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更04+二更――十香為官
春日的暖陽溫暖了整個大地,田間零星有些身影正在插秧。村子里一些孩童追逐打鬧著,在院子里歡聲笑語。冰雪融盡,江山易主,轉眼便是五載。
「如今這新主真是個明君啊!」屋檐下,幾名婦女相對而坐,正在擇菜,為了中午讓男人們吃一頓好的,畢竟插秧也是極其辛苦的事情。
說起這江山易主,那倒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先皇因一場大病仙逝,太子登基,君臨天下。這兩年看來,他倒是個明君,但是光有明君,沒有賢臣,百姓照樣日子過得苦。
流光一轉,兩隻黃鸝落在村前的新柳上。
「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恰好的詩句,孩童的聲音十分純真,又十分甜膩。映襯這恰好的風景,聽得那教詩的夫子,眉眼飛揚。
「今天咱們就上到這裡,大家回去吧!」
「夫子再見!」孩子們收拾著書卷,一個個歡快的跑出院子。
那人輕抬眉眼,淡淡一笑,將手裡的書卷合上,靜靜站在檐下。
「小姐,渴了吧!」身後傳來熟悉的女音,那人回過頭去。只見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捧著一碗茶來,她臉頰上的那道疤痕,從眼角劃過,食指那般長。
每每看見那道傷痕,她的心都會為之一振。
「辛苦你了!」她笑著接過,眉目十分溫柔。
簡葉看著眼前的女子,想想這五年來,她的變化,心底徒然升起一股酸澀:「這些年小姐倒是變化不少。」
「嗯、」女子品了一口茶,笑了笑。
這五年,她的確變了不少,往日在書院里搗蛋的頑劣學子,今日卻在村裡當起了夫子。說來,倒真像是笑話。
「十香,簡葉!」院子外來了一名老婦人,正是當年將她們從村前救回來的寧大娘。
溫十香二人看向她,笑著迎了過去:「寧大娘,您怎麼來了?」
「我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寧大娘一臉喜色,看得簡葉與溫十香狐疑對望了一眼。
只聽寧大娘道:「今年乃是三年一度的科考,過兩日會舉行鄉試,鄉試過後便是會試,最後方是殿試。十香不是說想面見皇上嗎?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
誒?簡葉不解:「可是寧大娘,小姐是女子,豈能參見科考?」
這點溫十香卻比她想得周到:「很簡單,女扮男裝!」她只要去面見皇上,洗刷溫府的冤屈,若是能入朝為官,親手翻案,那就更好了。
「但是小姐,女扮男裝,參加科考,若是被人知曉,這可是殺頭大罪!」簡葉蹙眉,顯然對此不敢苟同。
寧大娘卻是一笑:「若是錯過此次機會,不知何日才能讓十香如願見到皇上,回到長安吶!」
她的話令溫十香蹙了蹙眉,的確,寧大娘說的對。此次,是難得的機會。若是趁此機會回到長安,甚至入朝為官,那麼爹爹的冤屈就一定能夠洗刷。
——
傍晚時分,村子里的男人們都從田間回來。炊煙升起,一縷縷菜香飄來。
院子里,一株桃花樹下。溫十香也忙著布好碗筷,爾後才見簡葉端了酒菜從廚房出來。
「小姐既然決定要去參加鄉試,那明日是否去置幾身男裝?」她放下碗盞,在桌旁落座。
溫十香到了一杯酒,淡淡一笑,點頭:「說起來倒是許久未曾上街了,聽說正月里,隔壁鄉鎮有熱鬧的燈會,晚上我們一同去看看。」
「小姐當真要回長安去嗎?」簡葉的臉色沉了下來,表情莫名嚴肅。
她們都不會忘記五年前的事情,雖然時間已經淡化了一些東西,但是總有另一些東西是無法淡化的。就好比簡葉臉頰上的那一道疤痕,或是溫十香心裡那個人。
她執著酒杯的手,抖了一抖,酒水灑了出來。
「早晚都要回去的,若是你想留在這裡,我便一人回去。」
「奴婢自然是跟著小姐一起回去,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五年前若是沒有溫十香,她便活不到今日,就像年幼時一樣。
溫十香看著她,心裡一片溫暖:「這些年,多虧了你!」她提起酒罈,為她斟了一杯。
「這是小姐自己釀的桃花酒啊!」簡葉品了一口,這才驚覺。
溫十香點頭,不知不覺間,她也學會了釀酒,然而她此生只釀桃花酒,不為別的,只因桃花開在春日,又是這村中普遍可見,她便專門用這桃花來釀酒。好比這村子的名字,桃花村!
夜深之時,四周一片寂靜。簡葉已經睡下,溫十香卻獨自一人披著一件外衫,立在窗前。
鄉試也好,會試也罷,她一定,一定會通過,上得金鑾殿,見到皇上。
明月照在她的窗前,搖曳的燭火照著書案上的書卷,女子細細翻閱,時而提筆標註。簡葉半夜醒來時,瞥見窗前用功讀書的那人,心裡一陣微酸。
這五年,若是說她們過得不苦,那是假的。柴米油鹽都是村裡的人送來的,溫十香教書育人,這就是報償。有一年倒也自己試過插秧種田,雖然累壞了,但是那一年的米,吃著卻是最香的。
常言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許這就是老天爺對溫十香的考驗,她曾經刁蠻任性,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如今溫文爾雅,嫻靜怡人,平易近人。若非當真成長,又豈會有這般變化。
——
三月後
陽光灑在喧嘩的長安城內,十里長街,放眼望去,一道道身影密密麻麻。白衣的男子站在街頭打量著街上的行人,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在她眼前擦過。明媚的陽光落在她的白衣上,卻叫她這女扮男裝的人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不過,一旦越過那位白衣的公子,再看看他身後的青衣公子,姑娘們便收回了目光,低頭走開了。只因男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眼角劃過,食指那般長。
「少爺,咱們現在去哪裡?」簡葉上前問道。
溫十香柳眉一展,笑了笑:「找一間客棧住下,等著三日後的會試。」
這兩人便是溫十香與簡葉,一個白衣在身,長發鎖起,一副男兒打扮,卻是英俊瀟洒,玉樹臨風。一個青衣著身,也是男兒打扮,卻叫人新生畏懼,不敢靠近。
——
皇宮之中,御書房內。
那身著龍袍的男子,正翻閱著奏摺。
「十香!十香!」籠子里傳來喚聲,他當即頓住了。目光從摺子上抬了起來,慢慢轉向那互相理著羽毛的兩隻鸚鵡。
「皇上,昌平王求見!」太監總管衛公公進來報道。
男子這才回頭向他看去,點頭:「讓他進來!」
不一陣,便見一個一身黑衣錦緞的男子邁了進來。五年光陰,不該昔日容顏,倒是那身著龍袍的男子,更為妖孽,卻也更為穩重成熟。
來人先是看了一眼他書案前的籠子,爾後才道:「微臣拜見皇上!」
荊宿白抬目,看著那人的俊容,面色較之五年前,好了許多。
「皇叔有何事?」他淡淡問道。
男子慢慢抬起頭來,目光正視著龍案前的荊宿白,心裡那個一直打不開的結,使得他每次見到宿白都會覺得難受。但是,今日,他是來談正事的。
「三日後的會試,請皇上准許微臣來做總考官!」他鏗鏘有力的道。
引得荊宿白驚愕一望,其實這種為國家挑選棟樑的事情,向來是由禮部來辦。但是此番,百里辭既然親自過來求見,宿白只好允了。
「那就有勞皇叔了!」他淡淡道,低頭繼續看著手裡的奏摺:「若是沒什麼事,皇叔請回吧!」
百里辭放下手,轉身退下了。兩年前,先皇駕崩之時,宿白以為百里辭乃是為了皇位回來的。怎知,還是他親手扶他登基,如今又甘願俯首稱臣。這五年,他們一樣的努力,找遍天下,始終找不到溫十香的蹤影。
