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Chapter 92 山上有間廟之五

凜凜披著要的袈裟,站在自己的房間前面,裡頭一屋子的朝日奈讓她呆若木雞。

她猜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除了天殺的大姨媽、心理上的壓力才是主！要！原！因！

要百分之九十九是發現了！否則他怎麼會在爬出蓄水池后的第一時間、主動提出要把袈裟借給她？穿越竹林的一路上、燈光昏暗，她無法確認要握住的拳心中是不是沾了她的【嗶——】血……也幸得如此，不然她很懷疑自己是否能故作鎮定地走出竹林！肯定當場就無地自容到想要重新跳回那個坑裡吧？

「妹妹桑今天很累了,你們都散了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在她發傻的時候、要挺身而出替她下了送客令。

凜凜內心十分感激、卻不太敢跟要視線接觸。她現在大概表現得很矯情，對方明明幫助了她、她卻無法坦誠地道一句「謝謝」——這樣的自己讓她產生了輕微的自我厭惡。

椿似乎想給她一個慰問（？）的抱抱,但被梓攔住、夾在腋下拖走了，梓臨走前用晦澀的眼神凝視了她一陣、心情好久不曾這麼憂鬱過的少女並未注意到……梓目光一暗、默然離開。

而其他人雖然也很關心今晚發生的事，可在凜凜發白的唇色前、嘴邊的問題便一個都問不出來了。

棗經過她身邊時、粗魯地在她的頭上揉了兩把,低聲說道：「好好休息。」

昴不太適應這麼沒精打採的凜凜,失去戰鬥力的凜凜比譏諷挖苦他的凜凜、更讓他坐立不安，他磨磨蹭蹭地湊過去、咕噥了一聲：「喂，振作一點啊，一點都不像你了……」

凜凜幽幽地瞅了他一眼，他掩飾性地一咳：「誰欺負你了，頂多我幫你揍回去。」

「昴哥，你……」墓地就在旁邊，確定沒被鬼上身？

凜凜幾乎要對昴另眼相看了，因為這可是這位大男子主義的哥哥、第一次明確地向她釋出善意……

昴被凜凜看得有些著惱：「……我走了！」

說完他腳下生風、迅速閃出了房間。

最後和琉生以及欲言又止的侑介道晚安后，凜凜一關上門、轉過身便臉朝下撲在榻榻米上。約莫過了五秒鐘、她突然倒抽一口涼氣，緊接著像根彈簧似的彈起來、扯□上的袈裟——

仔細檢查過上面沒有血跡，她才放下心來。

朱利不明真相地圍觀著：「你在幹什麼？」

凜凜：「……沒什麼。」

朱利：「你褲子上的是什麼？好像有……」

凜凜深深感覺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太弱了，只要是雄性、她都不想與之討論大姨媽的話題，於是裝傻：「哪有？什麼都沒有啊。」

朱利剛想批評凜凜睜眼說瞎話是不好的，紙門外突然來了個人——

「朝日奈桑，我給您送晚飯來了。」

除了晚餐，送飯的歐巴桑還給凜凜塞了三包小翅膀，順便用曖昧的眼光消遣她：「聖廣寺的俊小伙特意拜託我的，怕您急著要、又麵皮薄不好意思開口……啊啦，瞧我這嘴！別告訴那個俊小伙我說漏嘴了，呵呵呵呵~」

……這笑聲已經把您暴露了！！歐巴桑您絕逼是故意的吧？？吧？！吧！！

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不得不多問一句：「那位聖廣寺的先生是……？」

滿頭黑人小捲毛的歐巴桑一臉「受不鳥~」地在凜凜的背上大力拍了一記：「矮油~就是那個長著勾人桃花眼的俊小伙吖，頭髮金燦燦的！」

被拍出內傷的凜凜差點順不過氣來：「阿姨，那是我哥哥！」

「啊咧？現在的哥哥連妹妹的生理期都一清二楚嗎？真是不得了的年輕一代呢~想當年我們……」巴拉巴拉……歐巴桑開始憶苦思甜想當年，很沒重點地說了一堆、總結起來就是好羨慕凜凜有這麼一個溫柔體貼的哥哥。

