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既下堯城向安陽
一則,在經過攻打清河縣城這一戰的艱苦鍛煉之後,上到李善道,下到參與過清河此攻堅戰的各營將士,皆已有了較為充足的攻堅經驗。
二來,堯城儘管是座新城,也的確頗為堅固,但比之清河縣城,仍是不如。一方面,佔地面積比清河縣城小;再一方面,城上的投石車、弩車等防守軍械也沒清河多。
遂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在李善道的指揮下,其軍兵士就有條不紊地,盡數清除掉了守卒設在城外的鹿砦、拒馬等阻礙,並且護城河也順利地填上了。——比之攻清河縣城時,不僅在用時上短了很多,因有清理清河縣城外阻障的經驗在,兵士們在清理過程中的傷亡也少了很多。
第三天起,正式的攻城展開。
堯城北邊離洹水太近,布不開陣勢,便北邊未攻,為降低城內守卒的鬥志,又空出了可以通向安陽的西邊,也沒有進攻,李善道將加上趙君德營在內的近三萬之眾的步卒總兵力,分成三部,輪換猛攻東、南兩面。因為兵力充足,卻是攻勢一起,便日夜不停。
連著兩天兩夜,堯城上下,矢石如雨,殺聲不絕。
攻城的義軍戰士前仆後繼,守城的守卒目不交睫,城內的士民惶恐駭懼。
兩百人一團,近三萬眾的攻城兵力,總計為一百四五十個團。
在這些輪替參戰的眾多團中,最為顯眼的當數三團兵馬。一團是高舉著「清河團」旗的高延霸營的一團;一團是高舉著「清河攻堅團」旗的陳敬兒營的陳蟲兒團;一團是高舉著「清河尖刀團」旗的焦彥郎營的一團,——這團即是攻清河時,跟著羅龍駒衝上城頭的那個團。羅龍駒因其在清河一戰中的戰功,現已於前時的整編中,被李善道擢遷為了焦彥郎營的副將。
每當輪到這三團上陣的時候,那當真可以說是萬眾矚目。
這三面榮譽團旗,不但比一般的團旗高大,而且是紅色的旗面。紅的旗底上,綉著黑色的大字,當再被壯勇的猛士高高擎起,旗幟颯颯地飄揚於戰場上之時,實在是極其的奪人眼目。
就連在後方觀戰的李善道等,亦能遠遠地在鏖戰的戰場上,望見這三面旗幟。
每當戰鼓擂動,號角吹響,這三面高大鮮艷的榮譽團旗,只要是在戰場上,每次總是率先發起進攻,引領著其團的將士奮勇而上,迎著箭矢和滾石,攀附雲梯,縱有傷亡,死戰不下。
「這就是榮譽感啊!」李善道摸著短髭,遠眺著將士們的勇敢進戰,欣慰地想道。
唯有當一支部隊產生了榮譽感的時候,這支部隊,才不再是烏合,才算是一支合格的軍隊。
攻城第三日下午,又是羅龍駒的那個「清河尖刀團」,第一個殺上了城頭。
兩天兩夜,外加半日的不間歇猛攻,已將堯城守卒的士氣打垮,卻沒再像清河城的城頭那麼難奪,一個衝鋒,殺上城頭的清河尖刀團就在城頭上站穩了腳。緊接著,後續的部隊源源不斷,一個又一個的隊、旅、團,經由這個缺口,攀到了城上。戰果迅速擴大,不到半個時辰,這面城牆就被徹底地佔領。守卒潰敗逃竄,守將連殺數人,也難以再挽回局面。
暮色籠罩了四野和城上時,城門被衝進城中的戰士從內打開,堯城縣城宣告攻陷。
……
堯城令名叫崔信明,其身出自清河崔氏青州房。
青州房是清河崔氏的定著六房之一,從其始祖崔瓊到崔信明,由南燕而至於今,已是第八代。
畢竟祖上為同一個祖宗,俱是清河崔氏的族裔,崔義玄和崔信明雖不認識,譜系一論,兩人卻也就攀上宗族關係了。崔信明自恃出身高門,儘管已成俘虜,被羅龍駒押來見李善道時,頗為倨傲。李善道現沒功夫多理會他,就把他交給了崔義玄,其若肯降,便留用之;若不肯降,看在崔義玄的臉面上,李善道交代,那就把他禮送出境就是。這些,且也無須多說。
卻說攻堯城期間,斥候兩次探到,有一支從安陽出來的騎兵,打著「李」字旗,徘徊在攻城戰場的一二十裡外。這支騎兵,肯定仍是李大黃所率的偷襲趙君德的那支部隊。趙君德營只有四千步卒,李大黃還能突襲一下,李善道這一率主力到達,兵馬已達三萬,且李善道攻城之外,警備森嚴,借給李大黃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再來突襲了,因自始至終,他亦只是領著他那千數騎兵,在戰場外晃悠而已。到堯城被打下以後,斥候再探,他已率部西還安陽。
