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賈珍穿越篇(五)
笠日,裴揚收拾一番,親自帶著幾個心腹前往家塾查看一二。饒是裴揚早已從書里看到賈家的家塾混亂不堪,發生了賈寶玉薛蟠和秦鐘的事情,跟南風院之類的風月場所無甚區別,縱有一二本性純良的也沾染了其中習氣,自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今日一見內中情形,依舊忍不住火氣上揚,臉色黑了大半。只見那賈代儒正捧著一本書,搖頭晃腦地念著,還不時講解一二。可是那些小子們呢,三三倆倆交頭接耳,紙條滿天飛,還有幾個年歲小些的,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的,整個家塾吵吵嚷嚷,跟菜市場似的,壓根聽不到賈代儒講課。裴揚眼尾一掃,角落裡竟有兩個長得不錯的在那裡狎昵,簡直不堪入目。裴揚只覺一陣暈眩,火氣直往腦門上躥,就這樣的家塾能交出什麼阿物來,還不如趁早打發這些小子們去做活計。思及此處,裴揚終於忍無可忍,一腳踹開了門,渾身的怒氣幾乎化為實質,一雙利眼閃著寒芒,倒把還在繼續講課的賈代儒唬了一跳,連忙扔下書,來到裴揚面前問安。一群稚子們看到族長面沉如水,忍不住心裡打鼓,神色惴惴,慌忙就要站起來行禮,還有一兩個竟是沒站穩,反而跌坐在椅子上。
裴揚看了看頭髮花白,面相凄苦的賈代儒,心中一軟,體諒他沒了兒子的辛酸,嘆了口氣,「老太爺,你先坐下吧。」待賈代儒端坐下首,復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群瑟縮的小子們,今兒個她本就為了此事而來,自是擺出了架勢。「墨硯,拿藤條來。」裴揚直接吩咐貼身小廝,隨即點了看起來年歲最大的男孩子,冷聲道:「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了?書讀到哪裡了?」男孩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前陣子可是見過族長的氣勢,哪裡還敢有藏什麼小心思,半晌方才磕磕巴巴地交代了清楚:「賈瑞,六歲了。」至於讀書,賈瑞卻有些期期艾艾,他雖然在祖父的監督下讀書,但是在學堂里卻從來不認真聽講,一時間也答不上來。裴揚不由暗暗嘆息,自己竟是湊巧點了賈代儒的孫子,想到書里賈瑞長大之後竟對王熙鳳起了齷齪心思,深深得罪了鳳姐兒,最後枉送了性命,害的祖父母沒了依靠,晚景凄涼,面色也不由更為嚴厲。
「墨硯,打手板十下。」裴揚喝了口茶,淡淡吩咐道。此時的賈瑞眉清目秀,還不曾將來的不堪,只是今日若不叫這些小子們心存畏懼,就算他親自請了好先生坐鎮學堂,沒幾日人家必然告辭離去。賈代儒卻是有些驚訝,自兒子去后自己精神便有些不濟,對孫子也不那麼上心了,見賈瑞平日里很是安靜,暗暗點頭,卻不想他竟神遊天外,功課也是三不著兩,不由地又氣又恨,只怨這小子不長進,因此倒並不求情。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裴揚完美的演繹了一位鐵面族長的形象。只見她癱著一張四方臉,逐一地過問了族中子弟的情況,又按照自己剛才所見,吩咐下了有輕有重的處罰。至於那兩個狎昵,敗壞門風的,裴揚更是毫不留情,不僅打了二十手板,跪了半個時辰的孔夫子像,更是派小廝送回家中,請長輩好生教導,三月之後經族裡考察,品行端正,功課也沒落下,方許回到學堂,否則便逐出族譜。裴揚並非不通情理之人,然而這樣的行止,發生在兩個幼童身上,實在值得深思。不說他們如何了解這無恥行徑,在本該嚴肅清正的學堂如此膽大妄為已令人瞠目。更何況,在古代若是家族裡傳出這樣的名聲,可是危害不淺,族中男女婚嫁都要大打折扣,這叫她如何忍耐?眼看著在賈府這把爺們當姑娘養,把姑娘當玩物養的環境里,族中子弟不說頂天立地,自己打拚一番功業,就連潔身自愛,端謹自持都做不到,只養出了一群遊手好閒,鬥雞走狗的混混,一群不學無術,色令智昏的紈絝,裴揚更是又氣又急,秉雷霆之怒處罰一眾子弟,也是為了給族人一個警醒罷了。
