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星野冬月,二十歲。嘗到了戀愛的滋味。
那是可以用許許多多的言詞來表現、卻沒有任何的言詞能夠準確形容的滋味。
然後,在明白這滋味名為「戀愛」的這個瞬間——
星野冬月也嘗到了慘敗的滋味。
(我——)
敗給了自己。
(敗給了……)
自己的貪念。
那些「不行」、「不能」、「不允許」比半透明的硫酸紙還要單薄,被自身的貪念一觸及就化為烏有。作為人的理性、作為玩家的自尊、作為攻略者的驕傲也跟著統統消失。
——這是連冬月自己都無法認同的「戀愛」。
「……師、老師?」
「!」
黃瀨的聲音喚回了冬月飄遠的心思。而呼喚冬月的那個人正用一張天真又單純的臉凝視著冬月。
「有這麼難選嗎?巧克力、牛奶、椰子、香草、咖啡還有香芋,隨便選一個你喜歡的口味就好了啊?」
便利店之外,黃瀨朝著冬月舉了舉手中的塑料袋。那裡裝著黃瀨剛才買的冰激凌。
「……我剛才是在想牛奶和椰子混在一起好像會很好吃,但是咖啡和巧克力混在一起也不錯的樣子。」
冬月說著對黃瀨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她順手將耳邊的碎發拂到耳後。
「……」
路燈微暗的光芒之下,有路過的汽車的尾燈照亮了冬月的側臉。這讓冬月的側顏看起來既落寞又美好,於是凝視著冬月的黃瀨有一秒的窒息。
雙頰發燙,喉嚨發乾。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跳聲音如此巨大,讓黃瀨有種自己的心跳聲隨時會被冬月聽見的錯覺。
(不行,我果然還是——)
好想抱住她。好想抱住她。
像變成了笨蛋一樣腦子裡只能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沒有被冬月明確的拒絕的黃瀨也清楚自己不該擅自認定冬月也是對自己有好感的,自己再多努力一下說不定還是有望戀愛成就的。可是一旦用本|能察覺到了冬月不抗拒自己,不討厭自己對她抱有超越師生與朋友之上的感情,黃瀨就無可抑止地幻想起了自己和冬月在一起的未來。
「是、是呢~混合在一起吃也會很好吃!啊,對了~老師的公寓里不是還有餅乾嗎?把那個餅乾和冰激凌混在一起……」
走在一起。
「那麼厲害的能量炸彈,你吃下去沒問題么?你好歹也是模特兒吧……」
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沒關係!我現在正是成長期!況且這點能量打打籃球馬上就消耗掉了!」
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不是都說了W·C開始以前禁止打籃球的么?明天就是W·C了,再忍耐幾小時啊。」
如同老夫老妻一般進行著最普通的日常。
蜜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的是冬月那張認真又嚴肅的臉,能夠感覺到冬月話語之中的關心與稍微流露出的||寵||溺,黃瀨微笑著點頭,發出了輕輕的「嗯~」聲。
「老師……」
把裝有冰激凌的塑料袋換到另一隻手上,黃瀨拉過了冬月的手。
冰涼的觸感讓冬月一驚,與人五指相扣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側頭去看自己身旁的黃瀨。在黃瀨蜜色的眸子之中看見了自己倒影的她也在黃瀨臉上看到了幸福滿溢的淺笑。那是柔軟到極致,令冬月的心臟皺成一團,微微發酸的溫柔淺笑。
冬月沒有說話。復又往前看去的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眶酸澀發脹。
沒能甩開黃瀨的手的冬月就這樣被黃瀨帶回了自己的公寓。似乎是連「被人看見了不好」這樣的事情都忘記了,兩個人一直牽著手,直到像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妻那樣一起坐到桌前吃冰激凌。
冬月詫異於自己居然不排斥和黃瀨這樣相處,甚至連最起碼的違和感都沒有。
吃點心,看籃球錄像,收拾桌子和餐具,和黃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反倒是看著黃瀨自覺走出自己的卧室,走向客房時會莫名失落。
「SKIP.」
冬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用出「SKIP」這個技能。
是作為一個出色的玩家重新回到了攻略的軌道上?還是急於看見結局好給自己一個痛快嗎?亦或是害怕自己就這樣沉溺一下,一發不可收拾?
