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試探

長孫穎到武媚娘那裡去找李治，毫無意外的受到了阻撓。

「陛下吩咐過說誰也不見。」武媚娘帶人攔住了長孫穎,笑眯眯的說道。

「我要見陛下！」長孫穎站在那裡,面不改色的說道,氣場之強大讓劉綉等人都跌破了眼睛。

武婕妤最近的受寵可是有目共睹,宮中誰不給她幾分薄面,昭儀竟然敢如此對她，真是可歌可泣。

這宮裡頭,若是只看身份，皇后也就不用那麼憋屈了。

「妾身也只是謹遵陛下的命令而已,希望昭儀不要為難妾身。」武媚娘站在她面前,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不知情的似乎還以為長孫穎在欺負她。

不過,她負責攔門,長孫穎卻非要進去不可，說長孫穎欺負她也不奇怪。

「為難？」長孫穎知道自己心眼兒不如她多，也不跟她多廢話，只問了一句，「你當真要以下犯上？」

她這話一說，武媚娘卻變了臉色。

她跟長孫穎講道理，長孫穎卻跟她玩擺身份，平平的壓住了她的死穴。

武媚娘跟著長孫穎等人不同，她進宮多年都只是個小才人，如今爬了這麼久的位置，也不過是個婕妤。但她偏偏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自然不甘於沉淪至此。好在她進宮之後，皇后十分倚重她，她經常代皇後行事，早就不把自己當普通妃嬪看。但如今長孫穎的一句話，還是將著她平時狐假虎威披在身上的皮給掀掉了，讓她看到自己有多虛弱。

長孫穎的位份的確比她高許多。正常情況下她遇到長孫穎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哪兒能這麼攔她？

「昭儀，妾身雖然身份地位，但是如今陛下，」武媚娘擺出了平時常見的示弱表情，正想要說話，卻被長孫穎粗暴的打斷，「你有聖旨嗎？」

「這，」武媚娘一愣，不知道長孫穎竟然囂張若此。，

「如果沒有聖旨，我見不到陛下，豈不是你愛說他說了什麼他就說了什麼？」長孫穎鄙視的一哼哼，然後說道，「我怎麼知道你沒有在假傳聖旨？」

「你，」武媚娘憤怒的看著長孫穎，臉上的笑容快要綳不住了。

「罷了，我也不跟你廢話了。」長孫穎直接吩咐人拉開武媚娘等擋路的人，然後說道，「只要我見了陛下，便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拜那麼多年的電視劇所賜，她分分鐘就能看出武媚娘攔她的心思，不管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還是其它，都是想殺殺她的威風而已。

若是往常，長孫穎也就由她了，只是如今她既然要強硬起來，便沒有道理折在，於是讓人攔住武媚娘之後，直接就進去了。

武媚娘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憤憤的一跺腳，卻無計可施。

武媚娘的位份並不高，住的地方也不是很寬敞，要找出李治的位置並不難。

看哪裡人守著的人最多便是。

李治正在書房裡看書。他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桌面上書是打開的，但眼睛卻沒有往書上瞄。從他坐的位置，原本長孫穎一進屋她便長孫穎從著窗口老遠就看到他了，他卻等著長孫穎站在屋門口都沒有察覺。

劉問道守在門口，見著長孫穎就這麼過來，整個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琢磨著從陛下那個角度，是可以看到昭儀過來的，陛下一句話都沒提，是不是覺得不必阻攔昭儀？要不然他怎麼不出聲讓自己攔人呢？但是陛下也沒有吩咐自己不許攔人，這自己到底是攔還不攔？

關鍵時候，劉問道想起以前他攔長孫穎派出去的人，結果被李治踢的那次了。既然攔昭儀的宮女都會被踢，那麼攔昭儀本人，怕是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了。劉問道默默的盤算著，所以等著長孫穎走到自己面前時，當下轉了個身面對著牆壁，既不行禮打招呼，也不阻攔，只當是沒看到她一樣。

劉問道不擋路，長孫穎也鬆了口氣，這的確省了她不少功夫。她直接走到了書房內，看著發獃的李治，振了振衣袖，然後朗聲問道，「陛下你究竟還要在這裡躲幾日？」

「啊！」李治猛然回過神來，卻是被嚇了一跳，看著長孫穎逼在眼前的臉，第一個感覺竟然是心虛的往後退。

雖然他是宿在小老婆這裡的，長孫穎又不是皇后，也不算他的正妻，但不知為什麼他見到這一幕，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

「你，你怎麼來了！」李治與其說是發問，倒不如說是震驚。長孫穎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更不愛串門，這大約還是她第一次來武媚娘住的地方。

「陛下不上朝，我怎麼可能不來勸諫。」長孫穎平靜的說道，然後看著李治的目光裡帶著一絲傷感，「你就這麼不願意見到我？」

「不，不是。」李治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揉了揉腦袋看著劉問道守在門口的樣子，忍不住發了邪火的訓斥，「劉問道是怎麼當值的，竟然連通報都不通報一聲，真是活膩了！」

劉問道聽著這話，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外頭，頭緊緊的貼著地面認罪。

「是我要他讓開的。」長孫穎打斷了他轉移話題的企圖，分毫不讓的說道，「你要砍就砍我吧。」

「你這是做什麼，我只是罵他兩句而已，又沒有說要砍他。」李治小聲的嘀咕著，知道這招不頂用，便又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我正打算去看你呢。」

「果真？」長孫穎毫不掩飾自己懷疑的看著他，李治跟她對視了片刻之後，立刻移開了頭。

「我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長孫穎嘆了口氣，繞著走到他面前，讓他沒有逃避的餘地，「對於我爹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想說，這件事跟我無關，我從來沒有覬覦過皇后之位。」

