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 59 可疑的兄妹

傍晚。

xx大學附屬醫院小兒科科室。

伴隨著電話鈴聲的響起,內線的紅燈正在閃爍。

雅臣放下手中的病例,拿起了話筒：「莫西莫西？我是朝日奈。」

「啊，朝日奈醫生,上次那個女孩子又過來找你啦……」值班室的護士小姐不改八卦的本色,說著說著她壓低了聲音、隱含興奮地問道,「吶吶,那個小妹妹是朝日奈醫生的什麼人啊？」

「本田桑,如果你說的那個女孩子跟我想象中的是同一個人的話,那就是我的妹妹。」雅臣哭笑不得地回答道,一邊用單手將辦公桌上所有翻開的病例整理好。

「誒~？真的是妹妹？」本田護士好像很失望，「你沒騙我吧？朝日奈醫生！你們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我的信用就那麼差嗎？」雅臣取下掛衣架上的大衣,「不好意思，我現在要過去了，掛了啊。」

切斷電話之前，雅臣聽見值班室那邊一片哀鴻遍野，中間似乎夾雜著一個情緒異常高昂的聲音：「都聽見了吧？莊家通殺！！哈哈哈，給錢給錢……」

雅臣無奈地搖搖頭，這家醫院什麼都好，除了員工實在太愛聚賭，什麼都能拿出來開一盤賭局，就算是平時甚少參與其中的他，也說不清是第幾次中槍了。

雅臣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走向中庭，看見一個穿著藏藍色羊絨大衣、駝色燈芯絨短褲，戴著白色兔毛耳罩的女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凜凜桑！」他朝那個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聞聲轉向他，長長的黑髮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她也朝他招了招手。

因為琉生的店新年休假，凜凜實在沒辦法在他的眼皮底下穿得像個出門買菜的大媽。

她不情不願的穿上那條自買回來后、從來不曾穿出去過的短褲，垂死掙扎一般地往腳上套了兩層襪子，裡面一層竹炭的保暖連褲襪、外面一層深灰色的提花羊毛襪，最後當然少不了保暖聖品——雪地靴！

「為什麼不在值班室前面等我呢？外面多冷啊。」雅臣看著面前凍得小臉蒼白的凜凜，從自己脖子上摘下圍巾、繞在她的脖子上，「怎麼圍巾都不戴就出門了？」

值班室里的護士小姐們都用一種如狼似虎的眼光偷覷著她什麼的……這種理由要她怎麼說得出口？她也是實在頂不住那麼多雙發著綠光的眼睛，才逃到寒風中人跡罕至的中庭來。

「戴了……」凜凜雙手抓住那條猶帶著雅臣體溫的圍巾，稍微往上一提，將尖尖的下巴和毫無血色的小嘴藏在圍巾之中，「下車的時候，忘在公交車上了。」

她的聲音由於圍巾的阻隔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清，但雅臣還是聽明白了，他嘆息道：「你很少這麼粗心大意呢，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凜凜默默拉開背包，拿出一個食盒。

雅臣一看就有些頭大：「又是……？」

凜凜心情悲壯地點點頭：「右京哥，一直幹勁十足呢。」

自從正日那天中午擀出非常棒的蕎麥麵之後，廚神右京對蕎麥麵的愛，又加深了。

接下來的幾頓飯，朝日奈家的餐桌變成了蕎麥麵的地獄！

儘管右京每次都換著花樣煮蕎麥麵，可不管是清湯蕎麥麵、涼拌蕎麥麵、味增牛肉蕎麥麵還是蕎麥麵壽司，蕎麥麵就是蕎麥麵啊！

連續n頓的蕎麥麵料理，吃得大家怨聲載道。

「天氣這麼冷，右京還讓你出來給我送蕎麥麵，真是難為你了。」雅臣抱歉地瞅著凜凜，接過她手中的食盒。

作為家中的長兄、沒有及時阻止有走火入魔傾向的弟弟，是他的疏忽。

凜凜搖頭道：「右京哥其實是打算讓侑介君來送的，是我自己主動要求代勞的。因為，我有事情想跟雅臣哥商量一下，可是聽說你要一直值班到明天晚上，所以……」

雅臣感到有點意外：「是健康上的問題嗎？」

凜凜：「其實是關於彌君的事情……」

「彌？」雅臣一聽是小彌的事、神色一瞬間認真了許多，「這裡太冷了，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醫院的食堂坐下再聊吧？」

