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菩提
青雲幫與伏虎幫等幫派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天下會的勢力範圍。
青雲幫副幫主關翔出於謹慎,本想令手下的人停止前進,稍作調整,伏虎幫副幫主邱衍卻不贊同:「攻其無備,方才能算奇襲。若讓天下會做好了準備,我方可就失了先機。」
論實力,青雲幫略高伏虎幫些許;論地位,關翔是久經戰事的老將,而邱衍卻不過一介初出茅廬的新人。按理來說,關翔毋庸置疑該是這個隊伍的最高指揮者。偏偏,邱衍出身不俗,乃是伏虎幫幫主邱羅之子,少時頗有些慧名,平日里最是心高氣傲,連自己幫中的長老也不大看得起,如何肯買關翔的帳?
在他想來,青雲幫這些年對天下會用兵時常勞而無功,恐怕與關翔這溫吞保守的作戰風格有關,自然就更不把關翔放在眼中。如此畏畏縮縮,焉有大將之風?
關翔見狀,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見一旁的副手上前道:「稟副幫主,屬下以為,邱少幫主所言有理。我等應當趁天下會無所防備之際,一鼓作氣。」
邱衍雖不喜青雲幫中之人,但樂得見關翔吃癟,省得關翔與他爭指揮權,遂哈哈大笑著拍了拍那副手的肩:「不錯,不錯,看來貴幫還是有明白人的。本公子好生奇怪,怎麼這樣一個明白人,洪幫主沒提拔你,反倒令你屈居庸人之下?本公子見了,都替你可惜!」挑撥離間的意味,相當明顯。
副手眼神閃了閃,狀似謙遜地笑道:「屬下對關副幫主嚮往已久,能夠被幫主派來輔佐副幫主攻克天下會,是屬下的榮幸。幫主對副幫主您期望頗高,希望您這一次…莫要再令幫主失望啊。若是被幫主知道副幫主在此戰中故意延誤戰機,恐怕會對副幫主心生不滿呢。」
關翔瞪圓了雙眼,終於憤憤地一擺手:「哎,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老子管不了了!」連幫主都搬出來壓他了,他還能說什麼?
邱衍等人的作戰出乎意料的順利,一路之上,幾乎都沒怎麼遇到過像樣的抵抗。天下會分會的會眾似乎士氣低迷,一擊即潰。在這個過程中,天下會的幫主別說是指揮戰略部署,就連面都沒有露過一回。
邱衍在享受勝利的欣喜之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天下會幫主雄霸定然是傷勢重到連主持大局也顧不得了!再不然,就是為了療傷,功力大減,自顧不暇!這等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竟給他撞上了,配合他的謀略,這一次,他們定可直取天下會!
在日復一日的勝利之中,邱衍的信心越來越膨脹,他彷彿已經看到自己一戰成名、與父親一道將伏虎幫擴張為天下第一大幫時的光景。
另一旁,關翔的副手正將信鴿放飛,向幫主宏擎彙報此番戰役的戰果,並不著痕迹地訴說了關翔『不肯儘力』之事。他早就知道,幫主對副幫主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信任,此番對天下會之戰,正是他崛起的好時機。要是不好生把握,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不過,伏虎幫倒是要好生防備著,若是讓姓邱的先他一步入了天蔭城,可就不好了……
雖說副將內心中對關翔沒有多少恭敬,但目前關翔還是自己一眾人名義上的首領,想要調兵遣將,總是繞不過他的,副手遂找關翔將欲搶先攻打天下會之事說了一遍。
「不行!俺不同意!」關翔道:「俺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副手將眼中的譏諷掩去:「副幫主,您可要想好了,若是讓伏虎幫佔了先機,幫主可饒不了您。」
早知道天下會這麼好打,他們也不必把伏虎幫拉上了,可惜現在,請神容易送神難哪。副手眼中微露遺憾。不過,這種局面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等到幫主派來的援軍一到,他們便可裡應外合地將伏虎幫一眾人包抄,到時候,這些人自然就構不成什麼威脅了。相反,邱衍還可以成為他們手中用來轄制邱羅的王牌。
被隱隱排斥在權力圈外層的關翔在營中既憤且悲。他關家世世代代忠心宏家,他當初也沒要幫主給的特權,是自己一步一步憑著功勞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如今,幫主怎會忌憚他至此?這還沒卸磨呢,殺驢的意味就已顯露無遺。關翔雖拙於言詞,但不是個傻的,如何會不明白,又如何能不心寒?
關翔甩了甩頭,正要飲一小壺酒,聊以消愁,忽然神色一利,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兩指併攏,夾住了疾馳而來的箭頭,卻見箭頭上還插著一張紙條,在半空中輕顫。
關翔疑惑地將那紙條取下看了看,臉色忽變,掙扎了許久,終於將那紙條投入了火堆之中……
與此同時,天下會中,龍辰聽得天下會眾人節節敗退的消息,心下焦急不已。若是天下會失守,他身受重傷的父親該怎麼辦?龍辰屢次將目光投向天下第一樓處,彷彿要將那裡灼燒出一個洞。
終於,在聽得聯軍兵分三路,逼近天蔭城時,他坐不住了,將新得的鎖魂圈套在了肩上,手拿著一把劍來到了嬴政的門前。
在這扇門后,他的父親還在療傷,他定要為他的父親守護住天下會前最後的一道屏障!
