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Chapter 42 聖誕快樂 side椿

凜凜像遊魂似的游到三樓、游到琉生的房間，又跟遊魂似的說了一句「聖誕快樂」、同時將禮物塞給琉生，再跟遊魂似的遊離琉生的眼前、游進了電梯……接著這條遊魂眼神渙散地注意到電梯里的另一個人，椿。

「……」椿抬眼瞧了來人一眼，先是被盛裝打扮的凜凜驚艷了一下，但眼裡的火花很快又熄滅下來，他興緻缺缺的模樣似乎原本心情就很壞。

如果不是無意中聽見他和梓在四樓走廊上爭吵的內容，凜凜也不會知道椿現在反常的原因。甚至連她自己都受到那場爭吵的影響，她現在……完全冷靜不下來！從剛才開始，腦子裡就一直被他們爭吵的主題佔據，壓抑不住地胡思亂想令她面對琉生時也表現得心不在焉。

椿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瞬間燃起了凜凜的心頭怒火！

尼瑪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這是作給誰看？！

f*ck~！！！

電梯越過四樓正在升上五樓。

凜凜強迫自己深呼吸，調整好語氣和音量之後，她正要開口——

突然腳下劇震，整部電梯「轟隆」一聲、好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驟停下來！

他們頭頂的照明閃爍了幾下之後，也徹底失去了作用，轎廂內一片漆黑……

「發生什麼事情了？」

凜凜在黑暗中向前摸索著、想要尋找電梯控制板上的應急通話按鈕，可是按鈕實在有點多，她又不會摸數字下面的盲文，只好一個個地按過去……按完了一輪都沒有發現哪一個按鈕有應急通話功能。

怎麼會這樣？

是她沒按到還是按鈕失靈了？

她心裡有些奇怪又有些焦急。

如果現在有一點光線就好了……說起光線，只要有手機的話……！

但是自己的手機忘在之前的衣服口袋裡了——

「椿哥？你身上帶了手機嗎？」凜凜想起身邊的人或許會有手機，「椿哥？」

「……」回應她的只有一串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彷彿其中還隱含著驚慌和恐懼。

凜凜覺得很不對勁，電梯剛才的驟停應該不至於讓人受傷才對，而且她明明記得椿當時跟她一樣被劇震震得一時站不住而靠在了轎廂的內壁上。

一切彷彿都是從失去照明之後才開始的。

對方猶如呼吸困難的喘息聲讓她越發不安起來，她蹲下身子、四肢並用地往椿那邊爬去，很快就摸到了椿的手臂——

「！！！」

椿就像是溺水中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反手死死鉗住她的手就不肯放開了，爾後整個人像八爪魚一樣將凜凜拖進自己懷裡、鎖住她不讓她動彈。

凜凜被椿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掙開的時候，她感覺到椿整個人都在發抖，並且抖得很厲害。於是她臨時改變了主意，艱難地從椿懷裡抽出一隻手來探向他的臉，結果摸到了一臉的潮濕，12月末這出汗量著實不太尋常。

「椿哥？椿哥？你是不是受傷了？」她試圖搞清楚椿是怎麼了。

「……」椿仍然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一些。

凜凜心裡其實基本排除了受傷的這個可能性，椿的表現更像是一個陷入驚懼中的人，他不僅呼吸困難、冷汗直流、手足發抖、肌肉抽動，與他緊緊相貼的她還能感覺得到他過速的心跳，幾次喚他他也不應，估計他的大腦目前是一片混亂吧？

她聽說過有一種心理上的疾病，叫「幽閉恐懼症」，患者進入一個封閉的空間就會恐懼症發作。椿的情況大概還要加上一個「黑暗」和一個「狹小」，被圍困在漆黑一片的電梯中，大概就是他發病的契機。

凜凜對「幽閉恐懼症」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從根本上離開讓患者發作的幽閉空間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幫恐懼症發作的人緩解恐懼。恐懼症發作可大可小，如果一直得不到緩解的話，昏厥已經算是比較好的結果，否則……椿很可能會有更大的危險。

