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度同班
實際上,朝日奈崎只用了兩天時間,就深深領悟到赤司所謂的「請多指教」絕非客套話。
首先,她在班裡的座位竟然緊挨赤司。這在以往的三年裡是從未碰到過的事情,而現在,赤司的座位靠窗,右手方向就是朝日奈崎的位置。
其次,班導森見老師似乎很喜歡赤司,第一天就任命他為臨時班長,委託他先選出臨時班委。赤司效率奇高,只用五分鐘就組成了「赤司內閣」,朝日奈崎赫然在內。
第三,赤司熱衷於把一些本該由班長負責的事務交給朝日奈崎代勞,兩人之間的交流因此而大幅度增加。
最後,因為赤司來自帝光中學,於是有很多人開始關注同樣畢業於帝光中學的朝日奈崎。偏偏赤司還在新生致辭后親口將他們兩個曾經同班過的事實公之於眾,令無數急切盼望打探到赤司情報的女生咬牙切齒,一心認定朝日奈崎絕對十分了解赤司的光輝史。
「我壓力特別大啊。」
朝日奈崎在電話里向好友埋怨著。
「我既不知道赤司君的身高體重三圍,也不清楚他喜歡什麼食物、什麼顏色,更不清楚他生於何年何月,最重要的是,我不曉得他到底欣賞什麼類型的女生!因為我對赤司君一無所知,所以我就活該無法正常地多交幾個朋友?」
結城美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針見血地說道:「她們只是不相信你真的對赤司一無所知,認為你故意隱瞞,想自己獨佔赤司的情報吧。」
朝日奈崎哭笑不得:「我究竟是發了什麼瘋要『獨佔』赤司征十郎的情報?」
結城美琴想笑卻不好意思笑出聲,只能辛苦地忍耐著:「因、因為啊,她們同樣不會相信你是真的害怕赤司。對了,你說你和赤司鄰座?他還提名你當學習委員?」
朝日奈崎哀嘆:「沒錯!被他提名倒沒什麼,畢竟是認識的同學。可為什麼要鄰座呢?」
「同班就有可能鄰座的啊。」結城美琴十分務實地戳破了她的僥倖心理,「而且,高中三年還長著呢,說不定你們以後還會繼續同班並鄰座。」
——以赤司的性格來看,這應該不是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是必然。
關於這點,結城美琴心裡明白,卻說不出口。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比朝日奈崎更怕赤司。
不等朝日奈崎發表意見,結城美琴就換了個話題:「開學半個月了,你有什麼想法沒?旁邊坐著位前『帝光之星』、現『洛山之王』的感覺如何?」
朝日奈崎一言以蔽之:「糟透了。」
儘管好友給了個意料之中的答案,結城美琴依然聽出了她的變化:小崎她……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特別害怕赤司了?難道赤司這回預備採用逐步滲透式戰術?
兩個星期前,洛山高校的開學典禮剛結束,朝日奈崎就發郵件質問結城美琴為何在明知自己害怕赤司的情況下隱瞞真相。
結城美琴被詰問得啞口無言,只能含含糊糊地承認自己「略有耳聞」。
不是她刻意要背叛好友的信任,而是實在無法直言。
自從升上三年級后,原本還偶爾收幾封情書的小崎竟變得乏人問津,別說告白了,男生們連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多虧小崎神經大條,一心撲在學習上,才沒有覺察到問題所在。
這其中有多少是赤司的功勞?
結城美琴不敢妄下判斷。她甚至不敢揣測赤司到底是不是對朝日奈崎懷有特殊目的。那位大神的心思太複雜,凡人猜不中,最好也別瞎猜。
因此,結城美琴只能從精神上鼓勵好友:「小崎,加油!你一定可以克服所有難關!」
朝日奈崎點點頭:「放心,我會努力加油的。好了,不說我的事了,來聊聊你吧。你在誠凜怎麼樣?肯定沒問題吧?」
——至少不會像自己這樣,每天都被一群女生仇視著。
「我嗎?哈哈,我忘了告訴你啦!其實我啊……」
一說起新學校的新生活,結城美琴就興奮地打開了話匣子。
通過這次對話,朝日奈崎得知好友竟加入了誠凜籃球部,並且還當了男子籃球部的經理。這對結城美琴而言是件好事,可朝日奈崎知道,籃球部的經理很難當,要做的雜務十分多。她是不太理解好友在想些什麼,不過,只要是好友自己選擇的道路,她就無條件支持。
輕鬆自在的周末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開學后的第三個星期就來到了。
星期一上午,第一節課下課後,赤司對正打算與右邊鄰座拉近關係的朝日奈崎說:「朝日奈,我去找森見老師商量一些事情。這裡有張出勤表,你幫我重新抄一份。」
被赤司當眾點名的朝日奈崎心跳驟然加速,愣了半天才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接著,她遺憾地發現,那位本來還挺和顏悅色的右鄰女生瞬間扭曲了表情。
明明赤司對她說話時的態度和往常沒什麼兩樣,只是直呼了她的姓氏而已。同班三年,朝日奈崎多少也知道一些赤司的習慣,比如,他鮮少會對某個認識的同齡人使用敬語——這並不代表他親近某個人,而是他性格使然。