早在當年,溫華方便被發配到邊疆去了。宿白派人跟著,但是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便只能做這樣的處理。就算他登基之後,想要翻案,始終是證據不足。
——
回到王府,流清便慌忙迎了上來。
「主子,不好了!」
百里辭一面往房間去,一面問道:「出什麼事了?」
流清拽住他的衣角,蹙眉道:「郡主出府了!」
「無事,讓她多出去走走,也恢復的快一些!」這幾年光陰,戴綾羅的精神好了許多,發病也逐漸少了。他等著,等著她徹底好起來,爾後徹底放開她,去正視自己的感情。
「郡主是一人出府的!」流清這句話,卻叫百里辭生生頓住了腳。
他猛的回頭,俊眉蹙起便問:「什麼時候的事?」雖說這段日子,她恢復的很好,但是此番一人出府,實在讓人擔心。
「早上!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只是長安這麼大,還需花費一些時間。」流清說著,卻見百里辭已經轉身往府外去,他只好低頭跟上去。
——
夜色沉下,長安城卻是一個燈火不滅的城。長街上依舊是燈火闌珊,宦水河面依舊是漁火相映,那一片柳堤依舊是男女喜歡去的地方。一切都還是如五年前一樣,溫十香獨自走在這人群之中,默默走了許久,耳畔人聲鼎沸,一道道身影從她身邊穿過。她才深深覺得,自己是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這天子腳下。長安與桃花村是不一樣的,桃花村的夜晚是寧靜的,遍天的星星映在水田裡,夜風拂著田裡的秧苗,十分溫柔。
夏季聽老人們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那又是另一番喜悅。
若是問溫十香到底喜歡這繁華的都城,還是喜歡那偏僻寧靜的小村莊。她定然會猶豫一番,若是幾年前,她要的一定是長安城裡的繁華,但是這五年磨洗,她卻愛上了安寧。
「好漂亮的煙花!不知是哪家又有喜事!」路人的談話聲傳進她的耳里。
那一身白衣男裝的女子,側身而立,駐足抬首,目光看向被長安燈火照亮的夜空,果真看見一道道煙火,迅速升起,絢麗綻放,卻又一剎泯滅。
「真漂亮,可惜沒了!」路人嘆息著散去。這宦水河岸還駐足而立的便只有她一人,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孩,手裡抱著一隻蹴鞠。經過溫十香身邊時,噗通一聲,絆倒在地上,蹴鞠也滾到了溫十香腳邊。
溫十香側眼看見,便俯身將他扶了起來:「沒事吧!有沒有摔傷?」她的聲音十分溫和,引來那孩子一望,就要留下的眼淚,忽的收回去了。
他嗚咽了兩聲,咽了咽口水:「謝謝哥哥!」糯糯的聲音聽在溫十香耳里,十分惑心。
這孩子真是可愛,看起來不過三四歲,卻是這般懂禮,深得溫十香喜歡。她抬手,拂去他衣服上的灰塵,指尖觸到他身上的錦服,不禁頓了頓。這孩子衣服的質地實在華貴,看來是個富家小少爺!
「下一次小心一點!」她說著,轉頭撿起地上的蹴鞠,遞給他:「喏,你喜歡玩蹴鞠?」
那孩子點了點頭,水靈靈的雙眼,一直在溫十香身上打轉,許久才笑道:「哥哥長得好俊!哥哥家裡有沒有小妹妹!像哥哥這樣俊的妹妹!」
溫十香被他說得一愣,瞬間紅了老臉,輕咳了兩聲:「你問這做什麼?真是人小鬼大!」她笑著颳了刮他的鼻樑,又抬頭四下看了看,問道:「你的家人呢?」這四周零零散散的行人,似乎沒有一個是這小公子的家人。
誰知,那孩子卻不答反問:「哥哥叫什麼名字?哥哥能帶我去逛青樓嗎?」
額——溫十香愕然,目光在眼前這孩子身上流轉了一番,又是一陣輕咳:「那個,哥哥叫溫玉。你呢?」她自動忽略了他後面的話,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知道青樓的?現在長安城裡的孩子都是這麼早熟嗎?三四歲的年紀,明白什麼青樓是什麼東西嗎?
「唐文浩!哥哥可以叫我浩浩!」眼前的小人兒笑得十分純真。
但是溫十香卻愣住了,這長安城裡姓唐的大戶人家,實在不多。她的笑意斂起,又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孩子一番。細看他的容貌,倒還真能瞧出幾分與那兩人的相像的地方。
比如那一雙濃眉,真是像極了那個男人,這雪白的肌膚,也與那女人如出一轍。
「哥哥,你怎麼了?」唐文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溫十香回過神來,臉色卻沉了下去。看向眼前這孩子的目光也稍稍冷漠了一些。她的變化,即使唐文浩一個小孩子,卻也感覺到了。
小臉不禁無辜起來,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袖問道:「怎麼了?哥哥怎麼突然不喜歡浩浩了?是不是浩浩名字不好聽?爺爺取的,浩浩也不喜歡!」他自顧自的說著,小臉一副委屈模樣。
溫十香沉默了片刻,不禁嘆了一氣,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笑了笑:「沒有啊!挺好聽,不過,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上一輩的事情,似乎不該牽扯到下一代身上,就算這個孩子真的是唐家的子嗣,她也不應該如此冷漠的待他。
誰知她心中剛這樣想過,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女音。
「浩浩!原來你在這裡啊!」
一陣腳步聲步了過來,溫十香的目光錯開浩浩的小臉,向他身後看去。只見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正疾步過來,看她的樣子,十分慌忙,想來是找這孩子許久了。
那人走近,溫十香慢慢站起身來。四目相對,倒是身處中間的唐文浩,先開口:「小爹!剛才我摔倒了,這個大哥哥救了我呢!」
那人的目光卻在看見溫十香的一剎,驚愕了。饒是她身上穿著男裝,饒是這無年她更加貌美,她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你、你是——」她緩緩抬起手,指著溫十香一陣愕然。
未等溫十香回話,浩浩已經搶先道:「小爹,這位哥哥叫溫玉,好好聽的名字!」
溫十香低頭,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真是多話!」
浩浩聽他這樣一說,當即閉上了嘴,卻是乖巧的站在她身邊。溫十香笑了笑,這才看向對面的藍衣女子,目光些許溫柔,淡淡道:「好久不見!」
女子的目光顫了顫,瞳孔猛地收緊。她承認了,她承認她是溫十香!這麼說來,真的是她回來了!
女子的眸中升起一團雲霧,看著眼前一身男裝的溫十香,突地哭得像個小孩子似的。
「小爹!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浩浩鬆開了溫十香的手,急忙上去抱住女子的腿,小臉一陣摩挲,還學做大人的口吻道:「有什麼委屈,就告訴浩浩,浩浩保護你!」
溫十香卻是一笑,眸光閃了閃。這一番話,正是當初她喜歡對唐笙畫說的。所以浩浩這話出口,當即引得藍衣女子心尖更是酸楚。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在晚輩面前,哭成這幅模樣!」溫十香上去一步,遞上一張手帕。看著眼前的唐笙畫,她並未改變多少,只是模樣更為好看,身上也多了幾份女兒家的味道。
其實選擇回到長安,她就知道,早晚會遇到他們。但是沒想到,第一個遇到的竟然是唐笙畫,還有唐蕭與溫九香的兒子唐文浩!