賈代儒見此情景,不禁有些忐忑,家學如此混亂不堪,身為塾師,他自是難辭其咎。只是自兒子去后,家裡再沒了壯年勞力,如今他們一家三口就指著這份差事過活了,心中難免惴惴。看著賈珍不動如山,沒有絲毫動搖的神色,賈代儒愈發坐不住了,竟顧不得身形老邁,腿腳不便,撲通一聲給正在一邊看著小廝們執行處罰的裴揚跪了下來,只希望裴揚能夠手下留情,給自己家一條活路。裴揚瞥了一眼,令小廝扶他坐了,依舊把注意力放在了那群小子身上。「明兒,后兒我還來,若是再叫我看到今日的情形,你們也別讀書了,竟是白白浪費錢財,倒不如正經去找些活計做。讀書乃是為了上進,修身養性,不是讓你們胡作非為。你們也讀了這麼久的書,尊師重道沒學多少,紈絝習氣倒是學了個十成十。」裴揚說到這裡,將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擱,聲音更為冷厲,「既是不知禮數,今兒個就站到課業結束罷。明日上學前都把《禮記》和族規抄上五遍交了上來,若有違反,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收拾完了這一眾小子,留下小廝看他們念書,裴揚又帶了賈代儒到裡間說話。賈代儒心下焦急,難免帶出了幾分,許久方聽裴揚沉吟道:「我看太爺如今精力不濟,竟是壓不住這群小子,還是不必操勞的好。至於這家塾,我另尋他人坐館就是了。」裴揚雖對賈代儒夫婦有些憐憫同情,但也不能拿家學做人情。這家學和祭祖都是一族榮辱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何能夠兒戲。「族長,您就饒過我這回罷。您也知道,我命中凄苦,兒子兒媳早早去了,只留下一根獨苗。今年我那苦命的孫子還只有六歲,若是沒了這差事,我們可真沒活路了啊。」賈代儒心下暗暗後悔,不該因為兒子早逝疏忽了族人,面上更是淚珠滾滾,立時跪了下來,拉住裴揚的衣擺,苦苦哀求。裴揚本就打算另行安置賈代儒一家,只是這家塾卻絕對不能交給他了。賈代儒雖然有些學問,只是年紀大了,精力難免有些跟不上,又無甚魄力,不能壓制一干小子。難不成她裴揚還得天天在此坐鎮嗎?
「老太爺不必多說,這家塾之事我已另有打算。煩請老太爺再坐鎮一月,新任塾師便到了。至於老太爺一家今後的生活,我自會妥帖安排,不必過於憂心。」裴揚擺了擺手,態度十分堅決。賈氏一族如今混亂不堪,非止家塾一處,這僅僅只是冰山一角罷了,然而關係到族中未來,裴揚自是快刀斬亂麻,毫不手軟。但其餘的事項卻是急不得,倘若一下子動得狠了,難免出什麼幺蛾子。賈代儒聽了前半截,心涼了個透徹,又聽聞裴揚並非從此對自己家不管不顧,方才有了幾分血色,他本就有些羞愧,自是不敢再多說一句。「這一月,老太爺也不用教什麼書了,只消把規矩給我做足了,要那群小子知道什麼叫禮儀規矩,什麼叫天高地厚就可以了。我今兒回去就會派來倆個小廝,若是那群小子不服管教,只管給我打到聽話為止。」
裴揚自幼家教便十分嚴謹,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對於禮儀言行要求尤其嚴格,若是有不好的地方屢教不改,自然也會施加懲罰,或是面壁思過,或是抄寫《論語》之類,甚至也被父母用戒尺責打過。這群小子從來行事肆意,不知畏懼為何物,這回若是響鼓不用重鎚敲,只怕難記在心上,他日固態萌發更難以收拾。賈代儒連忙答應,不敢有絲毫馬虎,只想著如何將功補過。裴揚交代完了賈代儒,也不急著離開,只命人端了把椅子在院子里,看著那群小子受罰。裴揚又令小廝過來,吩咐了幾句,今日她有的是耐心,等著這群孩子的父親前來,仔細交割清楚,又命小廝準備好銀子等東西,裝入托盤,放在茶几上,若是有不求上進的子孫也不用每日來學堂點卯只為領取那些銀子,她今日就給了他們,放他們自力更生去。