接近晚飯時間的醫院員工食堂中，已經66續續有人過來用餐，穿著白大褂和醫生們和穿著護士服的護士們，一邊望著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飯友們閑聊著，一邊扒著自己面前的那份定食（套餐）。

他們要不是沒注意到見雅臣帶了個編製外的人進來，就是注意到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坐吧。」雅臣找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招呼凜凜坐下。

他先打開食盒，又抬頭問她：「你餓嗎？我們一起吃吧？」

凜凜連看都不願意看食盒裡的蕎麥麵一眼，她甚至一回憶起蕎麥麵的味道就開始反胃，於是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用了！」

「……」雅臣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們食堂的定食，味道雖然很一般，但轉轉口味也不錯？」

凜凜躊躇著，可當她考慮到回家吃飯的話、也逃不過定番的蕎麥麵，她便很快做出了選擇——讓雅臣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

「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用幫我省錢。」雅臣爽快地掏出自己的id卡、遞給凜凜。

凜凜確實沒有幫他省錢，她不僅要了一份豬扒飯定食，還額外多要了兩份杏仁豆腐。

「我不客氣了——」凜凜拿起筷子，戳在豬扒飯中——……

雅臣笑眯眯地看著她吃下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第……

「……」凜凜動作一僵，糾結地抬眼迎向雅臣「慈愛」的目光，「雅臣哥，不然我們還是一人一半吧？」

她的設想是把豬扒飯定食分雅臣一半，雅臣把蕎麥麵分她一半，否則的話，她那顆叫做良心的東西會很不舒服啊！

本來雅臣可以吃醫院食堂的，要不是她千里迢迢還要給他送飯來……（不，她忘記還有侑介君，事實上，她對不起的是侑介，她搶走了侑介吃外食的機會）

「嗯？不用啦，醫院的食堂我本來就吃膩了，右京的蕎麥麵……也不算太差勁啦。」雅臣溫和地說道，彷彿想藉此寬慰凜凜不安的良心。

「……」凜凜皺起眉頭，判斷著雅臣的話中有幾分真實性。

——雅臣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凜凜的眉間。

凜凜：「？？」

正當她莫名其妙的時候，那根手指輕輕一動、撫平了她眉間的不平。

隨後雅臣又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乖~你吃吧，不用管我。」

他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似乎又把凜凜當成了自己的小病人。

「…………」大掌下的凜凜默默垂下發紅的臉。

又來了……

又是那種讓她彷彿全身上下泡在暖洋洋的糖水裡、無法抗拒的感覺。

她緊攥著筷子、從自己的餐盤中夾了幾塊炸豬排放在雅臣的食盒中，低聲說道：「我吃不了那麼多，雅臣哥你幫我吃一點。」

她沒有給雅臣任何推辭的機會，話一說完就埋頭吃起自己的飯來。

雅臣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他溫雅的臉上浮起一絲柔和的笑意。

他之前，怎麼會覺得凜凜很冷漠呢？

即便她總是在別人流露出善意之前就在心裡豎起一道牆，讓大部分的人都望而止步。但假如有人能忍受她的疏離、不計較回報地對她好，她還是感覺得到的，更無法視若無睹。

……這孩子，其實只是不習慣對別人溫柔罷了。

凜凜將整一份豬扒飯定食吃得乾乾淨淨，她放下筷子，將目光投向兩份杏仁豆腐。

「啊，那個杏仁豆腐，我也很喜歡，算是我們食堂里少數幾樣我百吃不厭的東西。」雅臣早就解決掉自己的蕎麥麵，靜靜地坐在凜凜對面等她吃完。

「……是嗎？」凜凜拿過其中一碗，嘗了兩口，「好甜……」

「誒？」雅臣呆萌呆萌地眨了眨眼睛，「我覺得剛剛好呢。」

凜凜：「……」

雅臣哥哥，你的味蕾已經壞死了吧？或許說你根本就是個嗜甜的糖分控？

說起來，他也很愛吃布丁的樣子……

而小彌明明是個男孩子，卻比女孩子還熱愛甜食，雅臣在其中……大概功不可沒。

凜凜又挖了一勺子杏仁豆腐：「雅臣哥，你想吃嗎？」

她的視野驀地一暗，一片陰影籠罩住她的前方——

