而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
…
紅日初升,濃雲漸漸散去。
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六七萬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反賊士兵,在頭目們刀劍和鞭子的驅使下,艱難地邁動腳步,疲憊不堪地向沂州城方向行進著。
這些人里,除了極少數是自己主動參與造反外,其他大部分都是被裹挾進來的無辜百姓。
「大王,不好了!探子來報,前面發現大量官兵!只怕不會低於三萬!」
「什麼,有這麼多?」
大軍後方,聽罷手下傳來的消息,年逾四旬的反賊首領王仙芝,緩緩勒住韁繩,停下馬,臉上不由得浮起一層惶恐之色。
猶豫了片刻,對方急忙轉過頭道:「巨天,咱們這一路走來,何曾遇到如此多的官兵,官府這回莫非是要動真格了?」
此刻王仙芝身畔站著一位壯漢,頭戴兜鍪,身穿黑漆鐵甲,手握虎頭銀槍。生得膀大腰圓、面如金紙,一雙濃眉鋒利如劍。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歷史上從山東殺到廣東,從廣東殺到陝西,一路殺穿大半個中國,最後殺進長安城,「天街踏盡公卿骨,內庫焚為錦繡灰」的超級大魔王——黃巢。
巨天是對方的表字。
聽王仙芝方才的話中之意,似乎有畏懼官兵,打算撤退的念頭,黃巢立刻沉下臉道:
「王大哥說的什麼話?我等跋山涉水,費盡辛苦才到得沂州城下,如今遇到官兵,一仗不打便退走,豈不叫弟兄們心寒么?」
「那依你的意思,眼下該當如何啊?」
眼見黃巢當著這麼多的面指責自己,王仙芝頓覺顏面無存,當即沒好氣地反問。
黃巢哼了一聲道:「怕什麼,先派些兵馬試試官兵的斤兩,倘若對方敗退,我等便趁勢攻殺,一口氣奪下沂州城!」
「說得輕巧,若是這幫官兵不易對付呢?」王仙芝翻了個白眼,反唇相譏道。
黃巢冷笑道:「那也無妨,愚弟自有妙計,大哥若是畏懼官兵,不敢接仗,只管在後方看著便是。」
「你!」
王仙芝聞言,頓時雙拳緊握,怒火中燒。只是他心中縱然氣憤,卻又不好直接翻臉,只能暫時將這口氣咽進肚子里。
與官府的尊卑有序、等級森嚴不同,反賊這裡的規矩,向來是誰的拳頭硬,更能打,誰便更有說話的資格。
王仙芝雖貴為首領,然而賊軍自舉事以來,幾次攻城拔寨,都是黃巢及其親信衝鋒在前,對方在軍中威望很高,哪怕故意出言衝撞,王仙芝也只能一忍再忍。
不過斟酌片刻,王仙芝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故意咂了咂嘴,換了副語氣道:
「嘖……巨天怎麼說也是飽讀詩書,到長安應過舉的才子,膽識和氣魄,自然不是我們這些泥腿子能夠相提並論的。」
黃巢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緊接著額頭青筋暴起,握著虎頭銀槍的手指也跟著動了動。
原來黃巢雖然生性殘忍、殺人如麻,但和歷史上那些目不識丁、有勇無謀的草頭王相比,卻是大相徑庭,絕對稱得上文武雙全。
歷史上的對方,出生於山東曹州一戶家境殷實的鹽商人家,自幼精通武藝,能騎馬開弓,五歲時便寫出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這樣的絕句,才華不可謂不斐然。
只可惜如此人才,幾度到長安參加科舉,都未能登第,後來會起兵造反,也就不足為奇了。
…
「公子,有一支八千人左右的賊軍,正在向我們靠近,應當是對面先鋒。」
沂州城外,官兵先鋒軍大陣後方。
幾個頭戴皮帽、身穿輕甲的斥候,縱馬疾馳來到一座臨時搭建的望樓前,高聲向樓上的齊慎稟報。
齊慎聞言,低眉思索了一陣,吩咐身畔傳令兵道:
「傳本公子軍令,弓弩手以梯隊列於陣前,等賊軍靠近了再進行輪射,不得有誤!」
「遵命!!」
幾名傳令兵聞言,立刻揮動令旗、擂動戰鼓,將自家公子的命令,傳遞給周邊的三千餘名士兵——在通訊能力不發達的古代,想要指揮千軍萬馬,只能靠這種方式。
「咦,怎麼回事?」
下完命令后,齊慎單手遮眉,繼續站在望樓上觀察。
過了一會兒,發現遠方反賊的身影越來越近,而自己安排在陣前的弓弩手們,卻一個個呆若木雞,遲遲沒有動作。他心中不禁疑惑起來。
莫非前線出了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