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蛻變
等到捕神傷口結疤、能夠動用內力與人作戰時,已是一周之後。
因捕神想親手捕捉烈焰幫幫主錢郝,在聽聞聶風等人的目標是烈焰幫后,決定與聶風等人一起行動。
「把任務目的告訴那個人,萬一他故意來壞事怎麼辦?」林笙對捕神始終保持著一種不信任的態度。
「他不會的。」金淼道。
「從開始時起就一直想問了……老大,你是不是認識那個人?」否則,金淼怎麼會救他、留下照顧他、還對他信賴有加?
金淼的態度卻比林笙等人想象的更為鄭重:「若是沒有他的允許,關於他的一切,我都不能告訴你們。」
見他態度堅決,眾人雖心下疑惑,到底不再說什麼。
聶風等人為了顧著捕神而蟄伏了一段時日,但到底也不是乾等著的。他們趁著烈焰幫眾人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捕神身上時,鑽了空子,尋得不少烈焰幫在外所犯下的罪證——這些年以來,天下會深受嬴政影響,凡事都要佔據大義之名。
要搜集烈焰幫之人苛待百姓的罪證並不困難,畢竟烈焰幫的幫眾自己也對此毫不避諱。待證據一齊,只要打著弔民伐罪的旗號,聶風等人便可光明正大地對烈焰幫幫主錢郝發動攻勢。
五人之中,金淼畢竟年長一些,比聶風等人又多想了一步。他暗自思忖,縱然他們一行人個個武藝高強,畢竟也是孤軍深入。是以,在他們攻打烈焰幫的過程中,需得保證其他的幫派不會援助烈焰幫。
於是,他們又頗費了一番工夫,搜集了烈焰幫在吞併其餘幫派時使用過齷齪手段的證據。
混江湖中的,不管心中怎麼想,至少表面上是要遵從仁義道德的。烈焰幫如此囂張,公然打破規則,且行事如此上不得檯面,其餘幫派自然惱怒,若不是礙著青雲幫,他們早就打上門去了。如今,天下會與烈焰幫起了衝突,間接地與青雲幫對上,他們自然樂見其成。
袖手旁觀等著看好戲的一眾人暫且不提,有些內心赤誠的幫派掌門人在聽聞烈焰幫的事迹后義憤填膺,直接領著各自的弟子及雜役幫著聶風五人一齊攻打烈焰幫,將青雲幫幫主的鐵青臉色無視了個徹底。
聶風等人也未曾料到如此一番作為竟讓他們白得了數十名援兵。有著三位中等門派掌門及門中之人幫忙牽制烈焰幫的堂主與下層烏合之眾,聶風等人只需專心對付城主一行。
莫看錢郝為人自大,對於自己的小命還是看得很緊的。他雖招攬了不少高手在幫中任職,卻公器私用,在外人來襲之時,只命這些人將自己的宅子守得固若金湯,絲毫不管烈焰幫如今的亂象。
聶風五人闖至他門前,與其靡下招攬到的高手便是一陣惡鬥。後來,見人越涌越多,此消彼長,五人交換了一個神色,步伐一錯,分站在等距的五個角落,開始結陣!