雅臣支起上半身、越過半張餐桌，「啊嗚」一口把凜凜捏在手中的那隻銀勺上杏仁豆腐含進嘴裡。

「………………」凜凜……驚呆了。

她的意思是要讓出另一份杏仁豆腐……

「嗯，好吃……」雅臣舔掉上唇上殘留的一滴杏仁露，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後來見凜凜直勾勾地瞪著自己說不出話來，才疑惑地問了一句，「凜凜桑，果然還是吃不慣嗎？」

凜凜：「……⊙﹏⊙」

雅臣把凜凜的沉默當成了默認，自顧自取走她拿在手裡的碗，就著她的用過的勺子、三兩下就把剩下的杏仁豆腐掃到自己腹中。

然後，他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多謝招待~」

不不不，她什麼都沒做……她只是把用他的錢買的甜點讓給了他。

可她沒料到雅臣會這麼直接地用她用過的勺子、吃她吃剩的東西！！

「怎麼了？」雅臣發覺凜凜的表情依然古怪的很。

他將銀勺丟進空了的碗中，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幾秒鐘后、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窘得滿臉通紅——

「我、我……抱歉！我只是習慣了，一時沒注意到……」

「沒、沒關係，沒關係……」凜凜反而被雅臣遲來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跟他一樣手足無措起來。

雅臣急急忙忙地解釋著：「彌以前常常吃東西吃到一半就撒嬌說他不吃了，所以我……」

「真的沒關係的，雅臣哥！」凜凜覺得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就好了，再說下去也只是徒增彼此的尷尬。

雅臣愧疚地低下頭：「……女生好像都會比較在意這些。」

凜凜拍著胸口保證道：「我真的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

「…………」聽到凜凜這麼說，雅臣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百味雜陳。

他本來應該鬆一口氣才對，可是對方的「完全不在意」卻也無法讓他高興起來。

……不在意是因為，她原本就不在意他嗎？

雅臣壓下內心深處莫名的躁動，勉強地笑了一下：「對了，你不是有關於彌的事情要跟我商量嗎？」

凜凜想起自己來醫院給雅臣送飯的主要目的，神色一正：「是這樣的，我聽說彌君的生日就在這幾天了，不知道要送他什麼好，才想著讓雅臣哥給我一點意見。」

雅臣：「你可以打電話給我的——……」

凜凜：「我覺得當面問會清楚一些，而且我也想等會順道去逛逛看有什麼禮物。」

雅臣聞言想了想，說道：「……我，還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介意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這……不會太麻煩你了嗎？」凜凜獃獃地回問道。

「其實我也還沒準備彌的生日禮物。」雅臣苦笑著，「最近事情有點多，我都忙忘了，幸好今天有你提醒我。」

將凜凜驚訝的表情看在眼裡的雅臣又說：「家裡跟彌最親密的就是我，你也想不到我會這麼混吧？」

「這……」凜凜不好說什麼。

她還以為雅臣是那種會提早半年就準備好小彌生日禮物的類型。

雅臣：「實話說，彌升上國中后，我就越來越捉摸不到他的喜好。或許我們能合兩個人的智慧得出一個好的主意？」

凜凜的確被雅臣樂天的想法打動了，她站起來、背上自己的背包后對他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出發吧？」

雅臣表示要先回辦公室一趟，拿錢包以及換掉室內拖鞋。

他讓凜凜在值班室前面等等他，自己走向走廊的深處的辦公室。

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他掏出了鑰匙，這時，一隻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搭上了他的後背——

「……本田桑？！」雅臣看清來人後手抖了一下。

「朝、日、奈、醫、生，我~看~到~了~噢~」本田護士笑容詭異地湊近雅臣，「在食堂那裡……老實說，你和她不是兄妹吧？」

雅臣嘴角抽搐了一下：「……本田桑，我害你輸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