她的舉動令唐笙畫微微一驚,從前她若是流淚,溫十香會給她一記爆栗,如今她卻遞上一張手帕。
「早些帶著孩子回去吧!天已經晚了。」溫十香說著,退後了些許,方才俯下身去揉了揉唐文浩的額頭:「今晚的事,是我們的秘密,浩浩答應哥哥不能告訴任何人你見過哥哥!尤其是浩浩的爹娘!」
「好!大哥哥放心!」他乖巧一笑,伸出小手指,跟溫十香勾了手指。
其實方才那番話也是說給唐笙畫聽的,她回來的事,不想讓別人知道。至少等到她通過會試,進入殿試,面見了皇帝。
勾完手指,溫十香站直了身體,順帶將彎著的小手指伸到唐笙畫的面前:「你也是!這是我們的秘密!」她說著,淺淺一笑。
唐笙畫抹乾了眼淚,看著她揚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抬手勾住。
這就是五年後她們的重逢,唐笙畫多想問問她這五年去了哪裡,吃了多少苦,還想解釋當年她未能幫忙的緣由,她還有好多話想要跟溫十香說。
但是,溫十香卻鬆開了手指,向著他們一大一小笑道:「今晚就這樣吧!咱們有緣再見!」說罷,便瀟洒的轉身,向著宦水河的上遊走去。
沒有給唐笙畫任何說話的機會,就這樣走掉了。
夜風拂過,唐笙畫回過神來,浩浩牽著她的手,仰頭問道:「小爹是不是認識那個大哥哥?小爹為什麼哭呢?是不是小爹喜歡那個大哥哥?」
唐笙畫蹲下身,輕輕攬著他,埋頭在他小小的肩頭:「嗯嗯,小爹好喜歡那個大哥哥!好想那個大哥哥!」五年未見的,不止是溫十香,還有宿白。
「小爹別哭,下次見到那個哥哥,浩浩讓他來娶你好不好!」
聽他這麼一說,唐笙畫卻不覺笑了,輕輕捏著他的小臉,笑道:「你真是人小鬼大,快說說剛才為什麼跑了?」方才她只是去看了看路邊的小玩意兒,回過頭來便沒看見了浩浩。沒想到他竟然跑到了這裡,還遇見了溫十香。
「浩浩聽人家說,是男子漢就要去青樓!浩浩是男子漢,浩浩要去青樓!」
「噗——」唐笙畫不禁笑噴,揉了揉他的腦袋,佯怒道:「這可是不好的想法!不許去,現在跟我回家去!」
儘管,她並不喜歡溫九香,但是浩浩這個孩子卻是極其討喜的。將軍府里,上上下下沒人不喜歡這位小公子。倒是溫九香,自從生下了浩浩,便被整個將軍府冷落了。唐蕭知曉她將十香趕出長安的事情后,一直未曾理她,如今又忙著考取功名,便更是冷落了她。當初她懷有身孕時,將軍夫人待她倒是十分體貼,後來浩浩生下來,一切都變了。
這就是人心,千變萬化,無法預測。
——
走出很遠,溫十香才頓住腳。當她回身時,看見的只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已經不知流落到何處。本以為再相見,多少會將心中的惡氣發泄出來。但是如今看來,她倒是比想象中平靜。
只是一想起簡葉臉頰上的那道傷疤,她心裡對溫九香的恨意始終退不下去。
轉身無神的流浪在人群之中,心底卻在暗暗想著,總有一天,溫九香在簡葉臉上留下的那道傷疤,她會加倍還給她。
不知不覺間隨著流動的人群,竟然來到了三春樓外。樓里歌舞笙簫隱約聽見,閣樓上甩著手絹的姑娘已經不再是往昔容顏。這裡,依舊是全長安夜晚最熱鬧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碧娘怎麼樣了?
猶豫了片刻,她挪動了步子,跟著那些男人一併向三春樓里走去。
「喲!這位爺一看就知道是新來的!」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步了過來,將溫十香上下打量了一番,手不經意的在她衣服上抹了一把,臉色忽的就變了:「這長得倒是玉樹臨風的!不過我可先告訴你,我們三春樓可是全長安最高貴的青樓,你來這裡,可得把銀票備足啊!」
她的變化,溫十香全都看在眼裡。果然,五年不見,這裡的老鴇已經換人了。往日那個衣著妖艷,可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瑾姨,已經不再是三春樓的老鴇了。這裡的姑娘,大都換了,只是未想,一晃五年,三春樓已經是名動長安的三春樓了!
她一笑,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見樓上款款步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穿玫紅色的長裙,髮髻挽成半月形,玉簪穿鬢,髮帶垂下,目光定定的落在溫十香身上。
「方媽媽,這位公子乃是碧娘昔日的貴客,就讓碧娘來招呼,你下去忙吧!」來人輕語,目光卻是片刻不離溫十香。
溫十香也抬頭看向她,聽她方才的話,看來這老鴇也要讓她三分才是!
「原來是老闆的客人!輕便輕便!」方媽媽急忙賠笑,爾後轉身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溫十香這才知曉,原來這三春樓的老闆換人了!
「溫公子許久未來,可知人家想你到何種地步?」碧娘媚笑,玉手摸上溫十香的肩膀,未等她開口,便將溫十香整個人給拖上樓去了。
看見樓下一干人驚愕的目光,溫十香只想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
「碧娘,你注意一下形象,還有那麼多人在呢!」她低聲提醒道。
誰知那人並不領情,一昧的拖著她上到二樓,最後推門,將她扔了進去,嘭的甩上了房門。這一番大響動過後,樓下人人皆是曖昧的笑著,顯然是為房裡即將發生的事,想入非非。
可現實,並非他們遐想的那樣。
「你這死丫頭!終於捨得回來了!」剛關上門,碧娘臉上的笑意便換成了怒意。
溫十香被她猛的一甩,撲在桌子上,擱到了胸,一陣發疼:「溫柔溫柔!碧娘,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魯了!」她慢慢站起身,一面摸了摸胸口,一面看向那妖嬈的美人。
碧娘也看著她,看見她臉上淺淺的笑意,還有眼底的溫柔,她的心也忽的柔軟下來。
「我還以為你隱居去了,打算這輩子再也不回來了!」她說著,步到桌邊為十香斟了一杯熱茶。一如往日,遞到她手裡,看著她品下一口,方才在旁邊坐下。
「你這丫頭,怎麼可以一聲不吭的離開長安!你知不知道我會多擔心,知不知道唐笙畫多擔心,知不知道百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她突地打斷了碧娘的話,慢慢放下茶盞:「我怎麼會不回來呢!我爹的冤屈還沒洗掉,我怎麼能安心偷過餘生。」
聽她這麼說,碧娘的臉色忽的凝重起來。五年前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長安。一向清正廉明的溫太師,忽的被查出貪污了賑災餉銀。這種事,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相信,但是證據就擺在那裡,不容任何人忽視。
「十香,你可知道百里辭找了你多久?」饒是溫十香不想聽到那個名字,碧娘卻還是提起了。
果然,那人的面色忽的一變,突然就沉默了。碧娘將她打量一番,看見她白衣髒了,便起身道:「我去讓人給你打點熱水,你梳洗一下。」
溫十香這才點頭:「麻煩你準備一身男裝!」
碧娘笑著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喝茶!」說罷,她便出門去了。溫十香一人坐在這屋裡,看了看桌上的茶盞,又看了看身後的畫屏。忽的心間閃過那道場景,那人光潔的後背,還有那人窘迫的模樣。
——
乘著夜色,家丁們四下去找。百里辭也跟著尋找,依舊沒看見戴綾羅的身影。
一路尋到三春樓后的那條小巷,他的腳步便忽的頓住了。抬頭看了看那高高的院牆,心裡忽的閃過那張嬌俏的臉,腳步便不由得往那邊邁去。
「嘎吱——」房門拉開,男裝打扮的溫十香邁出門來。夜風拂過,這外面可比屋裡好受多了。她提步,步到柵欄前,兩手搭在欄杆上,目光不由得向遠處眺望。
忽的看見院子外躍進一道身影,溫十香的目光移了過去。只見那人從檐下饒了過來,就在他路過樓下的一瞬,溫十香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底下的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樓上傳來的目光,咻地抬起頭去。
四目相對,溫十香的心猛的一跳,瞬時遠離了柵欄,轉身推門進屋去了。
百里辭也是心間一跳,方才那人!方才那個月色下的身影——
他提步往樓上跑去,循著記憶里那人方才站的位置找去,找到了那間屋子。他的腳步卻在門口頓住了,始終抬不起手去開門。他的呼吸慢慢變得慌亂,方才那道身影,就在這屋裡吧!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嘭——」房門終是被推開,他緩緩抬眼,卻是一瞬愣住。
只見屋裡的那張桌上,一名白衣的男子正壓著一名身著玫紅衣裙的女子。門一打開,他們的動作當即停住了。那女子驚訝的向門口看來,看見百里辭時,當即怒道:「你幹什麼?看什麼看啊?」
百里辭這才回過神來,慌忙退出去,將門帶上了。他的步子更為沉重,心底劃過一絲失落,慢慢離開。原來是他眼花了,方才那道身影,不是她!
