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Chapter 140 花見之二

侑介從跳蚤市場出來后往回走,遠遠望見有個奇怪的大叔在他們佔了位置的櫻花樹下踱來踱去，似乎在對正襟危坐的凜凜說著什麼。再然後,那大叔搖搖晃晃起來，穿著鞋就要踩上他們鋪地的墊子，而凜凜好像被對方這種舉動嚇了一跳，一下子從墊子上站了起來！

侑介見狀焦急起來,高聲叫著凜凜的名字沖了過去——

「給我離她遠點！！大叔——」

凜凜聽到動靜,下意識地擰頭看向散步道，只見侑介如一團火焰般,熊熊燒了過來。她暗叫糟糕,猜測侑介大約是誤會了。

「等等，侑介君——……」可她來不及出言解釋更多,眼巴巴地瞅著他快恨准地扯住大叔的背後的布料！

「嘔~~~」被扯了個趔趄的大叔踉踉蹌蹌地轉了個身，嘴巴一張，稀里嘩啦地吐在了某人身上。

面對此情此景，凜凜不禁伸手搗住自己的嘴，如果被吐的人是她，她大概……會直接厥過去吧？而我們可憐的侑介，整張臉都青了，他的耳邊恍惚響起跳蚤市場里那個干著強買強賣勾當的兼職神棍、自作主張地幫他占卜后說的那句話——

「今天你要當心咯，可能會發生讓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喲~~~呵呵。」

那語氣怎麼聽怎麼不懷好意！侑介恨恨地腹誹著。明明出門前還看了今天的星座運程來著，白羊座的幸運指數明明有四顆半星星來著！那神棍根本不是給他占卜，而是給他下了降頭吧？不然就是難得一見的烏鴉嘴！他越想越悲憤，難怪那傢伙連臉上兩撇八字鬍都顯得特別猥瑣！

大叔吐完之後有些茫然地跌坐在地，用他醉呼呼的腦子根本搞不明白眼前的紅髮少年何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正欲開解開解對方之時，一個年近四十、家庭主婦樣的女人略顯慌張地小跑著過來，一開口便是「阿娜答（老公）！」。

她費勁地拽起自家闖了禍的丈夫，滿臉愧疚地一再沖凜凜和侑介賠不是。之前尋思著那洗手間就在斜對面，走幾步路就到了，不曾想只是少盯一會兒，她那醉了酒的老公就晃到了別人的地盤裡搗亂……唉，真不該讓他一個人去上廁所的。

凜凜原就沒被怎樣，充其量不過是被一個腦筋不清楚的醉漢問了路，在醉漢站不穩、快要摔倒之際侑介就來了。侑介倒霉地叫醉漢吐了一身，她不過是潔癖上來了有點犯噁心罷了。要不要小事化了，完全看侑介的意思。

其實侑介早被那醉漢的妻子一口一個「對不住」搞得沒脾氣了，雖然臉色還是挺難看的。他也沒去做那寬容大度的爛好人，即使逞強也要表示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任誰生日的時候遇到這種破事，心情都不怎麼美麗吧？身上的t恤連帶敞著衣襟的外套被吐得慘不忍睹，還沒個替換的，真夠糟心的。

這樣沒完沒了地道歉也不是個事，看出侑介沒有追究的意思，還是凜凜出來打圓場：「我想帶我哥哥去清理一下，這位阿姨，您能先幫我們看下位子嗎？我們家的人馬上就會過來了。」

醉漢的妻子哪裡好意思拒絕，自己丈夫給人家添了麻煩，人家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況且那拜託只是一件小事。她忙不迭地點頭，隨即揚手把自家那站在稍遠處、猶豫著不敢上前的小女兒招過來，吩咐道：「娜娜幫媽媽個忙，留在這裡看好這個位置，別叫不相干的人給佔了。媽媽和這位姐姐帶爸爸和那位哥哥去一下洗手間，很快就回來的，要是哥哥姐姐的家裡人先來了，你就替媽媽說明下情況，然後道個歉，好嗎？」

