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Chapter 58 御守 下

椿離開她的房門口回他自己的房間后,凜凜撿起地板上的毛巾。

她原本應該把那條髒了的毛巾投進臟衣簍里，她卻好像忘了這一步、而是心不在焉地拽著那條毛巾坐在床上發起呆來。

「扣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下敲門的聲音驚動了心事重重的凜凜。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已經被她在不知不覺中扭成一坨的毛巾，嘆了口氣。

先去浴室把它放到該放的位置后，她才走到玄關、把門打開——

竟然又是椿！

「剛才忘記把東西給你了。」他不容置喙地將一個冰涼的、類似鑰匙扣的物件塞給凜凜，「今天為了去買它還耽擱了一點時間，希望你……不會丟掉它吧。」

說完,他好像很怕凜凜會當面拒絕自己的禮物似的，沒有一句告別的話、掉頭就走。

「……喂。」凜凜喊住椿匆匆的腳步，「你現在拿回去還來得及,我真的會丟掉噢！」

「…………不喜歡的話你就丟掉好了,不要還給我,拜託了。」他維持著背對她的姿態,平靜地說道。

「……」凜凜其實只是想試探下他的反應罷了，沒想到椿真的會那樣回答她。

椿送給她的東西，又是一個御守。

直徑四公分左右，主體是某種碧綠色礦石包金邊而成的圓牌、圓牌的中央棲息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色眠貓，據說碧綠色的部分、會隨著溫度的變化而轉變顏色。

這種御守，是武蔵野八幡宮的自動販賣機上沒有的，但她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

貌似是日光東照宮的特產才對，屬於祈求平安的御守，至於椿怎麼會在八幡宮買到，就是個謎了。

既然本人都說可以丟掉了，那是否代表她就不用跟他客氣了？

凜凜握著御守的那隻手，懸在垃圾桶的上方好幾秒，爾後她鬆開五指——

御守落下，直接撞在剛剛換過垃圾袋的垃圾桶底部，傳出硬物相碰的聲音。

「……」凜凜冷冷地朝垃圾桶里瞧了最後一眼，轉身走開。

她把這兩天的臟衣服分門別類，準備將大件的帶去洗衣房丟給洗衣機君。

這時，又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被迫停下手中的活去開門的凜凜有些不耐煩——

最好不會又是椿！

她第三次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卻是梓。

梓本來近在嘴邊的一聲招呼因凜凜氣勢洶洶以及她不善的臉色哽住了，他遲疑著開口問道：「剛才……有誰來過嗎？」

凜凜的臉色緩和下來后答道：「沒有。」

她的秒答反倒引起了梓的懷疑，梓凝視著她、像是想在她的臉上找到其他的蛛絲馬跡。

「能進去說話嗎？」梓不動聲色地往房間里瞟了一眼。

凜凜愣了一下，鑒於梓平常的良好表現，她沒有反對，側身讓出進入房間的通道。

「謝謝，打擾了。」梓沒有客氣，大步走了進去。

路過浴室外面的時候，他悄悄注意了一下，裡頭不像有人藏著的樣子；而卧室和小小的廚房則更是一覽無遺；凜凜那張床的床底是儲物的抽屜，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衣櫃由則是三個單門的小衣櫃組成，假如在掛滿衣服的狀態下，絕對藏不了一個一米七幾的大男人。

經過一番觀察、推測以及排除，他終於基本確定她的房間里沒有其他的人的存在。

他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有些不正常——

這種儼然已經把凜凜當做自己所有物的疑神疑鬼，令他心驚。

凜凜請他坐下，梓搖搖頭說不用，他似乎有點浮躁，幾次欲言又止。

凜凜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梓進入正題，她只好主動問道：「梓哥，你要說的話是……？」

過了半晌，梓終於開口了，卻開了個奇怪的頭：「……凜凜桑相信心靈感應嗎？」

「這……」凜凜傻傻地望著他。

「有研究者指出，所謂的『心靈感應』，一般都發生在基因完全相同的同卵雙胞胎之間。雖然沒有明確的理論可以證明這個現象，但事實上、我和椿從小就有許多神奇的巧合。」梓繼續說道。