忽的,他腦海中閃過一條人影,又猛的折了回去。
「嘭——」依舊是粗魯的開門方式。
此次,房中卻只剩下那一身玫紅衣裙的女子,那身著白衣的男子卻不見了。看見他又一次出現在門口,碧娘不禁揚唇一笑:「百里夫子,你可真會壞我的好事!」
百里辭卻不理她,只步到那扇大開的窗前,向下一望,卻又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夫子找什麼?方才那個公子已經離開了!都怪夫子前來掃興!」碧娘說著,整理著衣衫,在桌旁坐下。
百里辭卻蹙眉回過身來,看著桌旁坐著的女子,不禁蹙了蹙眉。他這是怎麼了,是五年來的相思湧上頭來了嗎?
「方才多有打擾,在下先行告辭!」他說著,便步出門去。這一次,碧娘跟了出去,看著他步下樓去,從院牆躍了出去,方才回來。
進了屋裡,轉身關上房門,她才對著床下的那人道:「出來吧!人走了!」
床下那人這才鑽了出來,碧娘坐在桌邊,打量她,淡淡一笑:「你還真了解百里辭,竟然知道他會折回來!」
「我也走了!」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往門外步去。
碧娘卻只是看著她,既然她已經回了長安,那麼以後必然不會再是什麼五年後的重逢吧!
「十香,你還離開嗎?」她終究是問出口。
開門出去的身影頓了頓,側頭看了看她,溫柔一笑:「暫時不會!」
暫時不會!
留下這句話,她便離開了。碧娘一人坐在房中,無奈的笑笑,什麼叫暫時不會?還想離開長安嗎?
——
離開了三春樓,溫十香提起的心卻還沒放下,生怕再次遇見那個人。她還不知道以怎樣的姿態面對他,甚至是害怕面對。害怕自己不能心平氣和的面對,會忍不住甩他幾個大巴掌。
她往客棧去,經過浮香書院門口,還是駐足停了下來。
如今已是深夜,這一條街道已經沒有了行人。溫十香便站在浮香書院的門口,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兩扇大門,微微嘆了一氣。時光當真飛快,那些人物、景色,尚且昨日才看見了似的。
「溫十香!」一道驚訝的女音傳來,引得她回頭看去。
不看便也罷了,目光觸到那道一身淡紫裙衫的女子時,她也愣住了。這個她最不願見到的人,為什麼偏偏見到了!
那方,一身紫衣的戴綾羅也看著她,可是下一瞬,目光卻是格外渙散,看著她便傻傻笑了起來。
「綾羅!」不遠處傳來百里辭的聲音,溫十香猛的一驚。戴綾羅尋聲回頭,等她再回頭時,已經沒看見方才那道白影了!
「鬼啊!鬼啊!」她忽的叫喊著,向後跑去,正好撞上了前來尋她的百里辭。
「綾羅!」那人看見她,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戴綾羅卻是猛的躲進了他的懷裡,回頭指著書院大門的方向,一個勁的道:「大哥哥,有鬼!有鬼!一個白色的鬼!」
百里辭的目光沉了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陣夜風拂過,捲起地上的塵埃,那有什麼白色的鬼!他不禁抬手,撫了撫女子的發,想來又是發病了。
「沒事了!我們回去吧!這麼晚了,回去休息!」他溫柔的哄著她,像是哄孩子一般。
臨走時,還是回頭看了書院一眼,等他們步遠。那道白影才從一旁的牆角步了出來!
「戴綾羅、」她蹙眉,總覺著今日的戴綾羅格外古怪,似乎精神有些失常,莫非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
十香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要心軟。
往後兩日,都是平安度過,呆在客棧里沒再出來。此番已經將該遇到的人都遇到了!看來她這張臉,當真應該修理一下,否則還真要叫人一眼辨出。
清晨,簡葉敲響溫十香的房門時,她已經在梳洗了。
「公子,您的衣服!」簡葉推門,步了進來。
只見溫十香正坐在銅鏡前,往臉上貼著什麼東西。她心下一陣好奇,便走了過去。看著銅鏡中那張瑕疵盡顯的臉,簡葉差點將下巴掉在地上。
「您這是幹什麼?好好地一張臉為什麼弄成這樣?」她不明白,只是溫十香還在上妝,看上去,還想再貼個假鬍子。
「稍微易容一下,免得被人認出來!」她以女兒身參加會試,畢竟太過冒險。小心一點總是好的,若是那晚出去的時候,她也這樣易容一番,定然就不會被唐笙畫認出了!
簡葉看著她,細心貼上鬍子,再看看銅鏡中的那張臉,果真是大變樣。
「怎麼樣?玉樹臨風,英俊瀟洒!是不是很有男子氣概!」溫十香笑著,一陣擠眉弄眼。
簡葉卻是抽了抽嘴角:「小姐的性子倒也未完全改變!」看著眼前那張臉,右頰上多出一顆黑痣不說,就連兩隻眼睛周圍都黑了一圈,再貼上小鬍子,完全與「玉樹臨風,英俊瀟洒」沾不上邊啊!