叫娜娜的小女孩有些膽怯地點點頭：「媽媽，你可要快點啊。」

女人揉了揉女兒的頭髮以示安撫，而後扭過頭朝凜凜和侑介露出一抹討好的笑：「介意我們和你們一道去嗎？這位姑娘不方便陪你哥哥進去洗手間吧？到時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有我老公可以搭把手。」

凜凜想想也是，便應了一聲「好」，又拿出極大的勇氣拉了拉侑介的衣角，緩聲說道：「還在生氣？好啦，不發生都發生了，你先去把髒了的衣服脫下來，我去給你買身替換的好不好？」

這本就不是她的錯……侑介難得一見這麼溫柔小意的凜凜，因這無妄之災而起的最後一絲不快，也消失了。他甚至覺得不趁機得寸進尺下就太對不起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了，於是故意微抬下巴、板著臉道：「要叫侑介哥哥。」

凜凜：「……」

她突然記起自己和侑介曾有過那麼一個窮極無聊的約定，但是，「侑介哥」和「侑介哥哥」還是有差的，前者在她還能叫出口的範圍內，後者……太肉麻了好么？！印象中她只叫過琉生一人「琉生哥哥」，那也是因為那人是琉生不是別人，並且是她主動這麼去稱呼對方的。

「……怎、怎麼？」凜凜長長的沉默讓侑介禁不住有點忐忑，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嘚瑟了反而惹惱了她。

「沒什麼。」這麼快破功實在好笑得緊，凜凜要笑不笑地乜視著侑介，「還不走么？『侑介哥哥』。」

…………

……

除了每周日有跳蚤市場，井之頭公園入口之一的七井橋通（大街）上，雜貨店和古著店鱗次櫛比、成行成市，但侑介需要的是能立刻上身的衣服，所以凜凜暫時沒去考慮古著店的二手貨。

「喂~~~那邊那位小姐。」

凜凜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那是在叫自己，那時她剛好瞥見距離自己幾步遠的一個地攤上，放了幾件還掛著吊牌的棒球衫，正打算過去問價呢。

「那位穿著連衣裙的可愛小姐，請看看這邊，別裝作沒聽見嘛~~~」

那聲音透著幾分無賴和厚臉皮，渾不在意地引得路人側目。凜凜覺察到有幾道好奇的眼光飄到自己身上，她疑惑地看了下四周，發現這附近只她一人身著連衣裙。

「叫的就是你啦，要買衣服咩？我這邊也有噢。」聲音的主人見她終於反應過來，愈發熱情洋溢地招呼著她。

「……」凜凜不得不折到那個攤位前，眼睛掃了下攤子上的小玩意兒，她帶著幾分不悅開口道，「這位大哥，我沒看見哪裡有衣服，你在尋我開心嗎？」

「矮油，急什麼？」攤主——戴著卡其色禮帽、臉上留著兩撇八字鬍的男青年聞言，不慌不忙地從身後拉出一個蛇皮袋，在她面前一敞，「喏，在這裡呢。」

凜凜大致瞟了幾眼蛇皮袋裡頭堆得像垃圾似的衣服，搖頭道：「我要買全新的衣服，這些不適合。」

「這不簡單？你在這裡面隨便挑一件，我送你一件全新的t恤就是了~~~」男青年豪氣地一揮手。

要貼身穿的t恤是全新的話，套在外面的那件是舊衣倒也不是不能將就下……凜凜想了想，蹲下去扒拉開那堆衣服。不細看還看不出來，這些衣服不曉得是誰的sty1e，不能說丑，卻也不是普通人有勇氣穿出去的那些尋常衣服，凜凜遲疑了：「……全在這裡了？沒有別的了？」

「唔，還有一袋是女裝。」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大哥！

瞧她一聲不吭、表情糾結地埋頭苦挑，男青年又道：「你別怕啊妹子！這些雖然是哥穿過的，但都是洗乾淨了才拿出來賣的，看上去亂七八糟，是因為哥不耐煩去疊它們。」

凜凜正為自己一時貪小便宜、沒在發現不對路的瞬間第一時間離開後悔不已，硬著頭皮又挑了一陣子，她絕望地抬起頭：「我決定不了，要不你幫我挑一件吧？既然是你的舊衣服，你最清楚了，我要裡面最樸素最低調的那一件。」