包括冬月自己和自認為最了解冬月的奇奇在內,誰都不清楚冬月的心思。
看到冬月使用技能「SKIP」的這個瞬間,奇奇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自己贏了。冬月始終是那個身為「玩家」、作為「攻略者」的冬月。她選擇了自己賦予她的使命,而非絕對無法實現的虛幻戀情。
(對,沒錯。就這樣——)
看著冬月默然地「SKIP」掉了海常與福田綜合的賽事,又「SKIP」掉了海常與誠凜的第二次對決。奇奇心情大好地搖晃著自己的尾巴,看著冬月望著渾身是汗的黃瀨笑著對黑子伸出手,看著冬月轉頭從賽場上離開。
「呃……嗚嗚……嗚……啊、啊啊啊……」
黃瀨哭了。一點形象都沒有的哭了。那張漂亮的模特兒的臉蛋上除了汗水之外還掛滿了淚水。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的黃瀨連鼻涕都流了出來也不在意。
「我真的、很想贏的啊……」
被笠松攙扶著的黃瀨像個愛哭鼻子的小鬼那樣嚎泣著,看到他那個樣子,笠松、森山、小堀和早川都哭不出來了。
「我、是真的想要和大家一起取勝的啊……」
一直都不怎麼可愛的後輩第一次毫無矯飾地在前輩們的面前表現出了符合他年齡的一面,這讓森山和小堀都忍不住微笑起來。
「嗯。」
「知道了。」
摸摸黃瀨的頭,拍拍黃瀨的背,海常的眾人笑著退場,間或夾雜著笠松「你這傢伙臟死了!」、「給我用毛巾好好擦擦你的臉!」的怒吼聲從海常的隊伍中傳來。
「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心靈縫隙果然已經變得很小了。」
比賽結束,大多數的觀眾都開始離場。人流涌動之中,監視著寄宿在黃瀨心靈縫隙中的驅魂的奇奇悄悄出現在冬月的腳邊,跟著冬月一起往會場外走的它並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是嗎?」
冬月臉上沒什麼表情。對於奇奇的話,她只是平靜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時候會想,就算我沒有到這個世界來也沒關係的吧。」
冬月突然的發言讓奇奇不明所以地停下腳步抬起了頭:「冬月?」
「就算我沒有到這個世界來,就算我沒有和黃瀨相遇……黃瀨也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在同伴們的支持下把驅魂趕出自己的心靈。」
冬月沒有停步,繼續往前走的她把奇奇留在了洶湧的人潮之中。
「從最初開始我就是……那我和黃瀨的相遇……我究竟……」
零碎的字句被嘈雜的人聲擰碎,奇奇沒能聽清冬月說了些什麼。
「冬月?冬——」
黑色的貓兒很快被淹沒在了密密麻麻的人流里。奇奇想快些追上冬月,無奈四周都是人的腿腳,光是避過走路不看路的人們的踩踏就已經夠麻煩的了。等奇奇隨著人流出了會場大門,冬月早已不見了人影。
冬月失蹤了。
準確的說是海常男子籃球部的成員們認為她失蹤了:坐在觀眾席上為自家的隊伍加油鼓勁的海常男子籃球部部員們在等到了正選成員們的歸來后仍然沒有見到冬月的蹤影。眾人開始試圖聯繫冬月,卻發現冬月的攜帶電話已關機。四處都找不到冬月,冬月本人又聯繫不上,包括監督的武內在內所有人都慌了神。
黃瀨也愣在了原地。
「我們再去場內找找!」
森山的話得到了小堀還有早川等人的一致同意。
「那我們繼續在會場周圍搜尋星野老師的下落。」
笠松和中村也準備離開。
「等等前輩!我也去!!」
拖著一條腿,黃瀨一瘸一拐地趕了上來。
看了眼最著急、最擔心但卻因為腿部受傷、連走路都不太方便更遑論是四處去找人的黃瀨,笠松深深嘆息一聲,隨後對黃瀨道:「你留在這裡。」
「我不要!!」
「現在不是能讓你說不要的時候吧?!」
連思考的過程都沒有,黃瀨就已經脫口而出。隨之而來的是笠松的怒喝。
「!!」
黃瀨一怔,旋即看見笠鬆快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拳捶在黃瀨的胸口,笠松以只有自己和黃瀨能夠聽到的聲音道:「你是和星野老師走得最近的人。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星野老師會去哪裡。等你想到了再去找星野老師。」
恍然明白了笠松的用意,黃瀨還未作聲便已聽見武內大聲對所有人道:「所有人都保持聯繫通暢!找到星野老師記得通知其他人!」
「噢!!」
整齊的應了,海常男子籃球部的成員們迅速離去。
「……」
目送著眾人離去的背影,黃瀨耳邊又響起了笠松的聲音。
『你是和星野老師走得最近的人。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星野老師會去哪裡。等你想到了再去找星野老師。』
(走得最近……)
前一天,黃瀨確實有種自己已和冬月親密無間的錯覺。
雖然他的告白被冬月中途打斷,冬月也沒有給他明確的回答,但是冬月確確實實地給了黃瀨回應。握著冬月的手時感覺到的冬月的體溫似乎還留在掌心之中,近距離之下看到的冬月的笑顏似乎還在眼前,就連冬月對自己說話的聲音似乎都還在自己的耳邊縈繞。
驀地,一個從來沒有出現過在黃瀨腦海里的念頭忽然蹦了出來。
『難道這不是體貼嗎?』
『溫柔的年輕女老師害怕自己的回答傷害了自己的學生。』
『而那個學生是重要的、重要的籃球隊ACE。』
『而這ACE第二天有重要的、重要的比賽。』
『所以她,無——可——奈——何——的、遷就了孩子氣的ACE的任性。』
『然後在重要的ACE那重要的比賽結束之後,被愧疚感壓垮的女老師……』
嗡——
耳畔嗡鳴四起,腦海里閃過和冬月相處的那些畫面。想起今天用複雜的眸光凝視著自己、只對自己說了一句「加油」冬月,黃瀨一如被人刺傷那樣感覺到了痛楚。
(老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