「好了,趕緊換衣服吧!虧得奴婢還準備了一身好看的衣衫,您這幅模樣,奴婢都不想給你穿了。」話雖如此,她卻還是乖乖將衣服展開,細心為她穿上。
溫十香梳洗打扮好,看了看時辰,已經不早了。便讓簡葉就在客棧里等她,會考結束,若是能參加殿試,那就是最好的。
說起科考,先皇時乃是頭年鄉試成為舉人,次年三月才到京都貢院參加會試。但是新君上台,便更改了這科考的制度,當年鄉試舉人,在當年三月入京參考。這倒是減少了考生溫習的時間,不過由於新君重詩賦,輕經義,倒是方便了溫十香。
此次會試,地點乃是在長安城東南方的貢院。共四名主考官,是以進士出身的大學士、尚書以下副都御使以上的官員擔任,由部都請派沖。另有十八名同考官,由翰林充當。考試時的彌封、譽錄、校對、閱卷、填榜等手續,與鄉試是一樣的。
參加會試的舉人應先行複試。今日溫十香便是來參加複試的,道遠不及者,得於會試后另行複試。所以溫十香步進貢院的時候,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通過複試,參加會試。
——
皇天自不負有心人,複試成功通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會試。
會試分三場舉行,每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場,后一日出場。三場所試項目,四書文,五言八韻詩,五經文以及策問。與鄉試一樣。
轉眼,十五便過去了。
十六那日,會試完整結束。期間溫十香遇見過唐蕭兩次,幸而那人並未認出她來。
回到客棧時,簡葉已經收拾好了包袱,看見她回來,便上去報喜。
「小姐,咱們在長安有住處了!」
「恩?」溫十香愕然。
步進房中卻見一身鵝黃裙衫的碧娘正悠閑地坐在房裡喝茶,聽見溫十香回來,便回頭看來。誰知看見的竟是個——
「噗——」碧娘實在沒能忍住,剛喝進去的一口茶又吐了出來!
溫十香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高興的道:「我這張臉有那麼丑嗎?」她實在不能接受碧娘這樣的舉動。
誰知那人光是噴茶還不夠,竟然掩面笑了起來:「十香、不是我說你啊!你這也太損形象了!」
看見溫十香的臉色逐漸不佳,碧娘便漸漸止了笑,正經的道:「長安城內我倒是有兩處小別院,都空著,你們挑一處先住下吧!等到十香高中了狀元,皇上賜了狀元府,你們再搬過去!」
溫十香卻看了簡葉一眼,科考的事定然是簡葉告訴碧娘的。果真,接收到她凌厲的目光,那丫頭便低下頭去。
倒是碧娘步過來,輕輕攬過她的肩膀:「你可別怪簡葉,放心吧!你這種欺君的行為,我是不會去告密的!」她笑得十分溫柔。此次溫十香回來,也許任誰都會知道她的目的所在。那麼些年的朋友,若是連一代小忙都幫不上,那還算是朋友嗎!
如此,溫十香與簡葉算是在長安重新安了家。
這別院離溫府並不算遠,雖然不大,但是對溫十香與簡葉來說,已經十分滿足了!
碧娘臨走時,溫十香只對她說了一句謝謝。其餘的,全都埋在了心裡。
——
三日後,到了發榜日。
一大早,簡葉便蒙上的面紗,出門去買菜,順便去看榜。張榜的地方,擠滿了路人,大家的目光都在期盼著,這可是為國家選才,身為子民,豈有不關心的。明君賢臣,方能太平天下,造福蒼生。
簡葉擠在人堆里,目光穿過縫隙向榜上張望。
十五名、張良——十二名、李白清——第五名、第二名唐蕭、第一名——
溫玉!
那兩個字就掛在第一名下,簡葉手裡的菜籃猛的掉在了地上。顯然是被榜上的第一名驚呆了!溫玉——那不就是小姐的化名!
——
爾後次日,溫十香期盼已久的殿試,總算是來臨了。臨近皇宮之時,她的心下一片忐忑。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宮。從前礙於她性格頑劣,爹爹從來不帶她參加宮宴,而今,她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走進來的。
溫玉為首,唐蕭其次,身後還跟了十來名上榜之人。皆在衛公公的引領下步進了金鑾殿,邁進殿內那一剎那,溫十香的心底十分溫暖。不知從前爹爹是否也是這般,每日前來早朝,每日邁進這殿門,每日在此商量朝政。
只是,為何清廉的溫太師偏偏會成為一介貪官!
「啟稟皇上,上榜一共十六人,全部帶到!」衛公公尖聲細氣的稟報完,便退了開去。
爾後此次主考官之一大學士付月林出列上前稟道:「皇上,此次殿試共十六人,全都是經過貢院細心挑選,還請皇上複查!」
那龍椅上坐著的男子,只揚手一揮,付月林便退下了!
溫十香隨著餘下十五名前來參加殿試的考生,洗漱撩起衣擺,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荊宿白的目光掃過那殿下的十六人,目光落在為首那人身上。低頭看了看名單,上書溫玉兩字,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額外,溫十香覺著這殿內總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殊不知正是那百官之首,站著的那名身著淺黃長衫的男子。百里辭打量著著他,當初閱卷之時,首先驚住他的是拿手娟秀的字體。如此相像的字體,他一直想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她。
「溫玉!」聽到龍椅上的男子喚了自己的化名,溫十香急忙應了一聲。
爾後,便聽見那人接著道:「你的試卷我看過了,對於天下蒼生之事倒是頗有見解。不知對於國庫空虛一事,是否能提些意見!」
國庫空虛?這麼說來,原來國已經面臨了這等大問題。
對於荊宿白直白的問話,顯然大臣們十分驚愕。這國庫空虛一事,乃是這幾日一直朝議的大事,此番輕易在這些考試面前說出來,實在不妥。但是宿白卻並不這樣想,百里辭明白他的意思。眼下這殿上的十六人,將來定然都是為官的。如今讓他們了解朝中大事並無什麼不妥,若是能有什麼獨到的見解那就更好!
一旁的唐蕭也是一呆,雖說昨日唐將軍已經與他說過許多皇上可能出的考題。但是這樣的考題,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溫十香卻是思慮了一陣,緩緩站直了身體。她的目光這才向龍椅上端坐的男子看去,四目相接時,三個人都愣住了!
荊宿白與百里辭為之吃驚的是那張不堪入目的臉,然而溫十香吃驚的卻是那龍椅上的男子,她的心下一震,顯然被這事實擊倒!那個人,那張妖孽的臉,那一身龍袍,原來,他就是宿白!宿白就是皇上!
「溫玉,朕在問你問題,你怎麼不答!」宿白輕咳一聲,目光閃躲的避開了那張臉。這張臉真是、、、、不堪入目!
百里辭卻定定的看了那人許久,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目光掃到百官之首的百里辭時,溫十香再次愣住了!傳言,百官之首乃是當今皇上的小皇叔!如今這兩個人這麼突兀的出現在這裡,偏偏又恰到好處的融合在這金鑾殿之內。如何不讓溫十香震驚!倒是一旁的唐蕭,十分淡然。
「回皇上!」她終是開口,目光閃了閃,慢慢藏起了眼裡的驚愕之色。她已經考慮好方才的問題,不過也有幾個問題,要先問問龍椅上的宿白。
「如今天下太平,可謂國泰民安,為何還會出現國庫空虛的癥狀?」這便是她的第一問,顯然龍椅上的男子被她驚住了,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不禁深邃了一些。
一旁的百里辭也是一驚,這也算有史以來,第一次皇上被參見殿試的考生,這樣反問。荊宿白顯然是愣住了,好一陣才吶吶的道:「近年來江南一帶每到夏季便洪水暴漲,賑災餉銀支出太大,可謂入不敷出。再者每到冬季,北方便會出現飢荒,如此,國庫便日漸空了!」
溫十香點頭,說起賑災餉銀之事,她便要提一提舊事了!
