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想念
楚樂宸長久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一個年輕有為的儲君已經隱隱有帝王的影子。
他對權力威勢的敏感,不亞於任何一個曾在皇宮權力旋渦中沉浮的先輩。
他一母同胞的皇妹,言辭淡淡、開玩笑似的,竟要他將外祖門生故吏的支持,分出一半。
荒誕無稽的不知從何開始反駁,因為這種提議處處都是漏洞。
但他對她向來是有耐心的。
「永朝,你當知曉,皇宮內外局勢錯綜複雜,各方勢力猶如餓狼環伺。」
楚樂宸微微一頓,目光深邃而誠摯地望著她,
「外祖傾盡全力助我,是期望我能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中站穩腳跟,日後順利承繼大統。」
「為了把我托舉起來,外祖父甚至不惜在宰相之位上隱退散權。」
「也是為了成全帝王制衡,不至於讓我們這股勢力,在前朝後宮都顯得過於龐大。」
「若此刻將這力量分散,無異於自斷臂膀,不僅會讓那些忠心耿耿之士……陷入迷茫混亂,更會給別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機。」
「我身為儲君,所謀所慮不能僅關乎自身,更要心繫天下與祖宗基業。永朝你聰慧,定能明白其中利害吧?」
楚樂儀悟了,怪不得當初父皇對母后說,「想想你那沒助力的兒子!」
而母后當時怎麼說來著……「他最大的助力就是你!」
可不就是,讓皇帝心甘情願的當助力。
外祖主動隱退,不僅消了帝王多疑的心思,還引起了父皇的心疼。
實際上,外祖門生故吏的支持,都暗中轉移給了皇兄。
妙啊。
但當她聽到心繫天下,她淺而淡的笑了。
不知前線將士還算在皇兄的天下之中嗎?
爭權就是爭權,而心繫天下是另一種境界。
她托著腮,「皇兄,你說的我聽懂了,外祖散權助你,母后坐鎮後宮,我當代罪羔羊,你登高位。」
「這一家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沒有一個是浪費的。」
「我識好歹,應安安分分做好一隻羔羊,不能橫生枝節,感恩家族賦予我的尊榮。」
「剛剛我同皇兄的提議,只是個笑話,皇兄莫放在心上。」
她肺腑之間還有些刺痛,不想再言其他,站起身向他見禮。
卻在抬頭之時被他按住了胳膊。
他沒否認她犀利的話語,只問了她一句,「永朝,在我身側安享尊榮不好嗎?」
楚樂儀將他的手拂開,笑著說,「好啊,怎麼不好,好的我都想跟你換換。這份尊榮你來享。皇兄你要不要?」你要不要舍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楚樂宸只當她是小孩子賭氣,眉目疏朗,語氣溫和,
「沒影的事,有什麼好假設的?永朝受了委屈,為兄知道,也心疼你,想到要什麼了就跟為兄開口。」
楚樂儀盤算起來,「皇兄,那我說個有影的,不假設。」
「外祖雖然散了權,但他依然是國公,地位不能輕易撼動。」
「母后是一國之母,執掌後宮,也無人敢輕易置喙。」
「我呢,我通常都會被捧著敬著,但誰人都知道,我沒有選擇未來的權力,我只是一朵柔軟的菟絲花,可以輕易被攀折。」
「我太弱了,也會給皇兄扯後腿的。」
「皇兄的權勢我不分走。但如果我決心要自強,皇兄別猜忌我,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皇兄你啊!」
她誠懇的給他洗著腦,以後就這麼洗,完全符合家族利益目標。
楚樂宸凝視著她,「你要做什麼?別做危險的事。有些事,不是女子能做得的。」
楚樂儀擺出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什麼事不是女子能做得的?皇兄,我看你是在害怕。」
「我怕什麼?」
她背過手,學著他在府醫面前的姿態走路,只不過語氣誇張,像個孩子在學大人,
「我一女子,一頭闖進男人的地盤,要權要利,讓你不適了嗎?」
她回過頭看他,「天下第一最最好的皇兄,你竟然怕我?我跟全家一樣都是為了你啊。」
楚樂宸無奈嘆了口氣,「怕你,怕了你了,最怕你這張利嘴。」
他沉聲道,「不要玩鬧太過,要有分寸。」
「知道了皇兄。」楚樂儀眨了眨眼。
又恢復親近,說了一會話,楚樂宸看著她喝下藥,囑咐了幾句才走。
送走皇兄,楚樂儀偽裝的爛漫神情卸下,只剩一張平淡的臉龐。
皇兄在父皇面前做小伏低。
父皇也曾在他父皇面前做小伏低。
誰人不會做小伏低,她也會,只要能拿到結果。
*
又過一日,楚樂儀帶著皇兄送給她的一百個侍衛,去了葯圃鐵礦。
將他們編入修路工的隊伍,並賦予他們明著是修路工或監工,實則是保衛鐵礦的外圍的使命。
修路隊伍一向在外駐紮,除了定期彙報,少有機會進鐵礦內部。
這是給他們最合適的安排。
瑥羽還並不知道公主來了礦上,正專註於檢查採辦和庫吏呈送上來的賬簿,挑著賬目仔細問對。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事務排的滿滿當當,用飯也是草草了事。
遠兒自來到礦上,就被派去盯著給於耀祖定製的窯口事務。
除了交賬核對,忙的根本見不到他,也就沒法像以前一樣細緻的照顧他,只能每次來都勸他好好吃飯。
直到天色至深,瑥羽疲累到只需再回房喝點酒,就可以睡得著的程度,才出了賬房主管室那道門。
回房才剛給自己倒滿一杯,就聽見敲門聲,他心說又是寶石樹來以談心的名義蹭酒喝,這次絕不能同他喝的爛醉又睡到一起去。
幾次了。
酒鬼。
打開門瞧見的卻是提著燈籠的采苓。
他怔住,不可避免的也看見後面站著的公主。
像是在做夢般的呢喃,「殿下……」
他的殿下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央,「噓,小點聲。」
瑥羽趕緊洞開了門,將她讓進來。
「采苓,你先回去吧。」楚樂儀從大氅中脫離出來,穿的是羽華堂的衣裙,嬌俏可人,艷麗多姿,袖口紋著的是瑥羽最喜愛的同心雲。
他的心口總會因為這些細節而滿脹,神情柔的不行。
楚樂儀與瑥羽相對而立,看著他見了禮,又看著他起身,莫名就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周身的欣喜彷彿快要溢出來了,他怎麼這麼高興?
還有這人的潭水波光的眼睛,為什麼含著如此複雜的情緒?
她奇怪此時接收到的訊息,不太確定,直接張口就問,「你想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