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pisode07真實

第7章 episode07真實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刺破黑暗,灰藍色的霧氣慢慢消褪,插在水晶瓶里的玫瑰花還掛著露水。新出爐的麵包和咖啡在酒店餐廳的空氣中發酵,bess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處理最後一條來自法醫實驗室的報告。

有侍者走過來,提醒她別忘記十點鐘的航班。

bess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她穿的很隨意,簡單的白t恤和破洞牛仔褲,肩上搭了件粗絨線的毛衣,髮絲垂落在雪白的頸項間,有種重返十七歲的純凈平和。

她的笑容很淡,「謝謝。」

然後,坐上停在酒店門口的計程車,駛向機場。

司機在遇到第一個紅路燈后,回頭看她,「你介意來點音樂嗎,小姐?」

「不介意。」bess轉頭看著外面,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三分之一的商店陸續準備營業,穿著工作服的店員正在清理貨架上的商品。

有胖胖的小女孩坐在路邊玩耍,球忽然滾到了路中央,她蹬著小短腿,笨拙地爬到車邊想去撿。誰都沒有看清水果店裡的女人是怎麼衝過來的,她一把抱起女孩兒,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紅燈轉綠,司機們用力按喇叭,刺耳的蜂鳴聲此起彼伏。女人用發顫的雙手捂住小女孩的耳朵,不斷地親吻她的面頰。上帝作證,這個可憐的女人差點就失去她的寶貝。小女孩對她的淚水感到茫然,只想要自己的玩具。

bess低下頭,食指抵住眉心,似抗拒般的閉上眼,冰冷的綠被另一種更加深邃的感情包裹住。積滿灰塵的往事無聲地從她心底被翻曬出來,終於觸動她的神經。

「小姐,你看起來不太好?」司機從後視鏡內看到她發白的臉色,擔憂地說:「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bess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兩三秒后她又報出一個新地址,「請送我去理查十字街42號。」

司機疑惑:「不去機場?」

bess點頭,她改變主意了。

◆◇

bess從計程車上下來,抬頭看著她面前的這座老房子。綠色的爬山虎從圍牆蔓生到屋頂,二樓的窗框在日晒雨淋中斑駁掉漆。門前的草坪用鐵柵欄圍起來,一到夏季就開滿了白色的花。

一切都顯得平淡真實。

tara低著頭安靜地讀報紙,臉上新生的紋路在光線照射中非常清晰。她瘦得厲害,身體的血肉彷彿都隨著淚水蒸發,憔悴的皮囊下只剩一具嶙峋的骨架。悲傷在她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日安。」bess走進院子。

tara放下報紙,不自覺地皺起眉。即使她的內心對bess的來訪充滿驚愕,甚至是抗拒,但她仍表現得十分冷靜克制。或者說,她必須這樣做。

她問:「我做了草莓醬,你要嘗嘗嗎?」

bess彎腰將掉在地上的羊絨披肩撿起來,走到tara身邊。輕柔地攏住她僵硬緊繃的雙肩,又將她手邊空了的杯子倒滿熱牛奶,才溫和地笑道:「不了,mam。我正在節食。」

tara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幸運的是,這陣令人尷尬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cole家的男主人拎著一個紅鐵皮的工具箱從地下儲藏室出來。相比妻子的冷漠,ray的驚喜和熱情簡直寫在了臉上,「bess,我正想要給你打個電話。」他一面說,一面摘掉手套。

bess似乎完全沒有聽出這拙劣的謊言。她將注意力放在那隻紅色生鏽的工具箱上,她小時候經常看到ray用它修理下水道和她那輛粉色的自行車。

「dad,要我幫忙嗎?」

「我一個人准能做完的。」ray停頓了一會兒,又解釋道:「鞦韆架的繩子鬆了,我只需要加固一下。」長時間的分離,已經讓他猜不到bess的想法,唯一有預感的是他正在慢慢失去她。

「我記得你很喜歡坐在上面玩。」ray喃喃說道。

bess垂下眼,藏在兩片扇影后的眼睛在清晨的露水中漸漸濕潤,飽含水汽。她笑了笑,輕聲說:「是的,那是十歲之前,我還沒有搬去和外婆住。」

她還記得——她也曾被名為「愛」的王冠加冕。

初次被拋向天空的暈眩,撲面的風是好聞的青草和花香。起伏變幻的視野里那道溫柔的、眷戀的、高高舉起雙臂的身影,還沒有開始發胖脫頂的年輕父親他的小說像是一把低沉的大提琴。