「草民算是知道,國庫為何空虛了!」她說著,勾唇一笑,雖說是笑,但卻看得荊宿白與百里辭一陣抽搐。那樣的笑容,實在不敢恭維。
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倒是讓在場的眾人全都愣住了。
溫十香仰頭,目光直直的看著龍椅上的男子。既然他是宿白,那麼一切不敢說出口的話,溫十香也就敢說了。
「昔日溫太師那般賢臣也能被污衊貪污賑災餉銀,國庫不虧空才怪!」言外之意便是,清廉如溫太師那般的臣子都會貪污,那麼在站的諸位大臣誰不貪污,你貪污一點,我貪污一點,大家一起貪污,賑災的餉銀,成了各位大臣的囊中之財。天下蒼生未得以解救,接著年年發災,年年貪污,年年不得解救。國庫入不敷出,只有支出去賑災的餉銀,卻沒有收回來豐腴的稅收,這國庫哪有不虧空的道理。
雖然她說的十分隱晦,但是龍椅上的荊宿白卻是聽懂了,百里辭自然也懂了。他的目光逐漸深邃,看著那方筆直站著的溫玉,心底思索著他為何一上殿便提起溫太師一案。
溫十香卻是還有好多話沒說:「先皇在位時,重視農業,抑制商業的發展,此乃一大損策!」
聽她這般口無遮掩的談論先皇的政策,群臣嘩然。
「若是只憑著農業就想使國家富強,其君可謂無能!農業發展,到底需聽天由命,看老天爺的臉色。若是當年或是乾旱或是洪災,那麼一年的損失就會巨大!草民並非是完全否決這政策,只是想提一些意見罷了!」她說著,打量著宿白的臉色。見他臉色並無不善,隨即接著道:「皇上不妨放寬商業的政策,激勵大家經商。最好打通與鄰國的貿易,促進經濟交融。如此,不僅能充實國庫,還能拉近與鄰國的關係!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
群臣又是一陣嘩然,似乎對她的提議各有說法。宿白細細考量,最終讚許的看著那其貌不揚的溫玉,點了點頭:「果真不愧是會試第一,你這一番見解,倒是讓朕幡然醒悟!」
接下來,便是後面幾人一一殿試。溫十香一番忐忑,終是達成所願!她那一番見解,其實早年時,溫三水與她說起過,想起溫三水便想起他去了異國之事。
直到殿試結束,宿白欽點她溫玉為狀元之時,十香覺著這一切似乎又是一場夢。
她無法想象五年後的今日,能夠女扮男裝,參加科考,得以入朝為官。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金科狀元郎溫玉,德才兼備,實乃國家棟樑之才。朕特賞黃金千兩,白銀五千兩,錦緞兩百匹,另賜狀元府一座,隔日起,入朝議政!欽此!」
這是衛公公在碧娘的小別院外傳的聖旨,街坊鄰居全都過來參拜賀喜。
溫十香接旨,「謝主隆恩!」
衛公公笑著將她扶起,方才小聲道:「皇上還請狀元爺一會兒隨老奴入宮一趟,皇上說還有一事,需請教狀元爺!」
他一口一句狀元爺,叫的溫十香心裡一陣舒坦。但是聽到宿白說要單獨召見她時,溫十香的心下便一陣忐忑起來。
但是對方可是皇上,往後溫十香翻案還得指望他,此番自然不能拒絕。
用過午膳,十香便隨衛公公進宮去了。
這一次面見不是在金鑾殿上,而是皇上的御書房裡。
衛公公領著溫十香進去,方才道:「請大人在此等候,皇上一會兒就來!」說罷,他便退下了。
剩下溫十香一個人,目光四處看了看,發現這皇帝的御書房真不是一般的大。
「十香!十香!」兩聲輕喚,驚得溫十香心下一慌。
靜立一會兒,她才尋聲看去,這才看見了龍案上放著的鳥籠。她的目光一滯,顯然被那兩隻鸚鵡驚住了。這應該是昔日她生辰,太子送的禮物。
太子!皇上!
十香恍然,原來當初的太子就是宿白,如今的皇上!她揚了揚唇,頗為無奈。只是心間卻是隱隱一痛,既然宿白就是太子,為什麼溫華方一案,他不幫忙。莫非是怪罪她,在花海中摑他那一巴掌!
「十香!十香!」籠子里的兩隻鸚鵡尚且歡快的跳躍著。
溫十香勾了勾唇,伸手逗弄著它們,只聽那兩個小傢伙又道:「十香!我喜歡你!」
「嘎吱——」恰巧,推門聲響起。
那一句我喜歡你,落進了推門而進的男子耳中。溫十香急忙回身,看著來人,規矩的見禮:「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荊宿白掃了他一眼,隨口道:「不必多禮!」
他走過溫十香的身旁,幸而溫十香低著頭,為讓他看見微紅的臉色。方才那一句我喜歡你,到底是讓她驚了一驚。記得昔日,這兩隻鸚鵡只會說十香,生辰快樂!
「不知皇上找微臣過來,所謂何事?」
看見那身著明黃衣衫的男子在龍案前落座,溫十香這才問道。
宿白坐下,抬頭看著那人,看著那張不堪入目的臉,實在難以將他與記憶里的那人重疊起來。
「愛卿似乎對昔日溫太師一案,十分在乎!」他挑眉問道,目光落在溫玉身上,眨也不眨。
溫十香先是一愣,爾後笑了笑:「微臣只是覺著溫太師一直是一個清廉公正的好官,實在不敢相信,溫太師會貪污!」
「哦?是嗎?若朕說他貪污證據確鑿,你也不信?」
「證據可以偽造,既然是有人一心想要污衊溫太師,想必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豈會叫人輕易找到真正的證據。」
她說的不卑不亢,卻十分有理。
宿白笑了笑:「愛卿似乎對此事太過在意了!此事都以了解了許久,往後切莫再提!」
聽了此話,溫十香卻猛地抬起頭來:「皇上既然是明君,又豈能任由一位賢臣的名聲受損!」忽的音調上揚不少,倒是驚住了宿白。看著那雙晶瑩的眸子,他的心下忽的一陣亂跳,就像當年一樣的心悸,如今隔了五年之久,卻再次感受到了!
眼前這個人,這個不堪入目的男子,自稱是溫玉。但是為何他會有這種心悸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那人的眸光突然沉了下去。
溫十香猛的一驚,不禁往後退了兩步:「微臣,微臣溫玉啊!」
宿白卻慢慢站起身來,向他步來。
溫十香見他這陣仗,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是莫名的被逼的往後退去。直到那人猛的拽住她的手腕:「你姓溫?」
這問題——
溫十香愣了一愣,點頭:「微臣姓溫!」
「為什麼姓溫!」
為什麼?她一陣頭大!哪有人問別人為什麼姓溫的?這個宿白,真是古怪!
溫十香心裡腹誹一陣,卻只能笑道:「回皇上!微臣爹爹姓溫,爺爺也姓溫,祖宗十八代都姓溫!微臣也不知道為什麼姓溫!」
宿白這才冷靜了下來,鬆開了她的手,退後兩步。方才自己真的是失態了!竟然在一個新臣子面前,如此失態,實在是不該!
「朕叫你過來,是想把今年賑災之事,交由你處理!」因為聽了他的一番見解,所以決定將此事交由她來試試。
沒想到卻遭到那人的拒絕:「皇上,現在災情尚未發生,您就已經對賑災之事做出安排,莫非是在詛咒您的子民今年又會受災?」
他的話令宿白一愣,當即又是一陣懊悔。
「這幾年朕已經習慣了賑災之事,實在是!」
「既然災難尚未發生,那何不在未發生之時,就將其解決掉!」她說著,目光柔和了些許。
宿白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忽的又想起了溫十香。
一樣狡黠的目光,可是這面目卻是大相徑庭。更何況,溫十香是女子,豈能參加科考!