「……」凜凜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

她不明白梓到底想說什麼，這是過來跟她講睡前故事的節奏嗎？

梓自顧自地說下去：「後來隨著我們逐漸長大，性格越來越不同，出現心靈感應的頻率也變低了，不過我們偶爾還是會做同一個夢，能感應到對方劇烈的感情起伏，在一方發生危險的時候、另一方也會有強烈的不適感。」

「好神奇……」因為搞不懂梓的來意，凜凜也在不自覺中變成了聽故事的狀態。

「是吧？」梓的目光、不再飄忽，開始定在凜凜身上，「跟你說這些的原因是，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

凜凜顯然還沒意識到這個話題接下來的走向，她還遲鈍地以為梓是不是做了特別可怕的惡夢所以想來傾訴一下心中的不安。

梓慢慢逼近她，在她身前半米處倏地停住了：「我夢見有個女生不小心跌倒在我身上，然後——……」

「……然後？」她正坐在地毯上的矮几旁邊，感覺到梓眼神中的壓迫感。

梓不再賣關子，接下來的話有如一個重磅炸彈：「然後我們接吻了。」

「………………」凜凜的面部肌肉神經性的痙攣了一下。

尼瑪……這個夢的劇情聽起來怎麼那麼像改編自真實事件？！

凜凜心虛地移開視線，殊不知自己的反應已經被某人看得一清二楚。

梓：「後來我聽說椿也做了同樣的夢，我一開始分不清這個夢到底是椿的夢，還是我的夢。」

凜凜：「……」

「我反覆思考過後覺得，應該是我的夢。」梓蹲□子，視線與凜凜平齊，「因為實在太真實了，連唇與唇相貼的觸感，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是、是嗎……？」凜凜的手心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繼而虛偽地發出一句無謂的感嘆，「好逼真的夢啊……」

「那真的是個夢嗎？」梓又說了一句險些令凜凜心臟停跳的話。

「大概是吧？哈、哈哈……」凜凜受不了梓咄咄逼人的視線，猛地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一口氣喝下大半杯。

她發現自己最近一高度緊張或者受到嚴重驚嚇，就會渴得慌，彷彿不緩解那種乾渴的灼燒感，下一刻她就會缺水而亡。

「梓哥要喝水嗎？」她突然想起、禮貌上似乎要問上一問。

如她所料，梓依舊搖頭拒絕了：「我不渴。」

接著他好似用眼神示意凜凜滾回原位繼續聽他講話。

「……」凜凜捧住馬克杯，不情不願地坐回去。

「凜凜桑，你昨晚半夜起來的時候，沒有被什麼東西絆倒嗎？」梓太過柔滑的嗓音瀰漫出危險的氣息。

「沒有……吧？」凜凜硬著頭皮微弱地否認著，儘管聽上去一點力道沒有。

「噢？那看來凜凜桑夜視能力不弱呢。」梓忽然起身，走到玄關處、「啪！」的一下把她房間的日光燈關掉！

「梓哥？！」凜凜這下真的傻住了，隱約猜到梓的目的。

就她那蹩腳的演技，居然敢在真正的影帝面前班門弄斧？

——沒、死、過！

報應來得那叫一個快啊！

梓不知道用了什麼發音的方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凜凜桑應該看得見我在哪裡吧？」

「梓哥，別玩了，把燈打開好不好？」凜凜有些握不住手中的馬克杯。

湮沒在黑暗中的梓恍若未聞：「凜凜桑，說說我在目前的位置啊？」

「………………」凜凜在心裡已經給這位高手跪了6rz。

假如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凜凜現在的狀況，那就是：她作為一個被官府抓到的採花大盜的嫌疑人，正在和受害人對簿公堂，面對受害人拿出來的各種有力的證據，她垂死掙扎、百般抵賴；假如要用一個字來形容凜凜的心情，那只有……不好意思，一個字不足以形容！

在凜凜的沉默中，梓把燈重新打開。

「抱歉抱歉，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梓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很不符合他形象的話。

凜凜：「……呵呵。」

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梓這一連串的反常的行動，是不是代表她昨晚半夜採到的花不是椿，而是——……

可是她又不能問梓昨晚睡在哪個地方，問了就等於間接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採花大盜了嘛！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錯！