五人結陣,金木水火土五角形成一個攻防一體的完美狀態。金淼手中長刀揮舞,身旁的金石之氣幾乎要凝為實質;聶風劍勢靈動,柔韌似水,卻又無堅不摧;任翔槍意高漲,灼燒如火,熊熊燃起;林笙手握一把特殊木材製成的木笛,其上附著渾厚內力,生生不息,木意天成;石磊身有神力,赤手空拳,猛地一跺腳,大地震動,塵土紛飛。
五人身上各自形成一個真氣外放的圓罩,交相輝映,如五星連珠,煞是好看。靠近陣法的人皆倍感壓迫,進而神志迷亂,步履虛浮,迷失方向,最終被困死在陣法中,內力被五行之陣盡數抽走,用以維持陣法;若是站在遠處,集五人真氣精華的『聲』與『勢』便順應而至,不見鮮血決不罷休。
陣法帶來的精神壓迫,首先便讓錢郝手下的高手們敗了一籌。高手們各自為戰,聶風等卻配合默契,愈戰愈勇,很快,錢郝手下的高手們便內力不濟,節節敗退。
鮮紅的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直到所謂的高手們一個個倒下,生還的一部分人擇路而逃時,錢郝才開始感到恐懼——他本人已經在剛才的纏鬥中被聶風等人的五行陣法傷了腿與右臂。那些人一走,所有的壓力就要由他獨自面對了,而他此刻行動已然變得遲緩……
就在聶風等人攻勢將至之時,那氣勢忽然頓了頓,硬是克制住了,沒有侵上前——有一個手無寸鐵之人擋在了錢郝身前。
這是一個身形有些瘦弱的青年,面部輪廊與錢郝有幾分相似,卻明顯生得更為雋秀,只是面色中帶著病態的蒼白,此刻,他滿是祈求地望向眾人:「請不要殺我爹。」
被那樣的眼神注視著、懇求著,聶風垂下眼眸,一時難以硬起心腸。
林笙卻不管那麼多,毫不客氣地道:「你是何人?快些讓開!」
明明已是最後一擊,卻偏偏讓人攪得功虧一簣,他的語氣自然好不起來。
一旁捕神剛將錢郝府中的管家殺死,轉過頭道:「這是烈焰公子。」
與其父不同,有著烈焰公子之稱的錢丞被養得心思良善,與烈焰幫這個光怪6離的大染缸格格不入。他時常勸父親降低城中稅收,且還定期給百姓施粥,即使有那樣一個父親,他在民間仍是口碑極好。
可惜,與他的良善之名一起在城中傳播的,還有他那軟弱的脾性——他從不敢在明面上違抗自己的父親。
如今,見他攔在錢郝身前,捕神不由出聲勸道:「烈焰公子,你可知,因為你的父親,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枉死?讓開,我不想傷你。」不傷無罪之人,是他的為人準則。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爹……我不能看著他去死。」
錢郝拍了拍錢丞的肩:「好!好!我錢郝果然沒白生這個兒子!只是丞兒,聽為父一句勸,你還年輕,你沒有殺過一個人,不該跟為父一樣葬身在這裡!天下會的人以法治幫,絕不濫殺無辜,你還是快些離開這裡吧。」錢郝將『以法治幫』與『無辜之人』幾個字咬得極重。
聶風因心懷慈念,又對烈焰公子的父子情深頗有幾分惻隱,遲遲出不了手;捕神則眉目一凜,舉劍上前——自鎖魂圈斷後,他的武器暫且換成了劍:「我再說一次,讓開!不然,別怪我連你一起砍!你這是在包庇罪犯!」
錢丞搖了搖頭,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你們真的不能放過我爹嗎?……罷了,我不該問的。我知道我爹罪孽深重。父債子償,不知今日以我一條命,可否為爹贖罪……」說著,便往捕神的劍上撞。
一旁的林笙自打一開始就對這個烈焰公子很不感冒,見捕神不願傷及無辜,有些束手束腳,便出聲譏諷:「我可不知道,包庇罪犯之人是無罪的。嬌生慣養的小公子非要以死來替他那個惡貫滿盈的爹贖罪,你不如就從了他的願吧。反正,就憑他爹犯下的那些罪過,就算他們父子倆死一百遍都還不清。兩個人都死了,我們耳根子也清凈了!」
聶風閉上了眼,耳中是師父曾經的淳淳教導:「風兒,朕知你內心柔軟,易為情所動。這本非壞事,朕不要求你移情移性,只是,無論遇到何事,你需明白大是大非。縱然偶有心軟,亦當牢記公不讓私,理不讓情,大仁不仁。」
真正有仁心的人,反而不該在平時的事情中表現出過多的仁慈。因為,對一個人的仁慈,往往是對無數人的殘忍。