她這話是真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皇后。

「我沒有懷疑你，」李治見她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覺得自己再閃閃躲躲也不像樣子，只能嘆了聲氣，無奈的說道，「我，我只是有些心煩意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不如把我跟蕭氏一樣送還回家吧，要不然你給我找個寺廟，把我送進去做姑子。」長孫穎看著李治，退後了一步，猛然跪下說道，「我走了，也就清凈了。」

「你亂說什麼！」李治被她嚇到了，趕緊去拉她的手，長孫穎卻不起來，只是跪在那裡哭著說道，「我不想讓你為難。但是只要我在宮裡，這種可能便會不斷的發生。我很累，我不想每次都被你懷疑，我不知道我們的感情在這種無謂的猜忌和懷疑中還能堅持多久，我希望在你心裡，我永遠都是最好的。」

「所以，不如送我走。」長孫穎甩開了他的手，趴在那裡失聲痛哭了起來。

「不許說這種混賬話！」李治一下子就怒了，然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按在了懷裡，長孫穎趴在他肩頭無聲的哭著，直到淚水打濕了她的衣服。

「對不起，這次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懷疑你。我該知道，你跟他是不一樣的。這麼多年，他待你也沒有一點兒慈父心腸，只有在利用你時才想起你。」見到長孫穎哭了，李治的氣勢一下就弱了，不知所措的拍著她的背哄著她，也剖析著自己的內心，「我只是害怕，有多少人因為權利而變了，我不想破壞我們倆人的關係，所以才只能躲著你。」

「別離開我。」他抱著她，最後只反覆的說著這句話。

你捨不得我，所以要我不要離開你，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留下，會面對多磨難嗎？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想著自己被關在這個宮廷，想著自己連作為女人基本的權利都被剝奪，只是陪伴他的一個工具，長孫穎說不出是恨還是痛苦，但到底還在在他肩頭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等發泄完畢，長孫穎推開李治，站在那裡拿著帕子按著眼睛，帶著鼻音濃重的說道，「九郎，我也是會難過的。」

只一句話，就勾起李治的所有同情。

雖然她知道這同情只能有很短的時間，但也夠了。

「我，」李治抬起了手，想要拍拍她，但是看著她刻意躲避自己的樣子，想想還是放下了手，沉痛的說道，「我這次的確是被他們氣狠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怕自己在憤怒之下做出什麼不該做的決定，所以才在這裡冷靜一下的。」

長孫無忌逼迫最盛的時候，他的確是起了殺心。那個時候要他面對長孫穎，他也不保證自己不會遷怒，所以才躲在武媚娘那裡。

他想要告訴她，武媚娘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甚至連個女人都不算，對長孫穎根本沒有威脅。

但是長孫穎聽著他的解釋，並沒有回嘴或者質疑，只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明明很順利，但李治還是覺得莫名的心塞。

長孫穎站在李治身邊問道，她順著李治剛才發獃的窗戶往外望去，看著仍舊站在花園裡的武媚娘，恢復了平靜的語氣，「您現在冷靜了，打算怎麼做？」

「冷靜是冷靜了，」李治倚著桌子坐在那裡，姿態顯然放鬆了不少，不過笑容還是充滿了無奈，「但卻毫無辦法。」

「外面究竟怎麼樣了？」長孫穎雖然聽過李忠描述那些事情，但李忠畢竟是小孩子，能接觸到的東西和視線都十分有限，不如李治這個苦主描述的準確。

「他們鐵了心的要廢后，這次不知道為什麼，聲勢十分盛大，而且皇后的名聲被壞在前，朕簡直無力招架。」李治嘆了聲氣，他哪裡不知道不上朝解決不了問題，但是一想到上朝就要立刻對這件事做出決定，他便寧願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了。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長孫穎思索道，「我爹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我並沒有兒子，他就算是廢了皇后，也未必能得利。」

「他大約是對我在朝中安插人手不滿，」李治想了想說道，他往常便很習慣跟長孫穎說自己的煩惱，這次如果不是牽扯長孫穎，他早就告訴她了。他雖然在心裡頭知道她跟長孫無忌不可能一條心，但是卻又不可能真的不在乎那父女血緣，於是只能憋著。如今長孫穎自己主動來找他，他也憋了許久，便痛痛快快的吐露道，「所以廢掉皇后一可以敲打我，而來，大約也是為了立太子鋪路。」

皇后一事其實也是這群人的演練，關鍵在於試探李治的底線，看這種民意裹挾的方式能不能讓他屈服。如果證明這樣是可以廢掉一個皇后的話，那麼要用這個法子立一個太子也不難……

甚至，等到將來廢掉一個太子，再改立一個太子也不難。

長孫無忌並不知道女兒不能生了，他當初看李治保住了長孫穎，卻不知道李治為此做出的努力。所以現在在他看來，李治跟長孫穎都還年輕，李治有好幾個兒子，長孫穎也生出了女兒，所以只要假以時日，兩人必定會有兒子。

所以他並不介意李忠先把太子的位置填上，反正在他看來，先擁立李忠為太子，然後再以太子養母的身份將著長孫穎拱上皇后的寶座，等著將來長孫穎自己有了兒子，再把李忠換下來便是。

在著他的計劃中，不僅僅李忠是棋子，李治長孫穎，乃至他未來的外孫，都是他的棋子。

李治察覺到這場逼迫后的用心有多險惡，只要在這裡撕開了個口子，後面就再也堵不上了，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答應這番請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