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生代表
京都的四月,櫻花盛開。
新生們披著滿身櫻花香氣,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邁入洛山高校。
校園裡隨處都能聽到諸如「你在哪個班?」「沒想到你也考進洛山了啊!」「我們一起去公告欄那邊看看吧?」這樣的對話。
通往教學樓的路兩旁擺滿了桌子,桌上摞著入部申請表和社團宣傳單,每隔幾張桌子就掛有一張社團納新海報,海報的內容五花八門,很是吸引新生眼球。有的社團甚至出動了吉祥物,穿著布偶裝的吉祥物時不時招個手、賣個萌,引來一批少女心泛濫的女生拿出手機與他們合照。
沿途有高年級的學長和學姐在散發宣傳單。朝日奈崎很快就被帥氣的學長們以微笑派送了好幾張宣傳單,但她對這些社團並不感興趣。
一路走來,她發現前面佔據有力地形的基本都是運動類社團,偏偏她運動神經不夠發達,只能勉強應付體育課。
既然各個社團都在標榜自己是為了讓學生的視野變得更開闊、心情變得更愉快,那朝日奈崎必然要選自己喜歡的社團。因此,運動類的首先就被排除了,她想加入的是文化類社團。
再向前走,朝日奈崎的視線被一排棋類社團的納新海報吸引了。
洛山高校的棋類社團很多,圍棋、將棋、黑白棋、國際象棋……豐富多彩、應有盡有。
這麼多棋類社團,要不要選一個簡單點兒的試試呢?
朝日奈崎停住腳步。
也許是看出了朝日奈崎的遲疑,一位扎著馬尾辮的學姐很快就來到了她的身邊,把一張將棋部的宣傳單塞給了她。
朝日奈崎低頭一看,竟然是將棋,旋即有些為難地說道:「抱歉,我並不打算……」
學姐笑眯眯地打斷了她的話:「學妹,將棋在我們日本可是最受歡迎的棋類哦!而且你看,我們洛山將棋部的部員有上百人之多,是個超級大社團!加入我們,你肯定不會後悔的啦!像這樣的大好機會,百年難得一次啊!少女,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說不定你就是日本將棋界的未來之星哦!」
朝日奈崎愣了愣:「誒?不是的,我不……」
學姐笑容依舊,再度斷絕她的後路:「學妹啊,你不妨想一想,在我們洛山,有實力的人才有資格說話。我們將棋部作為擁有百名以上部員的超級大社團,可是絕對的王者!何況我們將棋部對部員的要求並不高,如果你實在不擅長將棋,每星期只參與一次社團活動也沒關係……」
朝日奈崎有些心動:「每星期一次?真的嗎?」
聽出朝日奈崎的問題焦點,學姐雙眼一亮,馬上就以更加熱情的態度將她半拖半拽地請到了將棋部的攤位前,指著桌上的入部需知,以一種相當誘惑人心的語氣說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看這個不就清楚了嗎?瞧!多好的條件!不管你放學后是想早點回家、還是想和男朋友去甜蜜約會,我們將棋部都不會阻止的喲!來,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給你解釋,比如說這條規定……」
這位扎馬尾的學姐口才了得,短短三分鐘,就讓朝日奈崎暈乎乎地填了一份入部申請書。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入部申請早就被將棋部的幹事給收進檔案夾里了。
朝日奈崎默然無聲地盯著桌上的檔案夾,耳邊傳來如下對話:
「嗚哇!部長超厲害啊!才半個小時而已,居然都招進十幾個新生了!」
「那是當然!本部長親自出馬,怎麼能讓這些可愛的學弟學妹們逃掉?哈哈哈哈哈哈!來吧!我們將棋部今年肯定又能拿到更多活動經費啦!哇哈哈哈哈哈哈!」
朝日奈崎被那位甩著馬尾辮的學姐笑到渾身不自在。
所以,將棋部號稱「有上百人之多」的部員,其實都是這樣被她騙來的嗎?
——累覺不愛。
忽然感到身心俱疲的朝日奈崎再也提不起興緻去加入其他棋類社團了。
最後,她又選擇了對部員出席率限制相對較小的古典文學研究部。由於朝日奈崎每天下午都要儘早趕回家做飯,因此,那些嚴格要求部員必須保證訓練時間的社團,她暫不考慮。
社團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也就差不多到了該去班裡集合的時間了。
朝日奈崎早已知道自己被分進哪個班,所以此刻並不用去擠公告欄。她稍微研究了一下掛在教學樓前的平面示意圖,接著就按照圖上標出的路線,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
當班裡幾乎坐滿的時候,班導才露面。
姍姍來遲的班導是位年輕的女老師,看起來沒什麼脾氣,但不知性情究竟如何。她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就開始組織全班同學參加開學典禮。
在離開教室前,班導頗為自豪地說:「今年的新生代表出自我們班,是位很優秀的學生呢!我們大家都要向他學習!」
班導的這番話並沒有激起很大的波瀾,其他同學只是發出了幾聲類似感慨的驚嘆,誰也沒有真正聽進心裡去,朝日奈崎也和大家一樣。
畢竟像洛山這樣的學校,新生代表往往都由入學成績第一的學生擔當。以洛山的錄取分數來看,入學成績第一幾乎等同於全科滿分,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一般的存在,普通學生想學也學不了,只能頂禮膜拜。
開學典禮在洛山禮堂舉行。
朝日奈崎所在的班級位置比較靠前,而且正對著講台。落座之後,她對周圍的新同學報以微笑,那幾位同學也都友善地沖她露出了笑容。
洛山高校的開學典禮與其他學校並無不同,在例行的校長發言之後,也有新生代表發言。
朝日奈崎身邊坐著的女生挺自來熟,很快就和朝日奈崎搭上話了。
兩人互報姓名之後,她一臉神秘地壓低嗓音,小聲說道:「咱們班的那個新生代表是男生。我姐姐去檔案室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男式校服的人從校長室出來——校長親自為他開門呢!聽說長得很帥,帝光出身,赫赫有名!對了,你也是帝光畢業的學生吧?知道他是誰嗎?」
朝日奈崎想了半天,然後告訴她:「帝光出身的赫赫有名的帥哥比較多,學習成績好的也不少,如果沒有其他特徵,我猜不準是誰。」
不過,這些形容組合在一起,為什麼總覺得很熟悉?
