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振山回家（下）

楊樹嶺一戰，是青年軍第一次正八經兒的拉上戰場，和之前的承德剿匪來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當然由於青年軍的作戰經驗欠缺，加上新兵面對和日軍正規軍作戰這麼大的場面，多少在心裡會有些心虛，客觀的講，日軍的武器裝備和單兵作戰能力以及在應對突發情況的能力都在中**隊之上，更何況我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所以大傷亡是在所難免的。

章振山遠遠的望著軍部遠去的身影，心裡下定了決心，堅決阻擊敵人2小時，讓軍部大隊有時間撤離。

手裡兩個全建制的連隊，更是些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在戰場上光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更要會生存，要有能力。

章振山將軍部離開前留下的十幾箱手榴彈，奮發給每個士兵。在之前的一次進攻中，因為受到了楊承生和高聖才兩部側翼的攻擊，加上我在敵人背後的瘋狼式的突然襲擊，給日軍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創傷，因此在青年軍大隊撤離之後，日軍花了些時間休整，這也給章振山部帶來了更長的準備時間。

日軍半小時后的進攻更加猛烈，顯然他們並不知道大隊人馬已經撤離。雖然是一成不變的戰術：炮轟，步兵突襲。但是有著精良的武器裝備的日軍就憑著這一招打天下，十分奏效。章振山部立刻被壓制住，傷亡也較大。料定大隊人馬已經撤離遠去，章振山下令，將手裡的手榴彈全部丟出去，瞬間，阻擊陣地前迅速揚起了一陣煙塵，幾十具日軍的屍體躺在那裡。

章振山帶著手下一百來人邊打邊撤，日軍凶神惡煞的追擊著。一路上幾十個弟兄又倒下了。跑了整整一夜，除了陣亡的幾十個兄弟，剩下的人都互相攙扶，跌跌撞撞的跟著。

半夜的時候，幾十個人在一個小村莊外停下了腳步。又累又餓又渴，章振山恨不得能吃下一頭牛，喝乾灤河的水。

做著美夢，幾十個人安然的追著了。即便鬼子追來，也不想跑了，也不想打了，只要不要吵醒我，讓我好好睡一覺，隨便誰來，愛咋咋地吧。

第二天，章振山被一場春雨淋醒，腳下尚未播種的莊稼地里滿是泥巴，弟兄們都冷瑟瑟的。踩著泥濘的土路，幾十個人踉踉蹌蹌的站起來。

春雨貴如油。可是如油的春雨並不能讓章振山的心情高興起來。二百多個弟兄，現在在身邊的就剩下幾十個人了。

既然有莊稼地，那麼這附近肯定有村莊，有人家。章振山沒有多想，帶著幾十個弟兄順著田埂走出了莊稼地，透過一片小樹林，章振山望見了不遠處升起的裊裊炊煙，在雨幕下，那幾縷炊煙匯成的場景，顯得格外的美麗，格外誘人。

敲開一家房門，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略顯瘦弱的臉上已經擺出了兩道明顯的抬頭紋。

「大叔，我們是青年軍的，剛從戰場上下來，想跟您討碗水喝。」章振山強打精神說道。中年男人看了看章振山，又掃了一眼他身後的幾十個人，這時的幾十個人都已經極度疲憊，有的互相攙扶著，被淋成了落湯雞，正在瑟瑟發抖。

中年男人點點頭，側身讓章振山他們進來。

他沒有說話，走到后屋，不一會端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開水，放在了正中央，又從灶台上拿過幾個二大碗。

「謝謝謝謝。」章振山連忙道謝，抓起一隻碗，從鍋里舀了一碗水便往嘴邊送，其他人一擁而上，十幾個碗被搶光，可是隨後便傳來了幾聲哀號。

原來是水太熱了，他們又太渴了，熱水喝到嘴裡一順溜就淌進嗓子里，將他們燙了個爽。沒有搶到碗的站在一旁有氣無力的笑著，中年男人依然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並沒有露出一絲笑容。章振山齜牙咧嘴的看著和自己一樣遭遇的弟兄們，欲笑又止，每個人的嘴都被燙得通紅，舌頭上都是火辣辣的。

剩下的人接過碗，從鍋里舀出一碗熱水，輕輕的吹了一會，又用嘴碰了碰，慢慢的吸了一口，溫熱的水進入嘴裡，順著嗓眼兒流進胃裡，被凍了一夜，又被雨水打透了，一口溫水足以讓他們感到無比的舒服。

