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pisode04葬禮
三千公里之上,夕陽西照。
spencerreid靠在窗邊,沐浴著淡金色的晚霞,滿懷心事地看著手中的書發獃。天知道,過去的半個小時他連一頁紙都沒有翻動,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那種蒼白冷峭的臉。
besscole……
reid默念著她的名字,彷彿一閉上眼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她微微發顫的手指,溫度有點低,因為職業的緣故沒有佩戴任何飾物,但是十分纖細優美。她的眼淚,滾燙的,悄無聲息地滲入他的皮膚……他的心猛地一緊。
機艙外的螺旋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穿透耳膜,飛機遇上氣流開始顛簸,reid的書從腿上滑落。
man和emily停止談話,轉頭去看他。而坐在他對面的rossi神色緊張,不自覺地又檢查了一遍身上的安全帶。
「嘿,我的小男孩,告訴『媽咪』你又在煩惱什麼?」man摸了摸下巴一圈青色短胡茬,擠眉弄眼地取笑他。
reid被說中心事,尷尬地瞪他一眼,但毫無威懾力。於是他只好轉移話題,問rossi:「你害怕坐飛機?」他善意地解釋道:「據統計,飛機失事的概率是二十五萬分之一,而行人被汽車撞死的概率是四萬分之一,甚至吃東西被噎死的概率十六萬分之一,都比飛機失事的概率高很多。」
emily在他喋喋不休的數據中投給rossi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夠了,reid……」rossi無力地打斷他。
*端著水杯從右側的過道走來,微微一笑:「我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嗎?」眾人心照不宣地對視,只有reid一臉無辜,茫然地眨眼。
「spencer,」*坐到reid身邊,把寫有sophie葬禮時間和地點的便簽遞給他,「我想你應該去參加,順便見一見那位dr.cole。」
reid撥開額前的碎發,一言不發。他太猶豫了,又太年輕沒有經驗,還不足以成熟地應付生命中一閃即逝的相逢。即使所有人都已經看穿了他的秘密。
也許是時候推他一把了!
man這位英俊迷人的大眾情人先生,雙手交疊在胸前,認真地看著他。「reid,你聽我說,暫時拋開你聰明的大腦,你的理智和邏輯。如果你想她超過十秒鐘,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besscole可能是一個永遠不會在你生活里出現的人。」
望著窗外的捲雲慢慢在霞光中變幻色彩,reid心底忽生出一種隱秘的柔情。
◆◇
星期二的早上,七點鐘。
天空折射出一片飽滿的墨藍色,日光穿透凝固的雲層落在樹梢上。昨夜的霧氣悄無聲息地從墓園散開,草坪濕漉漉的。不遠處有灰羽和白羽的鳥撲棱翅膀,在教堂哥特式的塔尖上覓食。
reid沿著碎石小徑走來,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襯衫和深黑色外套,更顯身材瘦長。他將視線越過烏泱泱的人群,一眼就能望見cole一家的身影。
黑紗遮面的bess無聲地站在父母身旁。ray抱著sophie的黑白遺像,沉浸在無限哀思中。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燦爛,像是一朵怒放到極致的向日葵,那樣溫暖,那樣鮮活。
但是,她已經凋謝。
教堂的鐘聲一遍遍敲響,陰霾籠罩。牧師最後的禱告還回蕩在耳邊:「來自塵土的要歸為塵土,願主的慈愛永遠與你相伴,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
十字架和白色的玫瑰花枝環繞著沉睡的sophie,對人們的悲傷無驚無動。她的人生走完了,現在要去天堂。
在棺蓋闔上的一剎那。
「嗚————」ray身旁的tara眼眶紅腫,忍不住發出如野獸瀕死的嗚咽。陰鬱的悲傷和絕望撕扯著她的心臟,她搖晃身體,看起來馬上就會昏倒。
離她最近的bess伸出手,卻被tara冷冰冰地拂開,踉蹌跌進丈夫的懷裡。
「tara!」ray驚惶地扶住妻子。參加葬禮的親友們紛紛圍上來,關切地問她是否需要休息,ray把她託付給自己的表妹susan照顧。
他同樣十分憔悴,雙眼通紅,布滿血絲,法令紋爬滿額頭。
過多的同情和關懷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傷害,反反覆復地提醒著過去發生的一切。比起善意的窺探,他們更需要平靜。
bess鎮定地收回手,安靜地站在一側。確定她沒事後才走到sophie的棺木旁,獻上她生前最愛的白玫瑰。未來戛然而止,以後無數個漫長的日夜,他們只能從記憶里追溯這個蜜糖似的女孩兒。
她的聖誕節將不再收到心愛的老式唱片或者一本佚名的詩集;她的州法醫辦公室的訪客名單將永遠刪去她的名字;她的卧室里也不會有她的高跟鞋出沒。而她所愛的人們,她未盡的夢想,將成為自己全新的責任。
再見,sophie。
再見,我的妹妹。
另一枝玫瑰花被人放上去,bess抬起頭正對上reid那張線條柔和,輪廓清瘦的臉。她慢慢皺起眉,黑色面紗映襯下的肌膚透出冷冷瓷白。reid喉嚨發緊,不自在地移開眼睛,臉頰卻開始發燙。
「bess,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木訥地安慰道,「但也許會需要一點時間。」
「是的,我知道。你能來,我想sophie會很高興。」bess望著他,淡得不見血色的唇上抿出一點笑容,發自真心的笑容。在她悲傷的時候有人能夠陪伴在身邊,被安慰,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人們說,時間的鐮刀橫掃一切,陳年舊事終將被埋葬。她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然而,她不會告訴他。
生活已經夠殘酷了,不是嗎?