……真要她說，這堆衣服就沒有一件是和樸素低調沾邊的。

男青年一聽這話馬上來勁了，翻啊翻，翻出一件黑緞面、胸前用摻了金銀絲的七色綵線綉著「bu11**」字樣的翻領夾克，滿懷期待地遞給她。凜凜一臉抽搐地接過，這件……哪裡樸素低調了？！

「這件雙面都可以穿喲，把它反過來——嘿，真正低調的華麗啊！」

凜凜不做評價，麻木地點了點頭，在反穿且不把拉鏈拉開讓人注意到內里的紋繡的前提下，確實算得上樸素低調……看看手機，光這一個攤就耽擱她不少時間，侑介也等得不耐煩了吧？她呼了口濁氣，勉勉強強接受了，「……這件怎麼賣？」

凜凜是個不愛砍價的，過去儘管生活拮据，她依然沒有點這個技能，問價后若是覺得不能接受，她會掉頭走。對方的報價在她的心理預期之內，忽略那令人胃疼的設計，這衣服的面料和手工還是很不錯的。

在她掏錢的時候，男青年自另一個蛇皮袋裡拿出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t恤。畢竟是不要錢的附贈，她就沒有特意去展開檢查。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凜凜接過裝著兩件衣服的袋子，問道：「買一送一你不虧么？」

「不虧不虧~送你的那件是垃圾！」男青年毫不留情地嗤之以鼻，罵完又趕緊補了一句，「不是說質量上有問題啊，是設計太垃圾了！」

橫豎是穿在裡面，外面那件穿上后把拉鏈一拉，管他設計有多垃圾呢……慢著，這攤主的品味跟她隔著一個大西洋，被他鄙夷的設計，未必就真的那般不堪入目？這麼一想，凜凜也釋懷了，帶著衣服匆匆往回趕。

…………

……

侑介脫□上的臟衣服，丟在馬桶蓋上。猶疑了一下，還是用凜凜借給他的手帕沾了水，將胸口和小腹擦拭了一遍。

醉漢在妻子的命令下漱了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臉，人清醒了不少。透過鏡子，他用那雙猶有三分醉的眼睛，打量著身旁打著赤膊的紅髮小哥……年輕就是好啊，他憂傷地捏了捏自己的啤酒肚。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老婆喊他的聲音……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袋子。

「你妹妹給你的。」醉漢說。

「哦，謝了。」

侑介說著，從袋子里拿出一件白色t恤，利索地往身上一套。剩下的那件夾克，他嫌熱，並未立即穿上。把換下的臟衣服塞入袋子，侑介和醉漢一齊走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凜凜望著迎面而來的侑介，發覺他只穿了t恤，而那件t恤從正面看來可比綉了「bu11**」的夾克要正常太多，心裡不由得嘀咕：這設計哪裡垃圾了？不過是簡單了點。

醉漢的妻子堅持要賠他們乾洗的費用和買衣服的錢，凜凜象徵性地推遲了一下就收下了。回到賞花的地方，小女孩果然很聽話地執行著母親給她的任務，儘管她看上去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媽……媽媽！」小娜娜撲進母親懷裡，戰戰兢兢地回頭偷瞄那個神似偶像朝倉風斗的男生。

真的好像啊，可朝倉風斗怎麼會那麼討厭呢？電視里的他雖然笑起來壞壞的，但還是很溫柔很隨和的啊……對！這個討厭鬼肯定不是風斗君啦！

是的，除了小女孩，櫻花樹下還坐著一個人，正是那耍脾氣搬到公司去住后、有一段時間沒露面的工口偶像。

「你怎麼來了？」侑介頗感意外上前幾步，語氣硬邦邦的似有什麼不滿，「不是說懶得參加這麼蠢的慶生會嗎？」

凜凜已經沒心思去聽他們在講什麼了，因為自侑介走到她前頭、用背對著她那一刻開始，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卧槽……她終於明白那件t恤的設計「垃圾」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