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尚垣

艷陽當空，其光灼灼。

這幾日下來皆是如此，這證明大雪紛飛的日子已經遠去。

山巔上的殘雪也漸漸融化滲入地下，凍結的土壤也鬆軟下來。

寒冬過去，春天緊步跟隨，萬物開始復甦。

農家人也陸續整理農具，開始忙碌了起來。

在神峰對面山峰的山腰處，一老一少弓身勞作著，烈日炎炎，兩人皆是汗流浹背，濕透了衣裳。

粗布麻衣緊貼著身軀，會讓人不適，老人自不用說，辛勞了一輩子，已經適應，但看少年人的神態，沒有絲毫不適，想必下地勞作次數不少。

「呼」

少年人吐了一口灼熱的氣息，彎腰勞作的他，直立起身軀，一手杵著鋤頭的握把，空出來的一隻手狠狠的往自己臉上一抹，滿是土的手乾淨了一些，但也沾滿了自己的汗液，「這天氣真是邪乎的很。」

「邪，這可是朗朗乾坤，諸般妖邪早已化為煙塵」他身旁的老人也停下手中的活笑著說道，「你說你在家裡呆著，看兩本醫書，識兩種草藥多好，非要陪我這老傢伙下地幹活。」

「李爺爺，不礙事，不礙事，垣小子力氣多著呢！更何況最近受了點風寒正是要趁此機會出出汗的時候」少年人笑道，滿臉泥土的他，眯著雙眼，兩排白生生的牙齒露出，很是陽光。

「得了風寒要出汗，這個理由你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前幾天也是這樣和你柳叔說的吧，得，我也不說你了，趕緊把活幹了，回去叫你李奶奶給你做頓好吃的補補身子，我記得你的生辰是明天吧。」

「哈，李爺爺你記錯了，是昨天」

「瞧我這記性，一個人過有什麼意思，今天給你補上」

「啊，這可使不得，我昨晚做了頓好吃的自己過了，李爺爺可別再破費了，而且哪有生日過兩次的道理」

「不，一定得補上」

少年人聽老人的話語，心想自己幹完活就走，想著他揮動著鋤頭接著熱火朝天的幹起來。

望著彷彿有著無窮勁的少年人，老人笑了笑，也開始行動起來，他畢竟年邁，氣力終究比不過少年人，少年人前面翻地，他就在後面把石子扒在一邊，石子一塊塊的壘起來，堆成一個個石包。

時間在他們一鋤頭一鋤頭下流失，太陽偏西之時，這一塊不大不小的山地也被開墾出來，少年人把鋤頭卧在地上，用手捋了捋自己額頭上濕漉漉的黑髮，回望自己今天的勞動成果——三畝有餘的山地，來日播下種子，秋天就可收穫幾大背篼也背不完的糧食，想到這他更有成就感了，畢竟以往的下地都是小打小鬧，說是勞作，還不如說是另類的玩耍。

「不過我也是好的，不像小東子他們，下地就是搗亂的」

想到這，少年人心中有些許得意，灰黑塊的臉上現出笑容。

他走到老人跟前，攙扶老人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一股涼爽的山風吹來，驅散了一些兩人的疲憊之感。

待休息片刻，少年人把放在路邊的水壺拿過來，遞到老人手中，「李爺爺喝水。」

老人喝了一口，將水壺遞給少年人，「垣小子，你也喝。」

「好」

「咕嚕，咕嚕」

少年人抬著水壺就往自己嘴裡灌。

「垣小子，你悠著點」

「不....不礙事」一壺盡了，少年人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老人搖了搖頭笑道，「年輕就是好，可以無所顧忌的糟蹋自己的身子，你李爺爺老了，喝個水都要細嚼慢咽了，就怕什麼時候被水給咽死。我們這些農家人，能活到我這歲數的不多，就算活到這個年紀，誰沒落下幾個病在身上，氣候只要惡劣一點，就出來作惡，讓人是萬般無奈啊。」

說到這老人唏噓不已，隨後告誡少年人道，「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身體才是本錢啊。」