「那今日先這樣吧!具體情況,你今晚回去好好總結一番,明日遞上摺子。」宿白說罷,便揮手示意他退下。
溫十香鬆了一口氣,俯身行了一禮,方才退下。
房門合上,宿白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桌上的鳥籠。今日是怎麼了?為什麼一見到溫玉便會想起溫十香!莫非因為他們都姓溫?
——
這廂,溫十香從御書房退出來,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方才真是嚇了她一跳,若是被宿白認出來,那她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不知道他會不會斬了她?
想想,溫十香都覺著一陣發寒。抖了抖肩膀,她便提步往前走,走了許久才發現,這皇宮她一點也不熟,看著這周圍陌生的地帶,實在不知道宮門在哪個方向啊!
「原來溫兄也還在宮裡!」側面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溫十香尚未抬頭去看,心底便莫名升起一陣厭惡。奈何那人已經喚了她,豈能就此離開!
她慢慢轉過身去,牽強的扯起嘴角,向來人笑道:「這麼巧!唐大人也在!」
的確,來人正是唐蕭,他乃是第二名榜眼,也是皇上欽點,溫十香稱他唐大人,自然沒什麼不可。
唐蕭卻是一愣,目光在那人身上掃了一番,不禁笑道:「方才聽聞皇上傳你去御書房商量要事,看樣子溫兄深受皇上喜愛啊!」
溫十香卻聽出了他言下之意,這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倒也在書上看了不少。她今日出盡了風頭,只怕唐蕭心裡早已諸多不滿。
「唐大人這叫什麼話?身為臣子為國家盡心儘力,乃是溫某的職責。皇上之所以喜愛,都是因為溫某一心為民,可不像唐大人只為了功名利祿,只想做些表面功夫而已!」她這話說得十分直白,當即使得唐蕭的臉色一變,沉了下去。
溫十香卻是不以為然的一笑:「若是唐大人沒什麼事,溫某先走了!」她說著,轉身便要走。
手腕卻再次被人抓住:「等一下,我還有事找你!」
溫十香被他猛的一拽,不禁腳下踉蹌,看樣子這人是想對他動手?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抓著溫十香的那隻手猛的頓住,兩人回頭看去,只見那方花叢後站著一個一身淺黃衣衫的男子。男子俊朗的面容在春日暖陽下,十分好看,那一頭長發也梳起用玉扣鎖住,整個人便顯得十分精神。
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唐蕭扣著溫十香的手上。俊眉蹙了蹙,便從花叢那邊繞了過來。
「不過是剛剛為官,就要在這皇宮之中大打出手?」他挑眉,陰冷的目光落在唐蕭身上。若非他的文章見解獨到,他是絕不會讓他有機會上榜的。
唐蕭看著眼前的男子,知道他的身份並不一般,當即鬆開了溫玉的手見禮道:「王爺吉祥!」
一旁的溫十香卻是一愣,目光也逐漸冷卻,面色頗為不善,偏不見禮。
唐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當即道:「好大的膽子,見了王爺竟然還不行禮!」
溫十香瞥了他一眼,暗自翻了個白眼。當即道:「二位慢聊,下官先告辭了!」她說著,轉身欲走。怎知又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溫十香當即怒了,這是今日第三次了!凡是都沒有第三次,偏偏今日這些人要觸犯她的底線。
她驀然回身,「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那人的俊臉上,看得一旁的唐蕭呆愣當場。
百里辭也是一愣,爾後心裡的想法卻更加篤定了。饒是挨了那一耳光,他還是沒有放手,只是沉聲對一旁的唐蕭道:「唐大人是不是太閑了?還不離宮?」
唐蕭這才回過神來,愣了愣,目光在他們兩人來回掃了一圈,看著百里辭異常難看的臉色,心裡暗喜這回溫玉要吃些苦頭了。當即行禮退下,反正明日此事就說與皇上聽聽,看他這個狀元爺還能當多久!
等到那人離開,那人卻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
溫十香不禁蹙起了眉頭,目光四下看了看,掙扎著抽出手,卻硬是沒能得逞。
男子的目光就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看得溫十香一陣心慌。
「王爺這是做什麼?莫非王爺還有斷袖之癖不成?」她掙扎不掉,便只能口頭激他,誰知這人是油鹽不進,只是一昧的看著她,就是不放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溫十香怒道,那人卻還是一副泰然模樣。
看著那雙溫潤的眸子,她的心便一痛,猛的低頭往那人手背上咬了下去。本以為他會鬆手,直到她唇齒間嘗到了一股腥甜的血味,那人的手還是握著她的手腕,說什麼也不放開。
「十香、」百里辭喃喃,順勢將她攬進了懷裡。
還是那一縷清晰淡然的皂莢香,瞬時侵襲了溫十香的鼻間。她頓住,鬆了口,腦袋被那人抱在懷裡,卻依舊該死的心跳加速著。
百里辭抱著她,心裡一片安然,埋頭嗅著她發間的清香,不禁彎了彎眉眼:「我知道是你!」
他說,我知道是你!
溫十香猛的回過神來,奮力一推,顯然那人沒料到她會這麼大的反應,當即被溫十香推了開去。
「王爺,請你自重,莫要讓人誤會了!」她可不想剛剛入朝為官,就被人傳言說自己是斷袖,還企圖勾引王爺什麼的。
看著她眼裡一派冷然,百里辭愣住了。這就是溫十香嗎?五年不見的她,已經變得如此泰然了?
他蹙著俊眉,貿然的上去,溫十香卻是靈巧的避開,生怕再次被他抓住。
「十香、」
「夠了!」聽到那個名字,溫十香便打斷了他:「微臣溫玉,什麼十香七香,王爺莫要認錯人了!」
被她一聲冷喝,百里辭卻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他兩步上前,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讓她不得退後。爾後,才道:「你就是溫十香!」他一聲喝道,斬釘截鐵的話語,當即讓溫十香呆愣子在原地。
她抬目,定定的看著那人。不知道自己易容成這副模樣,為什麼他還那麼篤定。明明騙過了宿白,也騙過了唐蕭,為什麼偏偏百里辭這麼篤定。
就在她思慮之際,那人抬手覆上她的眉梢。指尖滑到她的鼻樑下,將那貼上去的鬍子,輕輕扯了下來。還有她臉頰上的那顆黑痣,百里辭看了看,覺著十分礙眼,便一併拂去了。剩下那些斑斑點點,他只用手帕,溫柔的擦拭一番,那張嬌俏的容顏,便慢慢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一張臉,他曾經日思夜想。總是午夜夢回之時,默默想起,爾後心裡陣陣難受。這五年,他時常跑出長安,哪裡有形似溫十香的女子,他就去哪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這一找就在找了五年,而今她就在他的面前,那晚見到的白衣男子也一定是她!