就在她苦無對策、只能眼睜睜看著椿發作的時候——

「……z……zi……」椿口中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音來。

凜凜趕緊將耳朵湊近他的唇下，努力辨認他在說什麼——

「梓」。

他在叫梓的名字。

他需要梓、需要那個從出生開始就跟自己最是親密無間的一卵同生的弟弟。

電光火石之間，凜凜抓住了一線希望！

她不再喊椿「椿哥」，而是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模仿梓平時叫椿時的那種語氣，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阿椿，我是阿梓，我就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一直重複這種有如催眠一般的低語，似乎連她自己也被自己催眠了，她就像被梓上了身，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就是梓，是那個必須安撫椿、也必定能安撫椿的人。

漸漸地，她的努力好像奏效了，椿沒有再像剛才一般抖得那樣厲害、呼吸平順了許多、禁錮在她身上的力量也悄然變小，似乎只要她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椿的思維就會恢復清明……

椿在混亂中清醒過來時，覺得整個大腦輕鬆了不少，儘管全身的皮膚都被冷汗所浸濕、冰涼中帶著粘膩的感覺很不舒服。唯有懷中非常溫暖，像抱住了一團棉花，格外令他留戀。周圍黑乎乎的、還很安靜，空氣有些不流通，他辨認不出自己身在何處、也記不清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忽然有一個低柔的嗓音鑽進了他的耳朵里——

「阿椿，我是阿梓，我就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說話的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女聲，這樣的聲音又怎麼會是阿梓發出來的？即使阿梓是一名專業的聲優，他也從來不曾擁有如此柔細的聲線。

「阿椿，我是阿梓，我就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然而那個聲音卻始終鍥而不捨地將相同的謊言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聽著聽著，他竟覺得相當耳熟，好似就是這個聲音，在自己深陷渾沌中找不到出路時，引導著他一步一步走出黑暗。

是誰？這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

他的手襲上對方的脖子，她的聲帶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在他掌心下震動，纖細得似乎只需輕輕一扼，就能讓她離開這個世界。然而正是這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不曾放棄地說出那一句充滿力量的話語——

「阿椿，我是阿梓，我就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凜凜發現本來除了抱住自己外沒有其他動靜的椿，竟然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心頭一喜，聲音一下子恢復正常：「椿哥？椿哥！你能聽清我說話了嗎？」

「……你是凜凜醬？」椿遲疑中蘊含著些許驚訝，「是你一直在我耳邊說話嗎？」

「你剛才好像是『幽閉恐懼症』發作了，我想也許你最熟悉和最信任的人能減輕你的癥狀，所以……」凜凜解釋道。

椿好像對自己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事情一無所知，凜凜趁他發獃的時候、打算換個正常的坐姿，椿已經恢復了神智，自己不適合再這麼坐在他身上。

「別動……」椿不但沒有鬆開她反而收緊了雙臂，「再一會……再一會就好，能讓我維持這個姿勢嗎？」

「……椿哥你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嗎？」凜凜只好暫時停下自己的動作。

椿將臉埋在她的髮絲之中，發出一聲悶悶的「嗯」。

也許他需要別人的體溫來支持自己吧？

凜凜無可奈何地任由他繼續像一隻八爪魚似的纏繞在她身上。

無言中又過了好一會，凜凜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椿哥，你身上有手機嗎？」

椿楞了一下，掏出褲袋的手機遞給凜凜。

凜凜按了一下電源鍵，屏幕立刻亮了起來，鎖屏畫面上沒有任何未接電話和未讀郵件，難道就沒有人發現椿失蹤了？像她這種沒帶手機的情況，就算有人發現她不見了、打她手機她接不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對，她定睛一看，屏幕狀態欄上有「圈外」兩個字，電梯里收不到信號？

椿卻是想起自己剛剛和梓吵完一架、不歡而散后，胸口憋著一口氣、就想去附近的井之頭公園散散心，梓知道他要出去，大概不會想到他會被圍困在電梯里吧。

凜凜看了看時間，從他們被困住的那一刻開始算也才過去四十分鐘，假如電梯事故是因為停電所造成，那家裡當時肯定也是一片手忙腳亂，一時半會察覺不到他們倆出事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椿的「幽閉恐懼症」已經好很多了，但轎廂內氧氣不足又會成為一個新的問題；再有一個萬一、他們還沒等來救援時電梯就失控墜下，五層樓的高度摔不成肉醬也能摔個全身骨折吧？