看來,想儘早交到更多朋友的願望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朝日奈崎心裡頗有些五味雜陳。
若說她不在乎被某些女生忽略乃至敵視,那絕對是騙人的。不管是誰,都不希望自己剛到一個陌生環境就被排斥,何況她被排斥的原因還是赤司。
幸好也不是每個女生都這樣。
開學典禮上與她並排的風早理花就完全不怕流言蜚語,經常陪她一起去餐廳吃午飯,如今兩人已經是關係相當不錯的朋友了。
每當風早理花來喊朝日奈崎的時候,出於禮節,她都要向旁邊的赤司打個招呼。
某次課間,風早理花無意間挑起了與籃球相關的話題,朝日奈崎沒聽懂。正在一旁看書的赤司頭也沒抬,簡潔地補充解釋了一句。等朝日奈崎發出「原來如此」的低喃后,他從容地翻過一頁書,接著又隨口道出風早理花方才言論中的錯誤之處。
結果,中午吃飯時,風早理花心有餘悸地說:「其實我也嫉妒過你。我現在為我曾經的膚淺感到愧疚。剛才我只是被赤司大神指正了一下錯誤而已,我就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以死謝罪了。他好像並沒有鄙夷我的意思,語氣什麼的也都很正常……只能說,赤司大神那睥睨天下的淡定姿態刺瞎了我的眼睛!所以,與這種超級大神同班至今的你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朝日奈崎熱淚盈眶:「你真是我的知心好友!終於有人可以理解我的痛苦了!」
從那之後,風早理花就把朝日奈崎奉為現階段第二敬佩的人。第一名嘛……自然是偉大的、看起來無所不能的赤司。
總而言之,朝日奈崎目前的校園生活算不上太糟。
反正朋友貴精不貴多,有那麼一兩個能體諒自己的朋友就足夠了。
朝日奈崎嘆口氣,認命地把赤司給她的出勤表放在桌上,然後找出一張紙,仔細地謄抄起來。雖說赤司沒限定時間,可她不喜歡堆積任務。
「又被赤司大神分派任務了?」
話音剛落,朝日奈崎面前的出勤表上就多出了一隻手,手的主人正是風早理花。
風早理花抽走出勤表,只看了一眼就嫌棄地把表放回了原處。
「真是的,赤司大神才是班長吧?他怎麼好意思把這麼麻煩的事情扔給你?」風早理花聳聳肩,很是不以為然,「莫非他想辭職?不過話說回來了,他畢竟只是『代理』班長,以大神的思維,『代理』什麼的肯定不夠瞧……我聽說他打算競選學生會會長。」
朝日奈崎說:「那我為現任會長和其他候選人默哀三秒。」
風早理花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小聲問她:「你就這麼看好赤司大神啊?」
朝日奈崎運筆如飛,換行繼續謄寫表格里的人名。
「不是我看好他,而是他從沒失敗過——這在帝光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屢試不爽。學習方面,赤司的成績一路遙遙領先,能甩第二名幾十分;社團方面,帝光籃球部百戰百勝的傳奇就不必我多說了。二年級學園祭的時候,他一人挑戰所有棋類社團,以全勝戰績將這些社團的獎品一掃而光。」
風早理花咋舌不已:「這還是地球人嗎……」
朝日奈崎笑了笑:「不只你,大家都這麼懷疑過。」
赤司征十郎是全能的,彷彿沒有人可以在某個領域將他擊敗。他是奇迹一般的存在,戰無不勝。他的人生已經如此完滿,他竟然還孜孜不倦地繼續努力著,這正是他備受大家尊重的原因。
「話說……」風早理花眯起眼睛,笑得賊兮兮,「你不是號稱自己最怕赤司大神的嗎?原來那些女生沒看錯你,你果然很了解赤司大神,卻還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朝日奈崎搖頭:「這件事當時鬧得轟轟烈烈,隨便哪個帝光出身的學生都一清二楚。赤司征十郎的大名至今仍然響徹帝光中學。」
風早理花一瞬無語:「……哈哈,大神不愧是大神。」
不一會兒,赤司回教室了。
風早理花馬上找了個借口溜回自己的座位。
朝日奈崎把謄好的出勤表連同原件一起遞給赤司。
趕在上課鈴打響前,赤司的「十分感謝」半分不落地傳進了朝日奈崎的耳朵里。
這節課是國文,當朝日奈崎回復完「不用謝」的時候,國文老師已經走進教室了。她迅速更換課本,準備認真聽課。
第二節課下課後就是大課間。
大課間剛開始沒幾分鐘,一下課就消失了蹤影的赤司忽然回到教室,對朝日奈崎說:「森見老師有事找你,請跟我來。」
朝日奈崎微愣:「……嗯,好的。」
說完,她就起身向外走。
朝日奈崎的神情雖不明顯,卻逃不過赤司的眼睛。
赤司眉梢微挑:她至今依然不能保持平穩心態和自己正常對話嗎?
——不過沒關係,她早晚會習慣。
赤司的心情神奇地上揚了幾分。他風度十足地為朝日奈崎打開了教室門,並示意她先行一步,自己則留在後面關門。
「謝謝。」
朝日奈崎低頭走出教室,身後是數不清的帶著不同意圖的窺探。
赤司反手將門關好,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然而就算教室的門阻隔了那些視線,朝日奈崎仍舊覺得渾身泛冷。
若問朝日奈崎現階段的感想是什麼,她一定會回答這個詞:
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