「這樣啊?好可惜,我姐姐也沒仔細描述他的長相……哦!我想起來了!我姐姐說,這個男生的頭髮是紅色的!」
帝光出身、赫赫有名、紅色頭髮,再加上長得很帥——儘管不想面對現實,但是朝日奈崎必須承認,赤司的容貌確實無可挑剔。
不過,這些特徵綜合在一起,為什麼越聽越心慌?
朝日奈崎拚命說服自己:赤司不可能出現在洛山高校。
哈哈,開玩笑的吧,這裡可是京都喲!赤司怎麼會拋棄東京那些名門學校,專程跑到京都來上高中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然而——
朝日奈崎突然想起好友結城美琴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關於洛山籃球部,她似乎提過很多次,還試圖勸自己留在東京。
難道……
感覺自己快要抓住真相尾巴的朝日奈崎恨不得立刻翻出手機給結城美琴發郵件,可是校長已經走上講台,她不得不在班導的提醒下將手機靜音,然後放回校服口袋。
當朝日奈崎抬起臉、看向講台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給好友發郵件詢問了。
因為,那位立於校長身後的新生代表君,不久前還作為畢業生代表在帝光的畢業典禮上發表了一通既感人至深又激勵人心的演講。
「朝日奈同學,你認識他吧?」耳畔傳來彷彿遠在天邊的提問,「真是超帥啊!超有氣場!快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朝日奈崎的表情嚴重漂移,她以一種虛無縹緲的語氣回應道:「啊……好像認識……嗯……應該認識……的確很有名,在我們帝光……這位赤司征十郎同學……」
「那個,朝日奈同學,你還好嗎?」
朝日奈崎閉眼,再睜眼,虛弱地回答道:「可能不算好……」
「啊?你哪裡不舒服?要不然我跟老師說一聲,陪你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不了,謝謝。」朝日奈崎一咬牙,「我沒事,真的。」
鄰座女生半信半疑地「哦」了一下,轉而繼續關注校長……後面的新生代表。
朝日奈崎好不容易才平復自己因再見赤司而產生的恐懼。等她的呼吸稍微緩和些的時候,校長發言完畢,赤司已經準備開始演講了。
赤司的演講很有條理性,內容也不難懂,並且一如既往地直切要點。
朝日奈崎揉揉太陽穴。
在這一驚一乍的刺激下,她竟然回憶起畢業典禮時,赤司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再見」。當初沒覺察到什麼奇怪的地方,現在她才發現他說「再見」的口吻有多麼詭異。
所以美琴才會在她耳邊再三強調洛山的籃球部很厲害,並直接請求她不要來洛山。
因為這裡有她最害怕的人:赤司征十郎。
新生代表的演講結束后,台下掌聲雷動、喝彩一片,甚至連朝日奈崎也不得不為他鼓掌。赤司實在太強大,不過是短短兩三分鐘的演講而已,就把他的人格魅力全展現出來了。
真不愧是赤司征十郎,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嗎?
——不!才不是啊!
其實她現在應該兩手捧臉作吶喊狀高呼:救命!居然真的是那個赤司征十郎!馬上提交退學申請要求換個學校還來得及嗎?還來得及嗎?!
還、來、得、及、嗎?!
——看樣子是來不及了。
名為「赤司征十郎」的噩夢再度降臨。
過去的十幾年中從未做過壞事的朝日奈崎感覺自己這是遭報應了。也許神明大人看不慣她以前對赤司同學的怠慢,因此才用這種方式給她當頭一棒,讓她深刻反省。
好慘!
然而很快,朝日奈崎就明白了什麼叫做「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氣場十足的新生代表優雅無比地從台上緩步走下,一臉風輕雲淡,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為之動容。
當他路過朝日奈崎的時候,仍不忘點頭致意:「今後又是同班同學了,未來一年請多指教。」
在對方那詭譎到極點的異色雙眸的注視下,頂著四周滿是惡意的來自某些女生的眼刀,朝日奈崎很沒出息地結巴起來:「赤、赤司君,請、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