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廢后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長孫穎想有所動作的時候,已經有人先動作了一把。
長孫無忌在朝堂上聯合一幫文武大臣,要求廢后。
這消息一出,長孫穎整個人都震驚了。
老爹你拿錯劇本了吧?你在歷史上不是死都不允許廢后么?你不是就算皇帝給你送禮,讓你鬆鬆口立他的小美人兒,不,老美人兒為宸妃,你都不願意,最後逼得皇帝直接給皇后套了個巫蠱的帽子才把她廢了。
如今王氏並無過錯,你怎麼就一反常態要求廢後起來了呢?
不過長孫穎也就是心裡頭吐槽一下而已,褪去最開始的震驚之後,稍一思索,也就明白長孫無忌為什麼這麼做了。
無非是屁股決定腦袋。
歷史上的長孫無忌不同意李治廢后,不是因為討厭武則天,而是因為王皇后一派跟他是利益相關體,他跟皇帝都在利用皇后這個位子扳手腕,他當然堅決不肯鬆手認輸。
但是如今,雖然柳爽以他為馬首是瞻,但王家卻仍然清高,而他家自己又有女兒在,那麼當然長孫穎為後更加符合他的利益了。
長孫無忌他修書看著閑了許久,但等著一出手,李治明白這種人你用晾著是沒辦法削弱他的勢力的。
不管之前沉默了多久,長孫無忌一張口,群臣響應,都證明他依然強大如昔。
長孫無忌不是瘋子,他張口自然不是說我要你立我女兒當皇后這種話,他只是在群臣攻訐王嬋不賢時點了點頭,說了句「的確有失妥當」,便將王嬋訂在了恥辱柱上。
對於王嬋的彈劾是從御史台開始的,起因只是一個小小的御史為蕭氏打抱不平,說蕭氏只是身染惡疾,就被送出宮廷,身為六宮之主的王嬋未免太過不慈。
那個不知名的小官發完這通厥詞后,若無意外,很快就會湮沒於眾人之中,不會有任何迴響。畢竟自李唐立朝開始,御史台就以彈劾皇帝一家子為樂,雞蛋裡頭挑骨頭,不管是罵人的還是被罵的都習慣了。但是令人沒想到的是,這回這個小官罵完之後,很快又有人出聲,指責蕭氏的病並不嚴重,皇后此舉其實是藉機清除異己。這種狹隘善妒的女子,怎可為後,怎能甘當女子的典範?
王嬋又不是完人,只要想找,怎麼可能找不到錯誤。除了冷酷無情,心胸狹窄之外,很快就又有人八出她在皇帝都儉樸少餐的情況下大肆鋪張的製作錦衣華服,吃飯更是擺出遠超皇帝數倍的珍饈美味……
這個罪名,別說別人了,就是長孫穎聽了都忍不住為她叫冤。因為別的長孫穎不敢打包票,但是奢華浪費這條,她知道王嬋絕對不是這樣的人。要論奢華無度,蕭氏比王嬋厲害多了,但王嬋壞就壞在,她是一個極其守規矩的人。
王嬋身為皇后,吃穿用度的規格上本來就高出眾人,她又不是一個懂得做面子主動消減自己用度的人,所以她一絲不苟的執行者那些規矩,哪怕她自己並不喜歡並不需要。
她這番舉動並不算錯,如果是平常也就好了,有皇帝和寵妃在,她一個守規矩的皇后也並不會多刺眼,但問題是,她有一個很糟糕的對比對象——李治。
李治是個儉樸的人,尤其是當了皇帝之後,連續遇到兩年大旱,以及對西北和東北用兵,讓朝廷財政頗為有些拮据,於是他所以便一直維持著一個對皇帝來說堪稱清苦的生活了。李治這樣一方面是符合儒家對皇帝的要求。儒家的天人感應認為天下發生災害是君王失德,君王自罰會平息上天的怨氣,於是來年風調雨順。李治日常保證這種狀態,不管他自己信不信,在別人眼中皇帝都是十分虔誠的在「服刑」,那麼來年風調雨順便全是他的功勞。若來年仍然災害,便是百官失德,與他也沒關係了。
另外一方面,他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喜好,下而且面便有無數逢迎拍馬的人進獻無數的奇珍異寶,官場上也會以進寶為榮。不管他收與不收,都會有無數人因此而受害,百姓被騷擾到破產的更是不知凡幾。所以為了休息民力著想,他自己少些享受根本不是什麼要緊的,順便還可以在百姓和大臣那裡刷一下好感值。
有李治這樣一對比,端著皇后架子的王嬋自然就顯的奢靡浪費了。
更糟糕的是因為等級限制的緣故,就算是蕭淑妃再奢華也趕不上等級上的差異,所以當蕭氏走了之後,王嬋當之無愧成為後宮中吃穿用度最高的一個人。
對於李治來說,王嬋的這些行徑他都知道,也並沒有打算反對。他是節儉又不是死摳,何況家裡頭又不是沒有錢,讓老婆做幾件漂亮衣服有何不可?所以王嬋自己也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等到被人告出來的時候,才知道害怕。
李治對這種狀況很是惱怒的,他知道百官是沒事找事,但是普通百姓不知道啊。他們一聽說皇后一個人的開銷比著皇帝還多,那自然而然的都會覺得皇后不是個好皇后。於是廢后之聲,從上而下的在著民間也流傳了起來,不過三個月,等著長孫穎知道時,已經是全國集體要求廢后了。
民心一說向來可怕,哪怕是皇帝,只要不想當昏君,便不得不在某些時候被民意裹挾。李治現在就面臨這個問題,他可以不理彈劾的那個御史,卻不能不管文武百官,更不能不管洶洶而來的「民意」。
所以,不願意被人拿捏的李治氣的直接罷朝「稱病」,而長孫穎也是因此而知道了這件事。