在族長的注視下,眾學童個個正襟危坐,不敢絲毫怠慢,只覺得今日的課尤其難捱。好容易熬到散學,卻見竟是父親親自領人,在族長的敲打下,只是一味答應,臉色更是十分難看,心裡暗暗叫苦,害怕至極。裴揚交代清楚今日所見所聞,只吩咐務必讓諸學童把她今日布置的處罰按時完成,如若不然,明日也不必來上學了,族學可不收不識禮數之人。眾人見裴揚雖語氣嚴厲,但所言之事皆是為了自家兒子前程著想,哪有不應之理,只怨自己往日不經心,不曾督促兒子長進罷了。至於那兩個狎昵幼童的父親,亦隨之而來,想起被留在家中的逆子,更是咬牙切齒,誓要把兒子掰正過來。這天下哪有不指望兒子出息的父母,眾人把裴揚的囑咐記在心上,各自保證回去必定好生管教自己的兒子,不讓族長操勞。
打發了眾人離去,裴揚方得空仔細打量空蕩蕩的學堂。只見第一進掛著孔夫子的畫像,旁邊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標語,第二進的屋子裡更掛著督促子孫上進的筆墨,不禁有些感嘆,而後又搖頭嘆息。原著里賈家眾人只知享受祖輩餘蔭,卻不知自己奮發成為子孫的倚仗,竟無一人真正了解祖輩的用意和計之長遠,真真令人扼腕。賈家眾人皆是目光短淺之輩,對於求學更是漫不經心,哪比得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想讀書而不得,只能偷著學的孩子。這些學童們空有優越的環境,飽學的師傅,賈代儒的學問可沒什麼問題,教導這年齡的孩子更是綽綽有餘。他們卻不知道珍惜眼前的機會,白白辜負父母的心意,他可是記得原著里的金榮上學可是特地走了親戚,再三拜託方才進入賈家家學,只可惜卻沒學好。裴揚思及此處,心裡更是下定了決心,非得把這賈氏一族的未來從根子上教好才是。「老爺,時辰到了,該出門了。」墨硯前來稟告裴揚,裴揚抬首,點了點頭,又整理一番,方帶著幾個小廝,僕人出門。
賈家以武起家,世人皆重文輕武,尤其在太平年間更為嚴重,所謂文武殊途便是如此。裴揚縱是有心也無力去尋得一名師教導子孫,所幸賈珍的外家和岳家皆是書香門第,雖如今在京城裡名聲不顯,更不及四王八公的顯赫,到底底蘊門第仍在,在文人中也頗有影響。賈珍之前雖然行事荒唐,因尚有夫人勸導一二,到底沒有如何放肆不堪。裴揚穿來之後,幾次登門拜訪修復關係,雖然一開始被好生為難了一番,不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縱然之前有些不快,可到底沒與寧國府斷了聯繫,如今又好上了幾分,自然願意出力幫忙,這才解了裴揚的燃眉之急,找到了幾位學識,品行皆不錯的舉人,已說定了一月之後前來家塾授課,又特特替賈琛尋得了西席啟蒙。至於他今日所要拜訪之人,乃是為賈蓉和賈璉精心打聽的當世大儒方言之,但願能夠得償所願,使兩人拜在他的門下。
裴揚剛出門,就見一行人往如今賈政一房居所走去,看樣子倒像是宮裡來人,卻不知道所為何事。裴揚低頭思量了一番,只怕與元春脫不了干係。倒是個孝順的閨女,裴揚諷刺一笑,前頭生父剛剛被處置,生母被休回娘家,這就迫不及待向族裡施壓,表示為家人撐腰了?真是愚昧幼稚,難怪原著中能下旨叫賈寶玉住到大觀園中,又贊成金玉良緣了,竟是家學淵博,一脈相承的短視。不過話說回來,雖明知她翻不出什麼浪花來,可到底小心為上,裴揚命人特意跟上,打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