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金墉

103金墉

66續續下了七天的雨終於停了,牆角亂絮堆中的女人抬起頭,猶豫了一會,裹緊身上半濕的衣服慢慢朝漏著一井天窗的地方爬去。天窗下的地上積著一灘水,可頭頂明晃晃的的陽光照下來很暖和,有晶瑩的雨水從窗沿落下來,她伸出舌尖正好接住……甜的,好像是甜的,女人滿足地笑了起來。

好像是秋天了吧?她在這金墉里關了快有五年,現在是征和年還是啟泰年,誰知道呢?開始她住到這裡時還有幾名內侍和宮人,後來全部被遣走了,現在能聽人說話的機會很少,能和人說話的機會便更少。平常她獨自在這金墉城最北的屋子裡渴了便舔點雨水、餓了便扯點棉絮,習慣了也還挺好。就像現在秋日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好像有一隻溫柔的手撫過她枯槁灰黑的面龐,她的臉好像又一點點豐盈潔白起來,恢復成當初柔美羞怯的模樣……

「春靜,你多大了?」

「十七。」

「我也十七呢……若咱們逃出去了,便算一算誰大誰小,乾脆結拜個姐妹。」

她輕輕笑了起來,閉上眼睛儘力地嗅著,這雨後的空氣多麼清新明朗,就像以前一樣……

細雨微蒙桃花天,園內群花開放,亭內一生一旦。

她曼聲唱:「終朝如醉還如病,苦依熏籠坐到明。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

他悠然唱:「昨日醉,與文朋墨友,聯袂登樓,敲棋煮酒,雅集唱酬;今夜夢,與紅衫翠袖,載月泛舟,拈花折柳,繾綣溫柔……」

彼此相視一笑一個嬌羞婉轉一個風流無限。

春暖明媚長堤外,莫水之邊多麗人。她頭戴帷帽,身穿淡花牙白羅裙,在湖邊焦急地等待著,

這時湖上一條輕舟飄來,一男子從艙中出來,修長身材、風度翩翩。

那男子見她目如春水微微一笑,伸手道:「宛兒。」

她在火光衝天的夜晚驚惶逃竄,蒙著臉面的彪形大漢捉住她一把便撕開了衣裙,絕望中眼前忽見白光一閃,壓在她身上的男子忽然雙目園瞪倒在一邊,身後出現一名騎在馬上的年輕男子,他的眉目在黑夜和火光映襯下清晰如刻。

登徒子們圍住她肆意輕薄,小婢嚇得直哭,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卻沒人上前。

只有他施施然走上前,眉目佻達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脫俗分明。

……

白玉砌成的池內波光瀲灧,室內白霧裊裊宛若仙境,兩名女子披了絲紗白衣入內。

她緩緩游過去在抱住了她,「姐姐,謝謝你,你待我真好。」

……

船身輕晃,有人吻著她柔白的頸喃喃道:「宛兒、宛兒,你好狠的心。」

那溫熱的呼吸呼在耳邊卻讓人心頭一燙,她前世今生遭遇的皆是些蠻橫醜惡的男子,何曾被人這樣輕憐蜜愛的對待?

那人分開她的唇,吮.住丁香小舌纏繞輕吸,而她便如被慢慢抽走骨頭般在他舌間指下一分分酥.軟下來。

……

宛春靜微微的喘息著,冰涼的體內像燃了一把幽幽撩撩的火,真是一場好夢啊。她最恨的兩個人,她最好的時光。

木門「哐啷」一聲被推開,夢被悚然驚醒。她睜開眼睛,並不沮喪,反而有些開心和雀躍。夢可以天天做,但粥卻不是天天都能喝。

是的,溫熱的、細糯的、能將她五臟六腑全部調動活絡起來的粥。每當她快油盡燈枯之時總會有人送來一碗這樣續命的粥。

然而今天端進來的卻是幾個酒菜,還有一壺酒。接著一名滿臉不屑的內侍走了進來,皺眉掩掩鼻子道:「廢妃宛氏接旨。」

宛春靜微微眯眼看著他,神情木然。

內侍又高聲尖利地說了一聲:「廢妃宛氏接旨。」

宛春靜窸窸窣窣爬起來,用沙啞難聽的嗓音說:「臣妾在。」

內侍展開黃絹高聲念道:「上諭,廢妃宛氏,不遵禮法、屢逆天顏,狂悖猖獗、罪不容誅。現賜毒酒一壺自行了斷。不得延誤!欽此。」

宛春靜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內侍道:「宛氏還不接旨謝恩?快些把酒喝了,利索著點兒,別拖拖拉拉的讓人灌著不好看。」

宛春靜抬頭一笑,「為何忽然賜蘭兒自盡?皇上要晏駕了嗎?」

內侍臉色一變,叱道:「大膽刁婦,還敢胡言亂語,來人,把酒給我灌進去!」

說著就衝上來兩名小太監,一人揪著她的頭髮一人捏著她的鼻子就去強行掰開她的嘴。

宛春靜用力咬了他一口,那小太監狠狠一記耳光抽過去,「媽的,這賤人還敢撒潑!」

說著兩人上去一陣拳打腳踢。

宛春靜蜷著身子喘不過起來。

被咬的小太監道:「這賤人當年還號稱後宮第一寵妃,就這麼死了也可惜,不如給咱們好好樂樂。」

另一人「呸」了一聲,「就這麼個腌臢貨,老子碰碰都噁心,還他媽寵妃?!」

那小太監道:「你們噁心在一邊瞧著,我一個人上。」

說著便撲了過去。

宛春靜無力掙扎,咬著牙道:「放開我,你這閹狗!」

那人聽著愈怒,又是一記耳光抽去,「不是為了伺候你們這些賤貨,老子能被閹了?閹狗一樣能辦死你!」

說著拚命地在她身上蹂.躪發泄著。

另外兩名太監在一旁興奮地叫好,宛春靜慘然一笑閉上了眼睛,果然她前世今生都逃不脫被人踐踏的命,臨死了還得被幾個閹人羞辱。

這時,一個緩緩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那名為首的內侍無意中一回頭,不由渾身嚇得一哆嗦,跪倒在地道:「楚大人。」

