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未來堪憂

56未來堪憂

——哦不!小型聚會?究竟是哪個混蛋說這只是一場「小型聚會」?!

時間是十二月三十日的下午,地點是赤司家主宅,人物是額頭抵著車窗、暫時無力下車的朝日奈崎和不做任何解釋、正默默等她自己緩過勁來的赤司征十郎。

自汽車行駛進赤司家佔地面積廣闊的主宅后,朝日奈崎的認知就被刷新了無數次,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瞪掉到膝蓋上。

雕花大門內的車道兩旁栽著松樹和法國梧桐以及其他一些因花葉凋零而無法準確辨別其品種的草木。路邊的空地停著幾輛名車,有兩三位年輕女子身穿款式新穎、色彩亮麗的禮服,儀態萬千地下得車來彼此致意,朝日奈崎驚鴻一瞥,只覺滿目珠光閃耀。

汽車繼續向前行駛了一小段路,眼前豁然開朗,一幢歐式風格的主體建築矗立於松濤陣陣、層林掩映的景緻中。

冬末特有的孤高寂寥使這棟建築的周圍顯現出幾分肅殺之氣,單從視覺上便能令人望而生畏。

物隨其主——在氣場方面,赤司家的環境倒與赤司家的主人不謀而合了。

幸好朝日奈崎心理素質不錯,總算記得要矜持、要淡定,這才避免了兩眼發直、嘴巴大張並喉頭翻滾的窘相。

哪怕在東京的郊外,能擁有這樣一座用「一望無際」來形容也不過分的豪宅,真是普通百姓連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目前依然是「普通百姓」一員的朝日奈崎書到用時方恨少,深感自己對不起國文老師,因為她居然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正確描述出這座豪宅的非凡之處和自己現在的複雜心情。

所以朝日奈崎才在汽車剛停下來的時候雙手緊握,無聲地為自己加油。

——今天絕對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

片刻后,朝日奈崎微微偏頭:「征君……」

赤司終於出聲了:「嗯?」

「……你對『小型聚會』的定義是不是和我理解的略有不同?」

朝日奈崎盯著赤司,想從他臉上盯出几絲類似愧疚或動搖的情緒來,可惜她註定要失敗。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以赤司家的地位為何只舉辦一場「小型」的新年聚會。但出於信任,她幾次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如今看來——

這是被拐了吧?一定是被拐了吧!一時的感動果然要不得啊!

內心狂呼怒號不已的朝日奈崎定了定神,決意打破砂鍋問到底:「征君,拜託你實話告訴我,今天到場的客人……是不是個個來頭不小?所以你才處心積慮地不讓我事先得知聚會的具體情況?」

赤司並不打算繼續隱瞞,因此爽快承認:「沒錯。」

「那我豈不成砧板上的魚了?」朝日奈崎捂臉,不忍面對這殘酷的現實——雖然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必須強迫自己去面對,「……征君,我能說我討厭你嗎?」

赤司正色:「不能。」

朝日奈崎鬆手:「啊啊,事已至此,我多說無益。可你總得提醒我接下來該做什麼——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如果你再騙我,我就真的生氣啦!」

赤司表情微妙:「你今天只是我的女伴,不必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呼來賓,跟在我身邊微笑就可以了。」

——誒?這是讓她當……

朝日奈崎瞬間抓住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詞語:「花瓶?」

赤司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勇氣和安慰:「你現在經驗不足,只能盡量朝花瓶的方向努力。」

突感自己被男友小瞧了的朝日奈崎立即反手使勁捏他。殊不知她這點軟綿綿的力道在赤司眼中壓根不算什麼。

赤司在朝日奈崎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然後又用空著的左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鬢角不聽話的髮絲:「可以下車了嗎?」

朝日奈崎扶了扶似乎有些鬆動的發卡——由於她的髮長不足,造型師便用較為簡單的側邊蜈蚣辮把她的頭髮集合在耳後,並將發尾捲成內扣式,只別了幾支櫻花造型的粉晶發卡,與她身上的櫻色禮服遙相呼應。

「我個人沒問題,不過我的裝扮是不是有點……」素淡得不太像要參加新年聚會的人?