想到此處,龍辰眉眼間滿是堅定,足下一點,輕功運轉,帶著斗戰堂的幾個兄弟離開天下會,向著天蔭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在他離開后,門內的嬴政緩緩睜開了眼,目視著龍辰離去前所站的地方。
「為了給少幫主一戰成名的機會,您可真是煞費苦心啊。」趙華鋒緩步而來,現在的天下會中,也只有他敢這樣毫無顧及地與嬴政說話。
對於嬴政而言,畢恭畢敬或者阿諛奉承都非上佳之選,想要在他的心目中佔據『與之共謀』之人的身份,首先得做到不卑不亢,其次得言之有物。趙華鋒雖看似與嬴政說話隨意,卻明白嬴政的底線在哪裡,不會去輕易觸動,是以,嬴政對他還算寬容。
「你又知道了?」嬴政的語音微揚,聽不出是喜悅還是心思被人窺測的惱怒。
「很明顯,不是嗎?」
「你此次,只猜中其一。」嬴政頷首,算是肯定了趙華鋒先前的話。
「若是其他的,我暫時看不出來了。」畢竟是沒有經歷過戰事的少年,經驗上的欠缺,是其他地方無法彌補的:「不過,在這裡,我倒要提前恭賀幫主一件事。幫主,大約在不久之後,您又能得一員猛將了。」少年說著,揚了揚指縫中夾著的紙條。
「關翔回應你了?」
「不,還沒有。不過,離那也不遠了。」趙華鋒篤定地道:「而且,就算是他不想背叛宏擎,他身邊也會有人逼得他不得不背叛!」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孔慈』略帶慌張的聲音:「幫主,雲少爺不見了!雲少爺他…失蹤已有一天了!」
「十二個時辰內可有人離開天下會?」嬴政聞得此言,將守衛隊隊長喚來詢問。
那人想了想:「龍辰帶了幾個斗戰堂的雜役離開……啊,對了,先前換班時有人看到一個人離開,那個人的身形頗似雲少爺的……」
「他的身邊可有旁人?可有人突破你等的防禦闖進來?」嬴政又道。
守衛隊隊長腦門兒上霎時間冷汗涔涔:「沒有,斷然沒有!」
因為急促的奔跑,『孔慈』到現在還有些微喘:「幫…幫主,雲少爺他…怎麼辦?」
「既不是被人擄走的,莫管他。」步驚雲,也該學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了。
「步驚雲可是自己出走的,這種時候出去,他想要做什麼?」趙華鋒問『孔慈』。
「我不知道…雲少爺好像說他要去取什麼東西,然後就……」
趙華鋒頓時覺得,步驚雲在這個時候到處亂跑,未免也太不謹慎了些。
嬴政朝著眾人擺了擺手:「莫理他,都散了,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
事實上,他對於步驚雲的忍耐程度,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在荊軻刺秦之後,嬴政又經歷了不計其數的刺殺,對於身邊潛在的威脅一向秉持著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原則。唯獨步驚雲,嬴政在得知了他是霍步天的繼子之後,仍然對他沒有任何動作。反而以那樣的方式助他成長。
然而,這已經是嬴政所能夠做到的極限。倘若步驚雲一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嬴政絕對不會一直為他收拾爛攤子。到時候,即便步驚雲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也無濟於事。
步驚雲終是沒有給嬴政放棄他的機會。
傍晚時分,步驚雲終於踉踉蹌蹌地回了天下會,此時的他看起來頗為狼狽,手上和身上,滿是被灼傷的痕迹。他的右臂尤其慘烈,彷彿被燙熟了一般,表面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紅。然而,他的右手手心卻攥得很緊、很緊,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是他即使舍了性命也要保護的一般。
「雲少爺……」天下會的雜役圍上去,想要看看步驚雲的傷勢,卻被步驚雲躲開了:「讓開。」
艱難地行至天下第一樓,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嬴政的門前,步驚雲像是脫力了一般,跌倒在地上,掌心中的東西咕嚕嚕滾了出來,恰是三隻鮮紅似火的果子。
聽聞這血菩提是療傷聖葯,為著嬴政的傷,步驚雲便專程跑了一趟凌雲窟。在採摘血菩提的過程中,不幸遇到了火麒麟,他手中沒有神兵,劍使至一半便斷了。他一路苦戰,仗著自己的功夫,拚死才將這三顆血菩提帶出來。那時,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這些血菩提必定要交到師父手上。
看著滾落在地上的果子,步驚雲伸手,想要將它們攏至身前,視線卻開始模糊,對不準焦距。
他的身子像蝦子一般地弓起,彷彿正被一波又一波的熱浪灼燒,又似是身上硬生生被人插-入了無數鋼針,疼痛已極,靠一股不知從何處升起的毅力硬生生撐著,這才沒有暈過去。
「血菩提……師父……」步驚雲不住地呢喃。
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一股清涼的內力順著經脈流入他的身體,而後,他又聽到了誰淺淺的嘆息縈繞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