「大叔，謝謝你。」章振山很有禮貌的走到中年男人跟前，行了大禮。

中年男子有些驚異，輕輕的扶起章振山，仔細的打量著他，這才說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句話，「你們還都是孩子？」

「二十齣頭，半大小子了，哈哈。」章振山不停的用舌頭觸碰腮幫兒，剛剛的熱水給他燙壞了，舌頭上立即起了幾個小水泡。

「你們打仗了？」中年男子詫異的看著章振山。

章振山低下頭，「跟小日本兒幹了一仗，二百多人就剩下這些了。」

中年男子點點頭，「我說這昨天老遠處就聽到打炮聲……」「那就是我們。」

一個士兵連忙接道，幾口熱水讓一些體質還不錯的人已經慢慢恢復了些元氣。

中年男子回過身從灶台底下翻了半天，摳出了十幾個窩窩頭，「孩子們，湊合一口，我看你們也挺餓了，這半大小子，一頓不吃餓得慌。」

章振山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大叔，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怎麼了？」

中年男人苦笑一下，搬過兩張小凳子，一張遞給章振山。從懷裡摸出了煙袋鍋子，裝上了一袋煙，從灶下借火點燃，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我們這叫金營子，前不著村兒后不著店，我們這兒的人都靠著種點兒地，挖點野菜，湊合活著，時不時的還去著周圍的小山上打上幾隻小野味，日子嘛還算過得去，餓不死。前兩天，來了一夥穿灰布衣服的士兵。進了村兒就張牙舞爪，還說什麼剛和日本打過仗，要我們殺豬宰羊犒勞他們，剛開始我們挨家挨戶的還湊出點東西給他們，可後來我們也沒有多餘的拿出來，他們乾脆就搶了，鬧得我們村兒雞飛狗跳的，怨聲載道，這不昨天才走，說是去承德了。」

聽中年大叔講完，章振山有些興奮，連忙啃完了半個窩頭，就了一口水問道，「他們是哪部分的？」

中年大叔把抽完的煙鍋磕了磕，「不知道，只是偶然聽到他們那個長官姓柴。我們村長找過他，他說他們上頭的長官姓庄。」

章振山皺起眉頭，心裡很矛盾，他很希望是青年軍，因為可以順著這條線找到大隊，但是他不希望青年軍會是這樣的不可理喻，有這樣一種土匪氣。

後來章振山從我這裡才知道，這支隊伍就是東北軍庄文賢的一部。

向南。章振山離開金營子之前深思熟慮，幾十個人一起商量著，找不到隊伍，我們就向南，大隊肯定會向南撤。幾十個年輕人不由分說，立即動身，臨行前，章振山特意問了中年大叔的姓名，王德良，將兜里的一塊大銀元留給了他。

幾十個人順著小路前行，這一路上遇到過幾波土匪，章振山的手臂中了兩槍，幾個兄弟也因此喪了命。

一路艱險，和大隊徹底失去了聯繫，章振山想，為今之計，實在是無路可走，我們也可以去當土匪，搶富不搶窮，搶惡不搶善。於是就將大本營定在了燒鍋村外的一座小山，並且還和小山上原來的二十幾個土匪幹了一仗。

原來這二十幾個土匪是燒鍋村一帶的禍患，經常會下來搶東西，擾得臨近幾個村不得安寧，誰知前些天一陣槍響，山上的土匪改朝換代，換成了一群年輕人，還挺懂事兒，挺仁義，一直沒有來鬧。其實，章振山端了土匪老窩之後，就著土匪的家底兒確實活了一陣子，但是畢竟這坐吃山空不是辦法，於是帶上人整理著裝，拉著隊伍就來到了燒鍋村，章振山聰明的說是軍隊派來剿匪的，老百姓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串聯起來，還確實是那麼回事兒，於是家家戶戶都出來迎接這群年輕人，當個寶一樣，章振山算是在這燒鍋村算住下了。對老百姓秋毫無犯，拉起村裡的青壯年，平常的時候一起做軍事訓練，章振山把在青年軍軍官訓練班時學到的統統傳授給了村裡這些青壯年，成立了村保隊。一派安居祥和，世外桃源。

日子長了，章振山難免不會想家裡，想隊伍，期間多次派人去打聽，甚至還去過北平城，且當時的青年軍恰好就駐在北平城郊，卻陰差陽錯沒有聯繫上。

此次卻以這樣一種方式見到了老部隊，見到了老同學，老戰友，章振山熱淚盈眶，難掩心中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