想到這裡，凜凜就渾身發寒，他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椿哥，我想試試能不能跟外面聯絡，你能先放開我嗎？」

「不想……放……」椿好像對凜凜這個人肉抱枕抱上癮了，說什麼都不願意鬆開。

跟腦子還不太清楚的人溝通似乎沒什麼效果，凜凜無語地「自力更生」起來，可終究還是男女有別，累得她氣喘吁吁還是無法擺脫椿的熊抱。

「……椿哥，拜託了，我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凜凜話音中已有了哀求的味道。

「……」椿好似有了一丁點鬆動，禁錮她的力量沒那麼大了……

機不可失——

凜凜用盡全力一掙，終於恢復了人身自由！

她撲到前面，用手機屏幕上的光去照電梯的控制板，才在面板最上方的角落發現了一顆紅色的按鈕。

她激動地按下去，對著麥克風位置的一排小孔喊話，卻收不到一點回應。

「……」凜凜泄氣地靠在轎廂的內壁上。

尼瑪這電梯還能壞的再徹底一點嗎？！

凜凜用了一點時間接受了應急通話按鈕不能緊急通話的事實，轉而盤算起拍打電梯門會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電梯卡住的位置應該是四樓和五樓之間，再加上大喊的話——

「沒用的。」椿驀地出聲提醒道，「起居室牆壁的隔音板是我指定的，隔音效果一流，除非有人站在電梯前面，否則聲音傳不到起居室里去。」

「……」凜凜面色鐵青地轉頭看向椿，「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有，可是很危險，我們還是稍安勿躁、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此時的椿冷靜得簡直就像另外一個人，那個平時講話愛在末尾加上「★」的傢伙是他的另一個人格嗎？！

被懷疑有雙重人格的那個椿，說完便向她張開雙臂，一副「求抱抱」的姿態。

深深吐了口濁氣，凜凜翻了個白眼，無視了椿的「申請」。

能說出那麼冷靜的話，估計「幽閉恐懼症」也不會再發作了吧？

那還抱抱個毛線？自個兒自攻自受去吧！

她背靠著另一面內壁慢慢滑下身子，觸地而坐。

「……吶。」椿訥訥地開口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凜凜原本心情就不好，不提那個話題就罷了，一提就讓她——

「我知道現在這個狀況說這個不合適，可是啊——……」凜凜忍耐地控制住自己呼吸的節奏，「真的讓人很火大呢！！！」

椿：「……」

凜凜：「你和梓哥吵架的時候我正好在房間里，不是我要偷聽，實在是你們音量太大了。」

椿：「……你都聽見了？」

凜凜：「我真不懂你的想法，且不論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支配我的未來？」

椿：「我不需要支配你，我只要讓你喜歡上阿梓就足夠了。」

凜凜：「請問你準備怎麼讓我喜歡上他？你目前為止所做的，只會讓我們之間的嫌隙更深！」

椿：「如果阿梓喜歡上你、願意追求你，你又怎麼會捨得拒絕他、推開他？」

凜凜目瞪口呆：「…………」

椿：「阿梓那麼好，值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他……」

尼瑪這個弟控早就無藥可救了吧？！

神馬妹控在弟控屬性面前都是浮雲吧？！

凜凜：「我、說、啊……別人喜歡上我，我就必須喜歡上對方嗎？」

椿：「那不同，如果喜歡你的人是阿梓……」

凜凜：「這個假設不可能存在了，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你想做什麼，建立在不純動機之下的兩情相悅，你覺得可能么？」

椿：「……那你要怎麼樣才會喜歡上阿梓？」

凜凜：「哈！我的想法對於你來說重要嗎？」

椿：「你不要這樣子，我——……」

「讓我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吧，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凜凜打斷了他的話，「……這樣的人。」

原來真的討厭呢……

「………………」椿不自覺捏緊了拳頭，心臟處一縮一縮的感覺是……？

「對不起。」他沮喪的聲音低低地在這個小小的密閉空間中響起，「如果你還願意接受我的道歉的話……」

今天晚上之前，他或許可以無視她的想法、只為了梓而做個惡人。

今天晚上之後，他大概再也無法將她單純當做一個拯救梓的救生圈。

他默默在心裡補完被她打斷而未能說出口的那句話——

你不要這樣子，我——……已經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