朝日奈崎略感憂心地徵求著赤司的意見。

赤司說:「只是慶祝新年將至而已,又不是選美大會,用得著俗不可耐地把珠寶店都搬到自己身上嗎?你現在這樣就很合適,並且恰到好處。」

朝日奈崎倍覺此話有理,便不再揪住無聊的細節窮追猛打,而是拿出一臉她最擅長的端莊嫻靜的表情,與赤司一同下車。

事實證明赤司是正確的。

為體現新年這一主題,前來參加聚會的年輕女性都打扮得光彩照人,特意選擇了吸人眼球的俏麗飾品搭配色澤輕快明亮的禮服,甚至有不少年長的女性也不甘示弱地想與年輕人一競風采,導致大家審美疲勞,滿眼珠光寶氣。

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里,朝日奈崎的淡雅裝束頗有些春風拂面的清爽感。

她的與眾不同導致赤司先生竟然沒有在看清兒子身邊的女伴時馬上回憶起她的來歷。記憶力超群的赤司先生愣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始苦思兒子邀請的女孩究竟是哪家千金。

等赤司先生終於想明白那位氣質卓然的小姑娘可能是誰的時候,他表情微微一變,臉色也跟著陰沉了不少。但此刻朝日奈崎已經為人所知,就算赤司先生心中對兒子的選擇十分不滿,他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發威趕走兒子的女伴——儘管還是有相當一部分隨長輩前來參加聚會的少女都熱切地盼望著嚴厲而嚴苛的赤司先生能幫她們騰出赤司身邊的位置。

赤司對朝日奈崎關懷備至,寸步不離她左右,偶爾低頭與她耳語一番,隨即又露出難得一見的真心微笑,用實際行動向眾人宣告朝日奈崎的身份非同一般,令心懷愛戀的少女們各種羨慕嫉妒恨。

「赤司。」

應邀參加聚會的綠間沒帶女伴,他推了推鏡框,好心提醒剛剛結束一曲的赤司:「你……多注意影響吧。如今有許多心碎成玻璃渣了,你再這麼刺激下去,說不定事情就要鬧大了。」

赤司低聲說道:「如果不趁早讓她們從夢中清醒,那才更容易出事。」

綠間默然。

一字不差地收聽了他們兩人談話內容的朝日奈崎亦默然。當手裡托著招財貓的綠間露面時,朝日奈崎突然發現自己用「同學聚會」做搪塞父親的借口簡直不能更機智。她只是選擇性地忽略了一部分實話而已,因為她確實在聚會上遇見了一些洛山的同學。

瞧,甚至還有帝光的老校友呢!

——所謂撒謊的真諦:三分謊言七分真話。

朝日奈崎第一次親身體驗這類聚會,再加上赤司又不主張她多說話,無所事事之餘,花瓶朝日奈小姐只好如此自我排解起來。

不過,屬於她和赤司的戰鬥即將打響。

赤司自進入高中之後便開始正式接觸家族事務,以赤司家的地位和他的年紀來看,現在訂婚實屬不早。所以,不曾與任何世家女傳出過緋聞的赤司目前算得上是眾人眼中的頂級香餑餑。即使他帶了女伴、並對女伴十分呵護,大家也不覺得怎樣。

——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今天的女伴未必就是明天的赤司夫人。

某些熱切希望攀上赤司家這條高枝的先生們很有先見之明地將家中可供推銷的女兒精心裝飾了一番,他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不約而同地往赤司先生的方向靠攏,打算或不著痕迹或天花亂墜地誇誇自家女兒,以圖能在赤司先生面前露露臉、加深印象。

赤司先生本來就有要為兒子物色未婚妻的念頭,現在兒子帶來的女伴別說合不合他的心意了,她根本連最起碼的家世背景都沒有,這令赤司先生無端惱火了起來。因此他默許了這種推銷行為,用一句「年輕人之間應該多熟悉多交流」表明了他的支持態度。

大家都是人精,赤司先生的默許自然引來一片贊同。結果,一方迫不及待、摩拳擦掌,一方樂見其成、推波助瀾,雙方就這樣不謀而合了。

自赤司先生手中得到特赦令的投資者們紛紛將目光鎖定在全場最具投資價值的人身上,雖然還不至於要一窩蜂地涌到赤司面前,但他們虎視眈眈的眼神暴露了他們的想法。

綠間不無同情又難掩幸災樂禍地說:「赤司,你瞬間變成好幾個人的准女婿了……哦,連有栖川家都被允許了嗎?看來朝日奈很不得你父親的歡心啊。」

朝日奈崎的笑容一僵。

但她依然記得要謹遵赤司的教誨,假裝自己是個什麼都聽不懂的花瓶,默默地別開視線。

赤司臉上掛著笑容,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真太郎,你逾越了。另外,我做出的決定不需要任何人來插手,即使那個人是我的父親,他也同樣沒有資格質疑我的選擇。」