烈焰公子的父子情深的確令人感動,但這並不能磨滅烈焰幫幫主曾經犯下的罪過。
烈焰幫幫主如今看來是個疼愛兒子的好父親,然而,當初在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的時候,他但凡能有那麼一點為兒子考慮的心思,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聶風提起劍,在捕神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將之插-入了烈焰公子的咽喉。烈焰公驚訝地倒下,最後,面上卻有一絲解脫。
捕神皺起了眉:「你……」
聶風低垂著頭,任由額邊的發遮擋住他的眼神,低低地呢喃著:「大仁…不仁……」
「阻礙行法,該當死罪!」
很多時候,事情只需要一個開端。嬴政對聶風潛移默化的影響,終是起了作用。
從這一刻開始,聶風的人生觀與價值觀才真正開始成形。
他開始明白,什麼時候應該仁慈,什麼時候不能夠仁慈,應該給予什麼樣的人仁慈,什麼樣的人不配得到仁慈。
「你殺了我兒!你居然殺了我兒!拿命來!」見愛子慘死,自己斷無生路,錢郝索性撲向聶風,企圖以命換命。
「嗤」地一聲,這是利劍插-進人體的聲音。捕神將劍從錢郝的身體中拔出,頓時,鮮血四濺,染紅了他的臉。
天色漸晚,烈焰幫中的戰鬥也接近尾聲。本來烈焰幫幫眾與前來的援兵膠著不下,但自從聶風等人到來,將烈焰幫幫主業已身死的消息廣而告之後,他們便作鳥獸散。
將該緝捕的人親自扭送到衙門后,捕神向府衙總督頭郎雲去了一封辭呈,感謝郎雲的栽培,並道明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郎雲雖感嘆府衙中又少了一個得用之人,但對捕神的這個決定也不意外。
天下會的幫主既是他的父親,如今行事又磊落契闊,有著匡扶正義、維護法治之心,試圖重整紊亂的江湖秩序。對於捕神而言,在他身邊做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若非職責所限,郎雲想,說不定自己也會投入這位天下會幫主靡下。
事畢,那三位出手相助的幫主在與六人回合后便帶著幫眾離開了。六人則雇了一輛馬車與幾匹馬,帶著烈焰幫幫主的頭顱與城主象徵物向天下會的方向行去。
許是因為在錢郝父子處遇到了頗大的衝擊,在回程的路上,聶風等人都有些沉默。
捕神更是怔怔地坐在車窗邊,在那一刻,他腦海中竟然夢魘般地呈現出有人慾殺他的父親,指責其殘暴無義的場景。那時,自己該怎麼做,又會怎麼做?
什麼才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
捫心自問了許多遍,捕神得出答案。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恐怕自己最後也只能和烈焰公子做出同樣的選擇——既然無法看著父親死在自己的眼前,就只能先父親一步去死。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自己果然是魔怔了。明明這些年來,他的父親已經與先前大為不同,成了法律的執行者,百姓心目中公正的化身,他又怎麼會面臨與烈焰公子相同的境況?
他卻不知,他的這些臆想在另一個世界中曾經真實地發生過。在那個世界中,步驚雲欲除雄霸,他自己則是矛盾地擋在了步驚雲的身前,情、義終究難兩全……
聶風與林笙四人下車打水放風,金淼掀開車連上了馬車,恭敬地向捕神道:「少幫主,您此次回幫之事,可要提前稟明幫主?」
雖然嬴政曾經說過,捕神一旦離開,就不再是天下會的少幫主,但在金淼心中,父子沒有隔夜仇。如今少幫主自己回去,幫主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不,我不是什麼少幫主,我已沒有那個資格……」
「記住,我現在,只是一個跟隨著你們,想要投靠天下會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