這個時候,若按照長孫穎之前的做法便是安靜的避嫌,不說湊到李治面前了,就是李治宣她也該避而不見,就算見了也不該替自己辯駁……
但那只是以前。
如果說蕭淑妃的那些話,給長孫穎帶來了巨大的打擊的話,她倒也告訴了長孫穎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她是無害的。
因為生不齣兒子,所以她永遠對李治的皇位都沒有威脅,所以在著眾多女人中,她是最「保險」的。
雖然這件事很可悲,但是卻又算是一種饋贈。她以前無非是怕自己會激起李治對於自己的防範,但是現在卻可以不必那麼小心翼翼了。
禍兮福之所倚,雖然失去了一扇門,卻又打開了一扇窗。她的生活從以前只圍繞著李治打轉跳出來后,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她丟了一個男人,卻獲得了一個世界。
她始終不是一個殘酷的人,她堅定的覺得這世上人與人的關係並不是你死我活的。自我保護是沒有錯,但是這並不能成為傷害人的理由。與著一味的掠奪他人的東西相比,其實我們更可以把局面做好,把蛋糕做大,讓每個人都有飯吃。
不要說這是種天真不可思議的想法,人與動物的最大區別,是我們並不以掠奪為生。就像是最初的人類,跟動物無異,狩獵採摘,掠奪資源,但是很快我們就會發現,依靠掠奪根本無法應付增長的族群的需求,於是我們開始馴養,開始種植。我們創造出了更多的資源,我們依靠著自己的力量,讓有限的土地長出了儘可能的多資源,不僅養活了自己,還養活了別的生物。
只會掠奪而不懂得創造生產的生物,就跟病變的載體一樣,除了讓自己和載體一起死去之外,沒有別的出路。
所以長孫穎知道,不管再怎麼樣,自己都不可能跟後宮的女人掐著玩兒了。她不是那塊兒材料,她必須要堅定不移的擴大自己的生存環境,給自己和孩子們創造出更多的資本,才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
我可以有柔弱的外表,但我不能有柔弱的內心。
「陛下在哪裡休息?」長孫穎聽到李治已經兩次罷朝了之後,第一次主動的打聽起李治的下落。
她宮中的人在纖雲去世之後,並沒有十分討巧的人物,所以在著探消息方面很弱,李治沒有上朝的消息,還是李忠來看她時帶來的。
自從長孫穎和李忠說開了之後,兩人便貼心了許多,李忠經常來長孫穎這裡,跟她傾訴自己的問題,同時也會帶來一些宮外的消息。
李治三日一朝,兩次沒上朝,那中間至少也隔了四天,如此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長孫穎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消息閉塞。
不過招納人手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也忙不過來,所以只能先按捺下來,打探到消息為上。
這事情是她爹引起的,長孫無忌雖然沒有主動提出要李治廢后,但是憑著他對於朝臣的控制力,李治肯定會把一切都算在他頭上,連帶的對著她也忌諱了幾分。
誰叫皇后被廢,她是最有資格登上皇后寶座的人。
李治這些天心煩,卻並不像平常一樣來找她散心,反而躲著她,已經說明了他的內心是怎麼想的。長孫穎要是聰明,就別對著這事情表示的太急切,最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讓它過去……
要是往常,長孫穎也就這麼做了。可是現在她知道,人的感情是極其容易起嫌隙的,這次事情不解決好,會讓她跟李治之間永遠存在著問題。她以後的各項計劃都離不了李治的支持,所以這種事情堅決不能出現。
想要消除影響,便只有逆流而上,直接在他最不想見自己最不想談這件事的時候,強力逼他的跟他扯個清楚。
不過等著宮人們打聽出消息之後,她聽著心裡頭又是一涼。
「陛下在武婕妤處。」劉綉一邊告訴她,一邊滿臉擔憂的看著長孫穎,「這幾天一直在那裡,都沒有挪過窩,連皇後派人去請,都被拒之門外了。」
在自己沒有看到的地方,武媚娘已經住到他心裡頭去了嗎?長孫穎苦澀的自問著,然後在心裡頭自嘲的對自己說:看看,這就是你因為懼怕而故意忽視,最後導致威脅變大的事例。
不過在面上她還是一派安然,揮揮手表示不介意,然後讓人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昭儀,你,你真要過去?」劉綉見到她的舉動,都快嚇死了。
「陛下已經兩日不上朝了,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去。」長孫穎端坐在鏡子面前,冠冕堂皇的說道,「我等身為妃嬪,便不能坐視陛下做出這種事不理,所以我要去勸諫陛下。」
「昭儀,」劉綉低聲叫了一句,話音里充滿了不贊同。
不過,誰叫她只是個奴婢,對這種事完全沒有置喙權呢。所以只能按照長孫穎的吩咐,幫她梳妝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