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Chapter 54 初詣之中篇

凜凜敏感地渾身一顫,她笑不出來了、也不講什麼狗屁策略了,直接下手去掰花和尚那隻不規矩的爪子。

「阿昴,你也這麼認為的吧？」要好似一無所覺，扭頭又對昴問道。

「…………人靠衣裝。」昴咕噥了一句,仍然目不斜視,並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動作。

反倒是小彌看見后，問道：「要要,你在撓凜凜姐姐的痒痒嗎？」

聽到了這句話的昴,狐疑地將視線投到凜凜和要的身上,剛好見到凜凜皮笑肉不笑地、像在玩夾娃娃機似的夾開某花和尚的手指。

「……」昴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搞不懂他們在玩什麼。

他了解要的個性，也大概知道凜凜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兩人怎麼看怎麼古怪、剛才肯定發生了什麼，不一定是愉快的事情。同樣是不愉快，她對別人那麼和顏悅色，對他就那麼冷嘲熱諷……昴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爽，雖然他也明白自己沒有立場去抱怨。

此時鬧彆扭的昴，在凜凜的眼裡，就是不曉得自己哪裡惹到他、對方又開始發神經的節奏。前不久她就決定了、不去試圖去理解那麼不科學的大男人心理，只要在他把自己氣死之前、自己先把他氣死，她的世界就清靜了。依昴不合群的個性，並不是那種會去其他人面前說三道四的人，她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本性會很快暴露無遺。

「妹妹桑嫌棄和尚嗎？我只是想表達下自己對妹妹桑的關愛罷了。」要表現得像一個被妹妹辜負了、怕再讓妹妹不高興而失落地收斂起自己的行為的兄長。

哪個兄長會關愛妹妹那個地方啦！！！

你就演吧，花和尚！

明明只是想捉弄她、看看她有什麼反應而已！

儘管覺得要很難對付，但凜凜並不反感他，因為她感覺要對她沒有不好的心思。

喜歡動手動腳這一點儘管招人煩，也總比那些一直謹守禮節卻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好得多了。

「要哥今天不用上班嗎？」凜凜若無其事地轉移著話題。

要似乎被她並不高明的逃避逗笑了，不過他還是放過了她，順著她的提問回答道：「也不是不用上班，只是今天正好輪到我休假，明天可就要去上班了，畢竟新年的前幾天、每個寺廟都很忙呢。」

「噢，是這樣啊……」

凜凜暗暗鬆了口氣，幸虧要並非那麼咄咄逼人的人。

其實每次她對上要，吃虧的總是自己這一邊，如果能僥倖「逃出生天」，也是要他網開一面。大抵這個和尚心裏面、還殘存著「我佛慈悲」的概念吧？

「可是要哥，你作為一名職業僧侶去參拜神社這不要緊么？」接下來的話題就輕鬆多了，凜凜也問出了自己內心的一個疑惑。

「哈哈……畢竟我在成為和尚之前就已經受到神道教的卡密薩馬多年的庇佑，怎麼能忘恩負義呢？我想佛祖大人也不會介意我一年去跟卡密薩馬打一次招呼吧。」要一邊說，一邊朝凜凜調皮地眨著眼睛。

正如要所說的，日本社會的宗教以多元化的方式並存，國民有權信仰任何一種宗教或者多種宗教。在日本，大多數人既是佛教的信徒又是神道教的信徒，家裡既有佛龕又有神龕，一起並置的時候，他們不會像西方人那樣感到奇怪和不安。日本人相信神道教和佛教是多神教，正因為如此，即使把其他神和自己的神一起供奉，這些神也不會彼此嫉妒。對宗教如此寬容的大環境下，也許和尚去神社初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凜凜盡量催眠自己對要有意無意的放電視而不見，如果什麼時候她能淡定地面對花和尚的各種媚眼，那她就算熬出頭來了。

小彌掌握了推輪椅的訣竅后，就對這個玩具失去了興趣，他毫無愧疚感地拋棄了昴，回到了凜凜身邊。

「凜凜姐姐有什麼新年願望啊？」小彌再次牽住凜凜的手，問道。

「我希望新的一年裡大家都平安順利、身體健康，彌君呢？」凜凜回答道。

小彌苦惱了一下：「唔……我大概還是想要快點長大吧。」

凜凜並不奇怪小彌有這種願望，作為朝日奈家的末子，上頭永遠有十二個哥哥，無論長到哪個年紀，都會有哥哥把自己當成小孩，即便自己因此而受盡寵愛，也有因此被小看而不甘心的時候吧。

「彌君，長大后想做什麼？」凜凜又問。

「我想……去找繪麻姐姐。」小彌認真地說。

他淺黃色的眸子中十分少見地展現出一種堅定的神采，凜凜知道小彌這一刻的心情是真實的。

「凜凜姐姐，你……生氣了嗎？」小彌說完后又有些不安地偷偷瞧著凜凜，在新姐姐的面前表現出對舊姐姐的眷戀，他怕會無意中傷害到她。

「怎麼會呢，彌君是個好孩子。」凜凜搖了搖頭，真誠地直視小彌的雙眼，「正因為彌君是那樣地挂念著繪麻姐姐，我才會這麼喜歡彌君啊。」

小彌年紀雖小，卻忠誠而固執地愛著自己的家人，即使對僅僅短暫地停駐過朝日奈家的繪麻也不例外。說實話，她真的非常羨慕繪麻能得到小彌這般的重視，大概越是缺少什麼東西便越是渴望什麼東西吧？但羨慕並不代表就會嫉妒，對這樣的小彌，她想守護他那顆珍貴的心，而非將他對繪麻的感情掠奪過來。