另外兩名太監也嚇傻了,忙扔下宛春靜跪地磕頭。

那男子身穿從三品絳紫色圓領外袍,清瘦高拔、容貌峻美,正是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慕楚舟。

慕楚舟冷冷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你們幾個膽子到大,這賜了恩旨的娘娘也是你們能伺候的?」

那幾人嚇得身如篩糠,連連磕頭道:「不、不……小的不敢。」

慕楚舟唇角微勾,「有何不敢?繼續。」

幾個愕然抬頭看著他,慕楚舟面無表情繼續說道:「伺候好了,這事便罷,伺候得不好,穢亂宮闈,凌遲處死!」

幾人嚇得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那為首的內侍滿頭大汗忽然想起這廢妃與楚大人素有恩怨,常日里正是楚大人授意對這蘭妃百般刻薄,否則他們也不敢如此放肆,現在楚大人定是要她死之前好好羞辱泄憤。

想到此處,他爬過去滿臉堆笑道:「大人放心,奴才們定然伺候得蘭娘娘飄飄欲仙求死不能!」

這太監雖然不能人道,但整治女人的功夫卻是一絕,那些犯了錯沒背景的宮女可沒少嘗試過。

慕楚舟眼中浮起滿意的笑意,目如春風地看著眼前衣不遮體狼狽至極的女人,柔聲說道:「那敢情好,楚舟記得蘭娘娘以前最喜歡這個,這也算小人最後的一點心意。」

宛春靜攏了攏衣襟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形容枯槁的臉色竟然出現幾分往日的柔美嫵媚,「多謝正監大人大禮,不過這些人怎能和大人風月冠絕長安的手段相比?若是死前能得大人一顧,宛兒死而無憾。」

慕楚舟朗聲大笑起來,「果然是死到臨頭還嘴硬的女人,來人!」

話音一落,幾名帶刀侍衛沖入。

慕楚舟道:「把這幾名穢亂宮闈的畜生拖出去亂棍打死!至於蘭娘娘,下官便親自送上一程。」

侍衛把幾名哭天喊地的太監拖了出去。

慕楚舟徐徐走近,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輕輕一笑,指了指地上的酒菜,「娘娘請用吧,娘娘也該幾年沒吃過一頓正經的飯了。」

宛春靜道:「那還不是拜楚大人所賜,今日這餐想必也是大人格外開恩。宛兒在此多謝大人了。」

說著她拾起筷子,低頭便大口吃了起來,可幾年未觸干物的咽喉不禁一下子梗咽。

慕楚舟嘆了口氣,彎腰替她倒了一杯酒,遞給她道:「喝了吧。」

宛春靜抬頭死死地盯著他。

慕楚舟又是一嘆,輕輕將酒杯放在她的面前,順手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宛春靜這才發現,盤中竟有兩個杯子。她如墮夢中地看著慕楚舟徐徐持起酒杯仰頭喝下,然後施然一笑道:「我說過,楚舟送娘娘一程。」

許是喉嚨被東西堵住了,宛春靜很久才發出聲音道:「為……為什麼?」

慕楚舟看著癱倒在地神色如痴的宛春靜,牽了牽唇角平靜地道:「我這些年唯一的樂趣便是折辱你,你死了我也了無生趣,不如陪你一道走了,好在地下繼續為敵。」

宛春靜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淚水潸然成河……過了許久,她溫柔地笑了笑,問:「楚舟,你到底愛的是我還是姐姐?」

慕楚舟搖了搖頭,也笑了笑,「我不知道。」

他此生最愛慕的人是楚歸旋,最恨的人是宛春靜,可事到如今,誰還分得清愛恨呢?

宛春靜閉目點頭笑道,「其實我也分不清……」

到最後,她也沒弄懂自己那麼做到底是因為愛他們還是恨他們?

糊塗啊,此生真是糊塗。

***

「她們說若不是因為侯府,若不是因為我是靖南侯的妻妹,你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可是我不信。你帶著我去游湖、讓我為你唱採桑曲、和我一起在沒人的河裡游水、在回去的馬車上對我講了那麼多小時候的事情,我不信那些都是在騙我。她們說你只是一個風流成性的紈絝子,楚舟,我不信……和我一起走吧……」

若那個時候,他隨她一起走了,一切又會怎樣呢?

***

門外響起了廝殺聲,那個渾身是血的禁軍衝進來時看見她和他皆唇角帶血躺在了地上,隔得既不遠也不近,臉上的表情既不是痛苦,也不是安慰和欣喜。

那名禁軍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總是晚一步。

楚夫人當年讓他去追春靜,他猶豫了一會,結果堪堪晚了一步便與她擦肩而過;

春靜那晚向他獻身,他又猶豫了一會,結果堪堪晚了一步便與她終身錯過;

而今,這黃泉路上,他是不是又堪堪晚了一步?

這時後面有衛士衝進來,對著他的背便是狠狠一刀。

他雙目圓瞪著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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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女重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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