「李爺爺別瞎說，我看你還有幾十年能活呢！」

「什麼幾十年？你小子是我們村的小神醫，這麼睜眼說瞎話的嗎？」老人笑罵一聲。

「就因為小子是學醫的，所以小子才敢保證啊」

望著一臉認真的少年人，老人失笑道，「好好好，那我再活他個幾十年，不辱沒你小神醫之名。」

「太陽要落山了，我們下山去吧，晚了就不好走了」

少年人看看天，此時太陽已然下達山巔，晚霞漫天，遠方一隻大雁展翅向著夕陽遠去。

「好，李爺爺，等我收拾一下」

少年人把所帶的鋤頭，水壺放進背篼，背上背篼之後，攙扶著老人沿著山路向著山下行去。

「金色粒埋於土

青青芽兩片綠

嫩苗出綠粒

青桿成黃稿

綠粒煥金黃

金黃田，喚來人

稚童左手握金粒，右手持黃稿，形似神仙豆成兵，握神器

把那金粒盤成心，取那黃稿織成帽，男女互道衷腸地

憔悴臉佝僂軀，兩箱稻穀充滿屋，稻香瀰漫東廂間，此刻苦成甜

喜笑顏開再播種，又是苦

播種時，苦味濃，豐收季，即是甜，苦甜輪轉

人生味

............」

老人興緻似乎有點高昂，一邊下山一邊高聲唱和。

「李爺爺，這是歌嗎？」少年人好奇問道。

「什麼歌？這是你李爺爺年輕時候為了騙你李奶奶，自城裡花三兩銀子向一位說書的老先生買的，一個說書的，能作出什麼歌，也就是你李奶奶大字不識一個，才被我騙了」老人得意一笑，似乎想起了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倒是你垣小子，別整天就跟著我們種地，走出去，外面的世界才精彩。」

「我才不想出去，外面的人都壞，你說上次我們去賣糧食，還莫名其妙的被人給打了一頓」少年人恨恨說道。

「哈，哪叫你小子盯著人家漂亮姑娘看，留口水不說，還嘟著小嘴往上湊，不打你打誰」

「這.......」少年人支吾一下，滿是泥土的臉倒是看不出什麼，倒是耳根都紅了，「哪是這樣，我只是，只是，看人家漂亮，多看一眼而已，她就打我，也不知道外面的姑娘力氣怎麼這麼大，打得我胸口腫腫的，敷了好久的草藥才消。」

老人搖頭一笑，道，「你沒聽見人家都說那位小姑娘是位小神仙嗎？她只是給你個小小的懲戒而已。」

「神仙怎麼了，神仙能莫名其妙打人嗎？」少年人氣鼓鼓的說道，但也知自己理虧，聲氣小了一些，「我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一眼而已，就打我。」

「不是就一眼，你小子流口水了，還準備上去親人家一下，你以為是村子里的小貓嗎？」望著滿耳通紅的少年，老人哈哈一笑，也不再逗他，只是語重心長說道，「垣小子，外面是要去的，十五歲的年紀，是應該想想往後的路子怎麼走了，窩在我們這小山村，難有什麼出息。」

「我才不出去」

望著還是氣鼓鼓的少年，老人搖頭笑道，「等你再大些就不這麼想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想當年........」

老人又開始細數著這大半輩子經歷過的事，少年人靜靜聽著，老人的這些事，他這些年聽得多了，早已對事情的經過爛熟於心，不過每次聽來感受都有所不同，老人因為講述的次數越多，措辭也就越來越精妙，講述的是一次比一次精彩，老人的表情也隨著話語不斷變化，時而皺眉，時而豎目，時而扶須長嘆.......神情動作也是比先前那次豐富，少年人心想，若是給李爺爺來一兩個道具，不一定比那城中說書的弱幾分。

老人口中之事，最讓少年人喜歡的要數那山中的鬼哭神嚎，妖魔鬼怪，還有那山外的天地。

少年人總結了一下，這些一件件，一宗宗的事件，無一不在他心中留下一個印象，世上有神魔，長存人世間。

.........

老人的這一講述，讓得兩人下山的步伐慢了許多。

太陽完全落山前一老一少回到了村子，少年人扶老人回家，本是想就此離去的少年，最終也沒有回去，留了下來，一是李奶奶早已備好了飯菜，二是實在經受不住美食的誘惑。

李奶奶準備的晚餐相比較平常而言比較豐富，但李爺爺一入飯桌就在擺著碗筷的李奶奶耳邊說了一句，李奶奶驚喜答應一聲，放下碗筷之後，往裡屋跑去。

少年人知曉李爺爺還是把自己生日之事說了，正要起身阻止，卻是被李爺爺拉住身軀，少年人不敢亂用勁掙脫，怕傷著老人，一臉著急的看向他。

望著因為想要脫離自己手掌，又怕傷著自己，著急得臉頰通紅的少年人，李爺爺笑道，「你李奶奶和我一樣，都以為明日是你的生辰，本來是想明天叫你過來一起過的，這雞已經宰了，不吃也浪費了。」

說罷老人鬆開自己的手，少年人連忙來到裡屋，只見殺好的雞已經下鍋，知曉確如老人所言，心中的懊悔漸漸被暖意給充實，兩位老人對他實在太好。

「垣小子，把柜子裡面的酒拿來，我們爺孫倆喝點」

一切準備妥當，燭光搖弋，這個豐盛的生日飯，讓得少年人倍感溫馨。

黃昏過去，日下月升，夜晚降臨。

少年人走在村中的泥土路上，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尚垣啊，尚垣，你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李爺爺他們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讓得他們殺只雞款待你，你不是立志要報恩的嗎？算了，明天繼續向先生請一天假，幫李爺爺把種給播了，可別讓李爺爺再受累了。」

如此一想，尚垣心裡好受了一些，快步向著村口走去，他的家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