◆◇
葬禮結束后,susan邀請reid參加聚餐,不擅拒絕的他立刻被這位cole家表妹的熱情打敗。
「dr.reid,感謝你抓住了兇手。」隔著小餐桌,susan目光炯炯,她對ray提到的年輕博士充滿好奇。
reid握著咖啡杯,加了兩匙半的奶糖。他思索了一下,認真地說道:「這是fbi的工作,而且bess也在案件中找到了重要線索。」
提到bess,susan的神色有些複雜,「bess為什麼會……」大約過了五、六秒,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她捂住胸口猛地吸了口氣,該死!上帝啊,看看ray和tara向他們隱瞞了什麼。
bess居然是sophie的驗屍官,這太可怕了!
reid對她的態度感到意外,隆起金褐色的漂亮眉頭。
「dr.reid,你想來點蘋果派嗎?」susan勉強地笑著,不等他做出回答,已經飛快地繞到了餐桌的另一頭。
她大概需要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賓客中已經有人注意到這段小插曲,為了避免給bess帶來麻煩,reid只好放下杯子,走出客廳。走廊上的盡頭有一個大型的露天陽台,玻璃門后的景觀植物枝葉繁茂,擋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視線。
reid慢慢走過去。
bess坐在舊藤椅里,長發披散下來。她點燃一支細長的薄荷煙,在尼古丁的裊裊煙霧裡安靜地唱著:「andonedaythiswillfadeaway。inthemirror,you』llseeyoursmilingfadstandioyouwillalwaysme,beme……(總有一天,傷痛都會消失。在鏡子里,你將看到自己的笑臉。站在你身邊的人永遠是我,是我。)
。
她不知道唱了多久,積了長長一截煙灰,猩紅的火點快要燒到手指。
reid對煙味十分反感。如果有必要,他可以說出一大堆科學數據證明抽一支煙平均損耗了6分鐘的生命。但是現在,他產生一種盲目的錯覺,幾乎讓他引以為豪的理論站不住腳。
她天生就是這樣。
在這扇玻璃后,光影、聲色是她的,時間也是她的。這裡是她的世界,無論做什麼都是正確,他才是那個誤入的異類。
呯、呯、呯——那是他瘋狂的心跳。reid短暫人生中第二次受到這樣莫名而強烈的衝擊。
遠處的吵嚷喧囂都消失了,他呆愣愣地立在那裡,眼珠一轉不轉地注視著bess,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發生細微的顫抖,好熟悉……好熟悉……
她,是誰?
bess似乎感應到他的心跳,側過臉。目光交錯,她眯眼看了幾秒,捻熄香煙,優雅地站起來。
「dr.reid,你有事嗎?」真奇怪,在哪兒都能見到他。
reid一副被解除了魔咒的樣子,茫然又手足無措地推開門,不確定地看了她半天,低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
是誰說,天才總是機智的——他還沒有學會搭訕的技巧。
bess看穿他的尷尬,不在意地輕笑,她好像總沒有辦法苛刻地對待他。風吹起裙擺,幾綹髮絲貼面,她把目光投向屋外。
初夏溫暖細膩的光暈里,濃蔭匝地,樹正在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