綠間早習慣了赤司忽冷忽熱的性格。他同情欠奉地憐憫著某些還沒弄清當前形勢有多嚴峻的推銷者們,隨即毫不留戀地撤離到安全地帶了。

綠間走後,朝日奈崎轉過頭來問道:「征君,堅持己見到底有沒有意義?」

赤司說:「你必須堅持。如果你想逃走,我就把你抓回來。」

朝日奈崎無奈道:「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霸權主義者。」

「過獎。」

赤司受之無愧地笑納女朋友的吐槽。

眼看有一小撥人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地想湊過來,赤司語速變快:「崎,若有栖川貴男敢邀你跳舞,你不妨答應他一次,但絕無第二回。若他不敢……那就不要主動搭理他。」

察覺到朝日奈崎已經產生抵觸心理的赤司並不想讓她提前面對那傷人無形的笑裡藏刀。出於這種保護的心態,他要把朝日奈崎提前支開。而支開朝日奈崎的最好辦法莫過於有人邀舞,所以赤司才如此囑咐她。

一語未了,有栖川家的現任掌舵者就有行動了。

只見有栖川先生不由分說地將女兒拉上前來,罔顧女兒的膽怯抗拒和兒子的從旁勸阻,執意要和據他形容「潛力無窮」的赤司套套近乎,神采奕奕、滿面春風地大肆誇讚著自家女兒的種種優點,直把在赤司手上吃了好幾次苦頭的有栖川貴子給說得面紅耳赤,連忙扯扯父親的衣袖,提醒他別太過火。

有栖川先生佯裝生氣地瞪了女兒一眼,然後又慈祥地笑著對赤司說:「你看,我家貴子就是這麼謙虛……」

有栖川貴子羞憤欲絕。

繼續默默扮演花瓶角色的朝日奈崎見狀,險些被有栖川貴子那宛如調色盤般變幻自如的臉色給逗得笑出聲來。

有栖川先生的推銷宣傳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大約他已置生死於度外,只想拼盡最後一絲力量,從赤司手上博取一線轉機。

赤司冷眼看著有栖川先生大失水準地自編自演。

——但願有栖川家碩果僅存的聰明人能領會他的意圖。

結果正如赤司所設想的那樣,為逃脫只有父親念叨、不見赤司表態的尷尬處境,有栖川貴男在自家父親的再三暗示下,真的向朝日奈崎邀舞了:「原諒我的唐突——我能否請這位美麗的小姐跳一支舞?」

有栖川貴男委實不想得罪赤司,可眼睜睜地看著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也非他本願,倒不如順應父親的意願、試著把朝日奈崎帶離赤司身邊,也好讓赤司徹底斷絕了父親要與赤司家聯姻的妄想。

朝日奈崎不了解其中癥結,卻不妨礙她遵照赤司的吩咐,答應有栖川貴男的請求。

於是她面帶微笑:「不勝榮幸。」

兩人慢慢滑入舞池。

這番變故引來了許多人的懷疑。大家都知道赤司家的少爺最近剛騰出手收拾了有栖川家,怎麼有栖川家還巴巴地往前湊?盛傳有栖川姐弟在交流學習的時候招惹了赤司,居然還能在聚會上看到他們的身影!何況赤司的女伴又點頭答應了有栖川貴男的邀請!再加上有栖川先生親自帶著一雙兒女過去搭訕赤司,被搭訕的赤司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或不高興(當然他同樣也沒有表現出開心或得意)的樣子……

眾人都覺得這信息量略大了些。

然而身處中心點的有栖川先生卻漸漸開始摸不清赤司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了——他向來能在赤司身上體驗到「後生可畏」的感覺。

「朝日奈,你知道那些人不把你放在眼裡的原因嗎?」

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屬,有栖川貴男終究忍不住要提點朝日奈崎一二。

朝日奈崎微笑:「聽起來,似乎有栖川學長知道?」

有栖川貴男帶著朝日奈崎原地轉了一個圈:「他們不擔心你的存在,而是彼此競爭,這說明他們壓根不把你當一回事。在那些人看來,赤司君不會選你作為伴侶,他和你只是玩玩。既然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那他們必然要先下手爭奪赤司君未婚妻的名額了。」

「這樣啊……」

朝日奈崎倒也不生氣。她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不用管別人有沒有把她當一回事。

「朝日奈,看在我們……的份上,我勸你一句:不要輕敵。能陪赤司君到最後的人才是最終的贏家。你現在所仰仗的無非是赤司君對你的喜愛,若你不積極經營,你們的未來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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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籃]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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