另外，她還對這種過於親密的兄妹關係表示擔憂：「……您想想看啊，如果將來的那口子還比不上自己的哥哥，心理落差該有多大？哥哥卻只能便宜別的女人，難怪那麼多小姑容不下自己的嫂嫂呢……」

「歐巴桑，我才十六歲。」前面那段太可怕了她不想評價，而後面那段……嫁人在她看來還是很遙遠的事，姑嫂問題神馬的、朝日奈家的男銀們一天不交女朋友、她一天都不用煩惱！

——不準問她他們為什麼不交女朋友！她要是知道的話還用得著跟他們攪和在一起么？早就想方設法把他們推銷出去了！

……話說她的晚餐也快涼了，是不是可以放過她了？

「看不出來你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阿姨跟你講哈、不要急著嫁人，眼光放高一點、條件比你哥哥差的通通不能考慮！像我們住持的兒子，嘖嘖！不是阿姨刻薄喲，就算他將來能繼承這麼大的寺廟、我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的，這不明擺著一個火坑么……」巴拉巴拉……

……住持的兒子和您的女兒關她p事！這種八卦她不需要知道啦！讓她換小翅膀啊啊！！讓她吃飯啊啊！！

就在凜凜的耐心即將耗光之前，隆生那無法錯認的雄渾低音拯救了她——

「凜凜桑，我是隆生，方便見個面嗎？」

上一刻還在家長里短的歐巴桑馬上噤了聲，凜凜激動不已地撲過去給「火坑」的叔叔、拉開那扇隔音效果末流的紙門。

「呃，呵呵呵……您慢吃，我也該走了。」說了人家侄子好多閑話的歐巴桑、尷尬地跟隆生打了個照面后迅速逃生！

凜凜等到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歐巴桑消失在轉角后才開口問道：「怎麼了？隆生大師。」

隆生偏頭沖庭院的假山喊了一嗓子：「小景，還不過來？」

原來是叔叔帶著不靠譜的侄子負荊請罪來了。

隆生比景明本人還愧疚的模樣：「……直到剛才我才問清楚事情的經過，希望凜凜桑看在我的面子上寬恕他一次，他是我哥哥的老來子、從小被溺愛著長大，做事分不清輕重，但沒有壞心的。」

凜凜不知該如何判斷景明男扮女裝接近她、並且差點參觀她更衣有沒有壞心，她只覺得缺乏當事人誠意的道歉她不需要：「隆生大師，您的確是一位好叔叔，但您的侄子似乎沒有道歉的意願，我認為您不能代表他。」

隆生好看的眉宇皺了起來、隨即睨了景明一眼，示意他趕緊表示表示。

「假如你執著於一句抱歉的話……對不起。」景明的表情萬分糾結，「……可我不能說我不是故意的。」

「…………」凜凜手背上的青筋默默跳了一跳。

做叔叔的有點崩潰：「小景，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景明：「起先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跟一隻松鼠說話，提醒你換衣服是因為我真的覺得髒了的衣服好邋遢，然後……我忽然想親眼確認下你們女生到底跟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我沒有任何下流的心思，所以你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並誤解我、從而將我定義為變態我接受不了！」

這麼不加修飾地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隆生終於明白了：這小子不是中二……是二啊！