劉黑闥甚是惋惜:「賢弟,可惜沒把右一騎營也帶來。若是右一騎營也在,合蕭儀同營,四千騎,足能把李大黃這賊廝給兜住,包圍殲滅掉了!卻今只能任其遁走。」
打魏郡,主要是攻堅戰,騎兵基本用不上,故此李善道此回只帶了蕭裕一營。達奚神秀營與其也帶來,還不如把之留在武陽,多給其營些操練的時間,以儘可能快地提升其營的戰鬥力。
「堯城已下,王德仁部前日也總算已到靈泉城外,接下來,我軍即是圍攻安陽。賢兄,李大黃及其所率之騎,咱們有的是機會將之殲滅,以為君德兄報仇。」李善道看著軍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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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報是王君廓派人送來的。
定下了「如果武安郡兵南下,就以佯攻安陽,誘其深入之策,以先將其部殲滅」的戰法后,李善道這幾天,與王君廓之間書信來往不斷。王君廓往武安郡內遣了大量的斥候,加上王君愕在邯鄲的朋友的通風報訊,這支自永年出來的武安郡兵的動向,卻是被偵查得清清楚楚。
三天前,這支武安郡兵到達了邯鄲。
已經查探明白,其兵數共約四千,多是步卒,騎兵約近千騎,其主將系是武安通守袁子干。
又據王君愕在邯鄲的朋友的來書中言,袁子乾的此率部出永年、至邯鄲,好像是因為一個叫劉之才的邯鄲士人的建議。王君愕倒是知道劉之才這個人,稱他是個「稍有智謀之士」。
劉黑闥問道:「賢弟,王君廓又報來了甚麼消息?袁子干有沒有率部再南下?」
李善道搖了搖頭,說道:「暫時尚未再有南下,袁子干及其部,現還仍駐在邯鄲。」將王君廓的來書給劉黑闥看,說道,「王君廓此道來書中稟報的是,袁子干在邯鄲張貼榜文,招募壯勇,並請了武安軍府的鷹揚郎將到邯鄲與他見面,又遣吏下鄉,募集糧秣。」
劉黑闥大略掃了眼王君廓的來書,抬起頭,說道:「招募壯勇、邀見武安軍府郎將、募集糧秣?哎喲,賢弟,瞧袁子干在邯鄲鬧出的這番動靜,這廝還真是有南下來救安陽的打算?」
李善道命令帳下的楊粉堆:「再往安陽方向、洹水兩岸遣些得力精幹的邏騎、斥候,務要將洹水兩岸控在手中。如擒獲到有袁子干遣來安陽的信使,速帶來我見。」
袁子干若是果真打算南下救援安陽,常理計之,他必定會先遣吏人與安陽城內取得聯繫。李善道早是已慮到此點,因在攻堯城之前,他就已令楊粉堆多安排人手,潛伏在安陽城外一帶。
但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袁子干遣來與安陽城中聯絡的吏員。
楊粉堆應諾,立刻出帳,去安排此事。
前腳楊粉堆出帳,後腳魏徵、崔義玄等進來。
魏徵稟道:「明公,城內安撫諸務,都已布置停當;明公『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凡縣之豪傑、俊秀,願肯從附者,一概量才任用』的命令,也安排下去了。」
卻「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縣之豪俊,願從附者,一概任用」的此令,看起來似是有些眼熟?也的確是眼熟。這一條正是李淵一兩個月前在西河時曾經用過的那條舉措!
李善道這是在學李淵。
攻下洹水縣城后,他就照搬了李淵此措,在洹水已用過一次,效果頗為不錯。
乃在臨漳和這次又剛打下的堯城,他再次使用。
且他已決定,將此措確定為以後每攻下一座城、一個郡后的固定政策。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卻是說了,「凡縣之豪傑、俊秀,願從附者,一概任用」,這一條有什麼可學李淵的?以前每打下一座城后,李善道不就已是在這麼做了么?