「凜凜姐姐……」小彌突然難以自抑地感覺到眼睛和鼻子一陣酸澀，是因為他被對面注視著自己的那雙淺金色的眼睛中、像太陽一樣滿溢著溫暖的光芒所感動了嗎？

凜凜的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她發現自己和小彌相處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大概在真摯的感情面前、她也無法繼續無動於衷。

武蔵野八幡宮是吉祥寺附近較大的神社，朝日奈家在吉祥寺定居后、基本上每年都到這裡來初詣。雖然比不上淺草寺或者明治神宮那麼香火鼎盛，武蔵野八幡宮還是以它地理位置上的優勢得到了吉祥寺居民的青睞。

新年的第一天，參拜的人是最多的，朝日奈家的大隊被人流衝散成幾個小隊。

凜凜往四周一望，發現除了一直牽著自己的手的小彌，她的周圍只剩下侑介和祈織。

小彌拉著她朝那兩人靠攏，於是凜凜不得已之下、又和黑洞小王子祈織大人有了交集。

其實祈織也並非無時無刻都保持著放黑洞的狀態，大部分時間裡，他都表現得溫和紳士、彬彬有禮。他會主動幫凜凜隔開擁擠的人群、在凜凜腳步不慎的時候紳士地扶住她、還會體貼地配合她由於穿著和服而邁不開步子的步速、甚至在她想要扔香火錢的時候掏出了他自己的錢包……

被祈織如此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凜凜感到由衷的惶恐。

——她一介區區蟻民何德何能，竟然能受到黑洞王子殿下的親自接待？！

侑介就不會做以上的任何一件事，或者說他即使想做也不好意思做，更別說旁邊本來就有一個做得比他更好的哥哥了。

「祈織哥，香火錢就讓我自己出吧。」凜凜弱弱地阻止祈織想要打開錢包的動作。

「只是一點小錢。」祈織不解地看著她。

「所以我還是出得起的，別看我這樣，我打工也存了不少錢呢。」凜凜還在堅持。

除了不想欠祈織太多人情的理由外，她覺得香火錢由自己出似乎更有誠意一些。

在他們爭著誰出錢的時候，他們身後似乎有女孩子認出了祈織就是最近很活躍的廣告模特。

她們興奮地低呼聲終於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他們同時朝那幾個女孩望過去。

得見祈織正面的女孩們更加確定了，蠢蠢欲動的樣子、好像想上前搭訕。

「你趕緊去參拜，我來應付她們——……」祈織不再跟凜凜磨嘰，直接把一個5oo円的硬幣塞給凜凜，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做出有強迫意味的動作。

「……」凜凜握著那個硬幣楞了一下。

祈織已經擋在了她的身前、等待那幾個女孩奔過來。

「我們快一點吧，後面排隊的人有些不耐煩了。」侑介探頭瞄了一眼他們後頭一列長長的人龍，說道。

凜凜點點頭，在小彌和侑介都沒注意的時候，將那個5oo円藏了起來，從自己的錢包里拿出另一個5oo円。

5oo円只能在自動販賣機買到2.5罐可樂，但對於香火錢來說卻不少了，因為好多人都會選擇扔5円這種有寓意的數額。

一禮、把香火錢扔進木箱里，搖兩搖鈴鐺接著再一禮，拍兩下手后保持雙手合十，許願……最後一禮。

凜凜做完這一系列的參拜制定動作后，發現站在自己右邊的侑介還停留在許願的階段。

站在她左邊的小彌也已經完成了最後的一禮，正興味十足地打量著侑介。

「小侑的願望好多啊。」他直言不諱地說道。

「……」許願中的侑介算不上全神貫注，受到了小彌的干擾后，雖然仍然維持著許願的姿勢卻麵皮猝紅。

「哈哈哈哈哈，小侑臉紅了~」小彌樂得大笑起來，露出小惡魔的一面「小侑小侑！你許了什麼願啊？」

「…………」忍無可忍的侑介終於結束了參拜，睜開了眼睛，他有些惱怒地瞪著小彌，「小混蛋，越大越討厭，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小彌對侑介做了個丑怪的鬼臉，轉身就跑，侑介氣呼呼地追了上去。

凜凜無奈地看著兩個加起來超過三十歲的雄性在莊嚴肅穆的神社正殿前打鬧起來。所幸今天神社人夠多、夠熱鬧，來參拜的信眾中也有不少靜不下來的小孩和年輕人們，小彌和侑介那兩個幼稚鬼並不算顯眼。

「凜凜醬？」

驀地一個娃娃音在她耳邊響起。

儘管有幾年沒聽到了，可這個聲音在凜凜的記憶里依舊鮮明得有如昨日。

「請問……你是遠山凜凜嗎？」以為她沒聽清，娃娃音又追問了一句。

凜凜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全身僵硬起來，她緩緩地扭頭看向問話的那個人——

「小……梢？」她木然與對方對視著。

「果然是你，凜凜醬……！」小梢的語氣中有種隱隱的激動，她不到15o的嬌小身軀彷彿下一刻就會一躍而起，「好久不見了，你……過得好嗎？」

意識恍惚中，幾年前靈堂上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美璃媽媽傷心欲絕的哭倒在地的畫面……

小梢碰上她的目光后慌忙閃躲的眼神……

其他弔唁的人漠然中隱含指責的圍觀……

…………

……

那段的記憶，原來從不曾因為時光而模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