凜凜的背後騰起一股殺氣：「你的意思是，因為你沒有下流的心思所以我不該生氣，罵你是變態反而是我傷害了你、因此該向你道歉咯？」

「……傷害已經造成，道歉也無補於事了。」景明鬱鬱寡歡地擺擺手。

不要阻止她！！她要用【嗶——】血糊他一臉！！

隆生見凜凜臉色不善、連忙把景明拽到身後，又向凜凜請求原諒：「很抱歉！我再跟這小子談談，請別把他剛才的混話當真！」

那種聽完讓她更慪的解釋已經無所謂了！凜凜只求隆生快快把這件「脫俗」的二貨拎走、免得她一時衝動在寺廟裡造成殺業！

◎

晚飯後凜凜到澡堂洗澡，脫衣服的時候，她發覺侑介借給她的御守不見了？！

她頓時沒心思洗澡了，只想快點洗完、快點去找把御守找回來。

草草衝過涼，她心急地將除竹林和墓地以外、今天呆過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是——

沒、找、到！

遠遠望著黑燈瞎火的竹林，她踟躕了好久……還是明天天亮了再去找吧？不然又掉進哪個坑裡，就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帶著心事躺在被褥里，凜凜久違地失眠了。

夜晚的寺廟極為安靜，山上風急，樹影映在紙門上、如狂魔亂舞。

她一直無法入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頂著一頭雞窩亂髮、頹靡不振地坐起來——

尿急！

她在睡衣上披上外套，摸黑往外走，中間好像不小心踩到了朱利的尾巴？可朱利這頭豬，竟然完全沒有反應！相比起明明很累卻死都睡不著明早又得早起的她，朱利不分時間地點的睡眠質量好得讓她羨慕嫉妒恨。

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想把朱利一腳踢飛試試看的衝動，凜凜走出房間，目標是男客舍和女客舍交界的公共廁所。

這個廁所最奇葩的地方是男女共用，而且在免治馬桶普及的日本、這個廁所居然是蹲廁、連隔間的門都是那種老式的百葉門。

「啊。（！）」

在廁所的入口，凜凜遇到了同樣人有三急的侑介。

深夜的公廁中，每一扇門都是敞開著的；左邊的隔間和右邊的隔間中間有一條筆直的走道，走道的盡頭是一個帶水龍頭的池子。

「還沒睡？」侑介邊問邊走進靠左那排隔間的其中一個。

「嗯，睡不著。」凜凜走入反方向的隔間里，「你也是？」

「……呃，我鬧肚子。」來大號的侑介、話音中透著尷尬。

這時候——

他們進來時本沒在出水的水龍頭，好似被誰扭開了一般、倏然流出水來……「啪嗒啪嗒」地落在池底一層淺淺的積水上。

凜凜疑惑地問道：「有別人進來了嗎？」

她一開始就是面朝門蹲下、剛好能通過葉片之間的縫隙看到走道上的情況，剛剛……不曾見到有人經過啊？

侑介遲疑著：「……我沒聽到腳步聲。」

凜凜：「……」

侑介弱弱地喚她：「喂……你怎麼不說話了？」

凜凜語氣謹慎：「侑介君，你看到了嗎？」

侑介：「啥？」

凜凜：「腳啊……」

侑介的聲音抖了一下：「什、什麼……腳？」

凜凜：「你也沒看到？那到底……是誰把水龍頭打開了？」

話音剛落，水聲逐漸變小了、不一會兒就完全聽不見了。

「…………」兩人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解決完的凜凜機械地提起睡褲：「侑介君，我先走一步了！」

侑介慌了：「別！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凜凜表情困擾：「……你想讓我陪你上大號嗎？」

侑介快哭了：「qaq我怕、怕怕怕怕……」鬼！！

…………

……

侑介實在有點可憐、最終凜凜妥協了，她站在廁所的入口、每當侑介問她還在不在的時候、她就應一聲「在」。

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凜凜覺得越站越冷，不是由於夜半風涼、而是那種讓她脊背發麻的陰寒，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窺探著她。

——一個大大的黑影冷不丁在庭院的假山旁一閃而過！

侑介發虛的聲音自廁所里飄出來：「凜凜，你還在吧？」

一時被驚住的凜凜沒能及時應聲。

以為凜凜不見了的侑介哇哇大叫，凜凜又被嚇了一跳！

此時，一雙健壯有力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拖到了暗處——

「？！！」凜凜拚命掙紮起來！直到她聞到對方身上混合了線香和麝香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