鞦韆、小薑餅和床頭故事……都是她人生歡愉的主題。但越幸福的東西越是在最美好的時候戛然而止,它一點都不符合牛頓的慣性定律。

ray在牛仔褲上擦了擦手,臉上的笑容凝滯住,很顯然並不是所有的往事都令人愉快。比如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大女兒,她以超越同齡人幾何倍數的速度成長,在幾次跳級之後終於成為別人眼中的怪物。

終於有一天,他和tara意識到再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女兒,她變成了一個用複雜的數據、邏輯、理論構造的陌生人,和這個家格格不入。他們開始不安……更糟糕的是,bess在學校和社區遭到的欺凌和排斥。

層出不窮的惡作劇,被塗鴉的課桌和總是失蹤的作業本,黏在校服上的口香糖或者顏料,散布在孩子們之間的詆毀,邪惡的綽號。在bess的沉默中事件逐漸升級,總有小孩子跑到cole家向窗戶扔石塊,在tara的驅趕下冒下破壞草坪,在門口的紙盒放狗屎……

即使cole夫婦對學校提起投訴,依然無法徹底杜絕。如果不是因為tara的懷孕,在俄克拉荷馬的joan(外婆)願意照顧bess,欺凌或許還要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

ray看了眼大女兒,又望向一旁的妻子,躊躇著開口:「bess,我想如果你願意,可以搬回來跟我們一起住。」

這顯然是cole先生的主意,而tara則是一無所知。她將小銀匙丟到桌子上,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怒氣:「ray,你瘋了!」

「joan去世后,bess一直是一個人住,而且sophie……」ray虛弱地反駁。

tara猛地站起身,膝蓋狠狠撞上桌角。她疼得開始冒汗,抓著椅子的左手指骨泛白,但她已經顧不得了。tara捂住臉,嘶聲質問丈夫:「你以為她可以代替我的sophie,不可能!我絕不答應你!」

她再也不要見到bess,她是噩夢。

tara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下午,當她聽到門鈴聲,在地上撿起的紙盒。打開沾了紅褐色污漬的盒蓋,作嘔的血腥氣撲鼻湧來,在她的尖叫中掉落的異物——一隻被刀片割的血肉模糊的死鳥。

她在暈眩和劇烈的腹痛中撥通救護車,被確診懷孕8周和罹患輕度抑鬱,在醫院度過了漫長煎熬的數個夜晚。

ray不敢面對妻子的眼淚,巨大的愧疚和茫然的心痛爬上他的臉。「就算是為了sophie……tara,我想她一定也希望bess回家。」

看吧,這才是真實,為了一個人不斷去傷害另一個人。真可悲,這對父母大概都忘記了:bess也是他們的女兒,她並不用請求他們的原諒。可惜事情從來不公平。

身處颶風中心的bess無聲地翹起嘴角,如同一位冰冷傲慢的女王,平靜地欣賞完這出荒誕鬧劇。在落幕前,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訂了今天回俄克拉荷馬的機票,我們有很長時間不會見面。」

◆◇

離開之前,ray把從sophie遺物中整理出來的日記拿給了bess,請她妥善保管。

飛機上,bess抿著細薄嘴唇,一頁頁翻動手中的日記本,彷彿看到了那個蜚聲世界的維特少年。

年輕女孩兒的心總是輕撫敏感的,因為父母的爭吵受傷,朋友的孤立絕望憤怒,暗戀男孩的目光感到酸楚甜蜜。sophie是個蜜糖一樣的姑娘,她愛身邊的每個人。她甚至為她姐姐的遭遇不平,字裡行間滿是內疚和自責。

「他們從來不提bess,我很難過。我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回家,也許是因為mam,也許是因為她在生我的氣……如果不是我的話,bess不會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可我還是想要她知道,她有多麼優秀,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冷靜、聰明。但願我能像她,那樣就能輕易通過考試了。

我愛bess,我真希望他們愛她就像我一樣。如果沒有bess,我再也不會快樂,永遠都不會!」結尾的句子,sophie用紅色的記號筆劃了雙線。

這個傻女孩,她勇敢地承擔了不是她的錯誤,小心翼翼地掩飾她的遺憾,她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bess喉嚨發乾,她要了一杯冰水。清涼的液體緩緩從口腔流進身體,稀釋了身體中的鹽分。

不論ray要她保管sophie日記的初衷是什麼,他都已經成功。bess合上書頁,戴好眼罩,將自己沉浸在無聲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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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貝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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