對！絕對不能問！

梓走回卧室的區域，靠在她的書桌邊緣。

他突然換了個話題：「對了，凜凜桑今天有收到一個眠貓的御守嗎？」

「誒？」凜凜的思維還停留在上一個階段。

「沒收到嗎？那當我沒問過好了。」梓似乎誤會了她驚訝的理由，已經作出了結論。

凜凜猶豫了一下，儘可能用平淡的語氣問道：「……那個眠貓的御守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梓：「嗯……早上你們在鳥居不是等了我和阿椿好一陣子嗎？其實是因為阿椿去買御守，在自動販賣機旁邊被粉絲認出來了，本來只是簽個名就能打發過去，沒想到阿椿看上了人家掛在包包上眠貓御守。

「那個御守是人家去日光東照宮買回來的，阿椿很中意，死磨硬泡非要人家賣給他。幸好那位粉絲只是要求與我們合影和錄下我們說的幾句指定的台詞，就爽快地將那個御守送給阿椿了。」

「……」聽到這裡，凜凜不禁有些坐立不安，她偷偷往垃圾桶的方向看了幾眼。

那個垃圾桶恰好被放置在書桌桌腳的隔壁，要是梓好死不死地眼角一斜——

凜凜捂臉，不敢繼續想象……

梓：「我問他為什麼那麼鐘意那個御守，他說覺得上面的眠貓跟自己很像，想買下來送給一個人。既然凜凜桑沒有收到的話，那大概是阿椿想送給別人吧？」

若她是今天晚上之前聽到梓的這番話，凜凜一定會詫異於梓的跳脫的邏輯：他憑什麼覺得椿會送給她？可是今晚之後，她只會感嘆：果然是一卵同生的雙胞胎，人家前腳剛走、他後腳就來了，還一猜一個準！

凜凜想象中的情景並沒有發生，只是梓在臨走之前，從衣袋裡取出一件東西、遞到她的眼前——

她一看便兩眼發直：「……御守？」

實際上她的整一句話應該是：……又是御守？

「雖然比不上日光東照宮的眠貓，還是希望你不會嫌棄。」梓拉過她的手，直接把東西放在她向上的手心中。

「怎麼會呢……」她連忙搖搖頭。

梓沉吟道：「……我再冒昧地問一句，是不是有其他人也送了御守給你？」

凜凜覺得這裡沒必要隱瞞，實話實說：「是的，早上在神社的等你們過來的時候，棗哥送了一個給我。」

「是棗啊……」梓低喃著，爾後話音一轉又恢復平常的樣子，他甚至開玩笑地說道，「還好護身符這種東西，多幾個也不要緊呢，否則我就要擔心凜凜桑看不上我的品位了。」

梓送給她的御守是一個花紋古樸的古銅色圓柱形鈴鐺，用小指粗細的大紅色的尼龍繩綁著，連著銅舌的流蘇上還串有一顆白色的珍珠，整個造型讓人一看就覺得很有神社fee1。

「那些五顏六色的款式我總覺得你不會喜歡，不過挑的這個好像也有點過於老氣了……」梓的直覺其實很敏銳，尤其在他身處於凜凜毫無少女氣息的房間中說出這句話時，便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凜凜：「我一點都不覺得老氣，謝謝你，梓哥。」

「那就好。」梓自己開門走了出去，「晚安。」

道完晚安他卻沒有即刻離去，反而在她門口站定。

「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沒拿？」凜凜奇怪地看著他。

「不，我只是還有一句話要說——」梓俯下頭、貼近凜凜的耳邊，「昨天晚上睡在沙發上的人可不是阿椿。」

…………

……

梓一走，凜凜立刻就從垃圾桶里把椿的眠貓御守撿起來！

依照她那潔癖的毛病，先用肥皂洗完還不夠、她又用消毒棉球把整一個御守擦了三遍，才稍微過了自己那關。

此時，她趴在矮几上，雙手軟綿綿地垂在身體兩邊、下巴挨著桌面，迷惘地端詳著擺在她眼前的三個御守——

從棗那裡得到的「戀愛成就」，從椿那裡得到的「厄除」，從梓那裡得到的「幸運御守」……同時受到三個御守的保護，她是不是能從今年的「大凶」中平安度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