「真好,能再見到你真好!」男子的眸光閃了閃,眼裡的思念靜靜淌出。
溫十香愣住,看著他眼裡的自己,那張被他抹乾凈的臉,一切都藏不住了。為什麼總是他,她這輩子,總是敗在他的手裡。
「十香,對不起。」這三個字雖然遲了,但是他終究是當著她的面說出來了。
卻也是因為這三個字,溫十香回過神來,猛的後退了幾步,手腕滑出他的手心。懷裡的溫度忽然就消失了,百里辭的心裡一陣失落,卻並未再強硬的上前。
溫十香只是看著他,冷眼一笑:「王爺慧眼,如今識出了我的身份,接下來就該將我的身份告知皇上了對嗎?」她的話,滿是諷刺的意味。
在百里辭聽來,果真是十分心痛。他早就料到再見會是這樣的局面,先前挨的那一耳光,早該在五年之前就挨了。但是卻延遲了五年,這五年,她是怎麼過的,去了哪裡,受了什麼苦,遇見什麼人。他全都不知道。心裡莫名的很空,似乎是怕缺少他的這五年裡,溫十香心裡裝下了別人。
「五年前,你棄我逃婚真是正確的選擇!夫子不愧是夫子,深藏不露,未卜先知,實在高明!」她笑著道,目光從那人身上轉開,落在一旁的花樹上:「今日既然被你識破了身份,我只求你替我保密。來日等我為溫府洗刷了冤屈,定然到皇上跟前,以死謝罪。」她說著,轉身離去。
片刻都不想見到這個人,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放下的感情,再次拿起。她所期望的,他只會令她失望,如今這樣互不相欠挺好。她不想再把他放在心上,讓自己難受。
溫十香就這樣離開了,就連那些易容的東西也忘記了要回去。
百里辭卻還站在原地,想起她決絕冷漠的模樣,他的心就一陣抽痛。五年前她是怎樣心如死灰的離去,五年後又是揣著怎樣的仇恨回來,他全然摸不透。
——
夜色鋪天蓋地而來,長安城的燈火,又亮了起來。
溫十香獨自走在街頭,失神的走著,腦海里一片空白。這是五年後的相見,百里辭不再是往昔的百里辭,她也不再是往昔的溫十香。五年不長,卻也不短,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碧娘變了,已經是三春樓的老闆,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別院。
唐笙畫變了,已經學會的疼愛別人,不再是以前那個莽撞遲鈍的女子。
就連宿白也變了,他已經是一國之尊,後宮也不知道有多少妃嬪。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帶著她翹課坐在皇宮裡最高的地方看長安夜景的男子,再也不是那個帶著她去山野小村莊淺灘摘星,看茫茫花海的男子。
就連戴綾羅也變了,昔日那個頗有心計的女子,變得精神異常。唯一不變的便是依賴著百里辭,喜歡著百里辭那顆心吧!
百里辭——
她的腳步頓住,身邊的一切就像是靜止了一般。
那人溫潤一笑的模樣,一次次閃現在她眼前他溫暖的後背,溫暖的懷抱,溫暖的笑容。就這麼稍稍一想,溫十香便控制不住的流出淚來。
最終那場景,卻是停留在溫府最熱鬧的那日!
他那身大紅色的喜袍,與她身上的喜服十分匹配。他硬挨下的兩掌,他的那些話,又一次呈現在溫十香的腦海之中。
她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心裡吶吶道,不要再想了。
「大哥哥!」一道乖巧的童音從身後傳來,猛的打斷了溫十香的思緒。
她回過身去,只見唐笙畫牽著唐文浩就站在街邊看著她。
溫十香愣住,浩浩卻自顧自的向她奔了過來:「大哥哥,真的是你啊!」他猛的伸手抱住十香的雙腿,害得那人微微一驚。
倒是唐笙畫,含笑步了過來,向她道:「本是想出來看看,興許能遇見你。沒想到倒真的遇上了!」
溫十香也回之一笑,一手撫著浩浩的頭髮,一手抹乾了眼淚:「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想看看你!」溫十香回來長安,溫府早已被封了,她擔心她沒有去處,所以想找到她。
「你如今住在哪裡?若是沒有住處,我倒是有一處自己的別院!」唐笙畫說著。
溫十香卻道:「不必了,放心吧!我已經有住的地方了!」的確,且不說碧娘的小院子,就是皇帝賜的狀元府,也已經足夠她與簡葉兩個人住了。府里還配了下人,如此一來簡葉便不用再辛苦了。
就因為這樣,溫十香覺著當官真好!考上狀元真好!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將簡葉臉上的傷疤去掉,牛更好了。
「那就好!十香,你恨我嗎?」她忽的一問。
問住了溫十香。她抬目看著唐笙畫,看著她的雙眼,不禁笑了笑:「為什麼恨你?你又沒有做什麼傷害我的事情!」就連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她都難得去恨,唐笙畫待她這般好,為什麼恨?
「五年前,我明明知道你在府外,我明明知道你那麼無助,卻沒能幫你。你難道不恨我嗎?」她的目光閃了閃,看著溫十香,似是不可思議。
「你未幫我我便要恨你嗎?」她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怕唐笙畫的肩膀:「你別再胡思亂想了,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事,並不應該要求你們幫忙。」她沒有權利要求別人幫忙,畢竟,這些人本來就與別人一絲關係沒有。
當日就連溫九香都不肯幫忙,更何況是外人。
「沒關係!過去的都過去了!」她說著,低頭看了看浩浩。
過去的都過去了,但是那些過不去的終究過不去。
「一起去喝酒怎麼樣?」她問道。
唐笙畫稍稍一愣,笑道:「好啊!去找碧娘,她可是三春樓的老闆了!」
「那豈不是要帶著這小傢伙去逛青樓?」溫十香忽的一笑,想起初見時唐文浩的請求。
唐笙畫的臉色一變,低頭看著那個小不點,最終無奈的道:「不礙事,他也不知道青樓是什麼東西!」她們說著,便轉身向三春樓的方向去。
誰知,唐文浩卻插了一句嘴:「小爹,我知道青樓的!青樓就是找姑娘的地方!」
「誰跟你說的!」唐笙畫微驚。
「夫子啊!老夫子!」
聽他如此自豪的說著,溫十香不禁揚唇,只道了一句:「夫子真會誤人子弟!」
唐笙畫便接話:「說的也是!還是等他長大一些,送去書院好了!」
——
這大好的光景,熱鬧的長安,頓時惹得溫十香揚唇一笑。她抬目,看了看明亮的夜空,姑且拋下那些身上的擔子,好好去三春樓喝酒也不錯!
只是明日,還要早朝。明日便要正式進入官場,往後的路還很長,溫府的案子,她還要慢慢調查。總有一天會找到證據,證明溫府的清白。
——
月下柳梢時,簡葉才算等回了溫十香。她一身酒氣的回來,還是碧娘差人送回來的。
簡葉將她扶回房中,為她擦了身體,脫了衣服,看她安然入睡了,方才起身退出了房裡。
一束月光從窗外照進,迷離的灑在床上那人臉上。忽的一道黑影從窗外翻了進來,擋住了那束月光。那人的氣息慢慢平穩,目光打量著床上那人的俏臉,目光便溫柔下去。
儘管白日里她冷然以對,但是現在的溫十香,沉睡的溫十香,看起來與往昔無異。
他在床邊坐下,微涼的手指覆上她的雙眼,心間的悸動一如當年。
她說她要翻案,那就等著她洗刷冤屈的一天。總有一日,溫十香會變回從前的溫十香。還會一如既往的嬌俏可愛,還會一如既往的說喜歡,還會一如既往的給他添些麻煩。
「十香,傻丫頭,對不起!」他輕聲語道,俯身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晚風拂進房裡,院子里花影搖動。溫十香隱約嗅到了一縷皂莢香,卻是昏昏沉沉睜不開眼睛。
「嘎吱——」簡葉推門進來,因為不放心,所以再來看一次。房裡靜靜的,床上的那人睡得十分深沉。她瞥了一眼開著的窗戶,上去去關上了,最後替溫十香蓋好被子,方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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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寵之誤惹萌妻入懷》文/楠禾http://www。xxsy。net/info/567969。html
領證篇:
米溧說:「跟你結婚可以,但我不會跟你領證。」
修呈贏說:「領證?等你來分家產?想得到美!」
幾天之後……
修呈贏說:你必需跟我去民政局登記。
米溧說:協議里寫的就是不領證,你現在是要違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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