卻實際上,李善道之前的「豪俊願從附者,一概任用」,與李淵在西河郡的「一概任用」,往深里分析,兩者只是在表面上看著相同而已,本質上,其實則還是存在著顯著的差異的。
李善道之前的「一概任用」,所針對的對象,是真正的「豪俊」,換言之,他以前的這個做法,論起本質的話,還僅只是一個「招賢納士」之策;而李淵的這個「一概任用」,就不然了,他是不論賢愚,哪怕你只是個小地主、市井輕俠,只要你願從附,就統統授給官職。
用後世的話說,即李淵的這個「一概任用」,他的本質並不是在為他「招賢納士」,而其實是一個「統戰」的政策,他是在通過此措,對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進行大範圍的「統戰」。
賢士,當然還得在招,但統戰的威力,李善道作為一個後世來人,他豈不清楚?
所以,在琢磨明白了李淵在西河郡「一日授官千餘」此舉背後,所蘊含的「統戰」真意之後,李善道從善如流,便趁著李密給了他授官之權的機會,將李淵這一舉措,拿來學習效仿之了。
又至於「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這一條也是統戰。
如果說「豪俊任用」針對的統戰對象是有些地位的人的話,這一條的統戰對象則便是平頭百姓了。同時,尊老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早在漢時,民年七十以上,就賜鳩杖,見官不拜,時不時的朝廷還會賜酒肉與之,這一條也算是繼承了這種優良傳統,顯出了李善道的愛民之心。
還是那句話,軍事是為政治服務的。
打仗的目的絕不為的是只把一座城打下,城打下后,怎麼才能盡得此地之民心,才是目的。
每得下一城、一地后,在對當地百姓的安撫、賢人的招攬方面,李善道大多數時候,費的心力,比打這座城時還要多!好在他現今帳下的政治這塊兒的人才,慢慢的在增多,比如魏徵、于志寧,包括新投的崔義玄等,在政治這塊兒都有一定的能力,如今已能幫他分擔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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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道點點頭,請魏徵、崔義玄等入座,說道:「辛苦長史、參軍了。」
崔義玄遲疑了下,說道:「明公,仆再三勸說崔信明,他是個榆木腦袋,卻就是不肯降從。仆現下也是已無別的辦法。敢問明公,崔信明如何安置?是仍囚他在軍中?」
「不肯降,就隨他吧。我不是已與公說過了么?他若不降,就放他還鄉。」
崔義玄鬆了口氣,趕忙應道:「諾。那仆明天就給些路費與之,放他還青州。」
「我聽說從縣寺后宅搜出了不少財貨?都是崔信明的吧?全都還給他。」
崔義玄敬佩地說道:「明公大度,今世之蕭王也!」
李善道一笑,說道:「蕭王,我怎能比?若比,那也是魏公才如蕭王。參軍此言誤矣。」
「是,是,仆比擬不當,敢乞治罪。」
「罷了,這個就不多說了。」李善道摸著短髭,思忖了片刻,說道,「堯城已下,各項安撫事宜,也已經布置妥當。我意休整一日,便兵向安陽。賢兄、長史,如何?」
魏徵說道:「各營傷亡的統計數字已然匯總,數日攻城,各營部曲共計傷亡四五百。傷亡不大。得了城中繳獲的補充后,箭矢等物現亦充足。休整一日便向安陽,仆以為可也。」
劉黑闥說道:「賢弟,王德仁部剛對靈泉展開圍攻,靈泉還沒打下。咱們要不要先再遣兵相助王德仁,將靈泉打下,然後再圍攻安陽?」
「且先到安陽,我召王德仁一見,問問他的意見,再定要不要助他攻靈泉此事吧。」
王德仁說到底不是李善道的部屬,他現又有「安陽縣公」的封爵,政治上的地位不比李善道低,固然按照李善道原定的計劃,是先分別拔掉堯城、靈泉,然後再合攻安陽,但王德仁想不想李善道幫他,這卻的確也是得問問他的意思,之後才能決定。
劉黑闥便也就不再多說。
餘下諸人皆無異議。
就當日向各營傳下了休整一日,轉向安陽的軍令。
休整一天過後,已是九月初,這日早上,除留趙君德營一部留守堯城,主力開拔,便向安陽。
行軍一日多,到達安陽城外。
安陽城北臨洹水,不宜築營,分在東、南兩面擇地築營。
李善道令傳西邊數十裡外的靈泉城外之王德仁營,召王德仁來安陽見面,以商議底下的作戰。
……
召令當天晚上被加急送到了王德仁營中。
看罷,王德仁隨手把之丟到了案上。「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