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明楚歷1008年,十月初一。

夜色深深,銀白的月光如同一層輕盈潔白的素紗,一側的石壁也像白玉石一樣瑩白。已是入秋,天氣漸涼,草木都泛著一種蒼老蕭瑟的青色,有股遲暮的氣息。

靜謐的夜裡,星光閃爍,只有涼風吹起草木,颯颯作響。突然平地驚起鳥雀,撲稜稜地從陰影里的樹冠上飛起,帶得枝葉嘩啦啦地響。

然而聲響立刻被迅速靠近的紛亂的腳步聲與驚慌失措的喊聲掩蓋——

「救命啊——」

「殺人啦——」

百十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驚慌地呼喊著奔逃,雜亂急促的步子拖得地上的野草刺啦啦的響。百步開外的是同樣百十個全速追擊的央中軍士兵,軍容齊整,銀白的鎧甲反射著銀白的月光,顯得鋥亮威武。

逃跑的人似乎體力漸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距離一點點被拉近······

「投!」

樹影沉沉的山林里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的暴喝。眾人一震,力竭的逃犯們頓時如豹子一般,一掃疲累之態,轉瞬間竄出幾丈。

央中軍小隊長一驚,步子一頓仰頭大呼:「停!警······」

但是已經晚了。

「戒」字未曾出口,頭頂隨即響起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小隊長瞳孔瞬間一縮,只見小到磨盤大到人高的石塊滾滾地被推下山崖。一時間眼底只剩下不斷放大的石塊——

「啊!」

隨著一聲驚呼,央中軍齊整的隊形瞬間被打亂,皆作鳥獸散。然而四散奔逃卻依舊逃不過被雨點似的巨石砸中的命運,登即響起一片哀嚎。

「安靜!收攏······」

年輕的小隊長慌亂中的嘶吼淹沒眾人在哭爹喊娘的哀嚎里。

「上!」

又是一聲清亮的暴喝,陡峭的石壁上瞬間拋下數十根結實的麻繩。

杜嫣一身黑衣,當先攀繩而下,蹬著石壁幾盪滑落,身形靈巧的好像輕捷的燕子。緊隨其後,四百多人亦是順著繩子紛紛降落。花白的石壁上,宛如一路路飛速行進的黑蟻。

「兄弟們,剿滅反賊啊!」

小隊長大呼一聲,唰地一聲拔出挎刀,鋒利的刀鋒在銀白的月光下映出刺目的雪芒。

「弟兄們,殺!」杜嫣清喝。

雙方人馬頓時交戰在一起。

小隊長雙手握刀,當即沖向杜嫣。

五步,四步,三步,一步,半步!

杜嫣眼睛一眯,隨即向右微側甩腰而下,彎的不似常人的筋骨。

刀鋒斬過空氣,擦著杜嫣腰側而過,帶起呼啦啦的風聲。小隊長一刀劈了個空,一愣,似乎從沒想過有人能把腰身壓得如此低。

就是現在!幾乎右手撐地的同時,杜嫣左腿狠狠踢出,帶著千鈞之力襲向小隊長。小隊長大驚,抽身回救卻已來不及,只得匆忙向後退去。

卻已來不及。杜嫣一腿勾掃踹到小隊長右肩,小隊長一個踉蹌向前撲去。杜嫣趁機左手一撈,反手握住刀柄,一聲大喝,借力凌空翻身,騰躍轉起。

提、壓、帶、肘擊、奪刀!

眨眼間,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快的彷彿像演練過千百遍一樣。

夜色蒼茫,揚起的彎刀刀身漆黑,一抹銀亮的月光在刀鋒上一閃,照得人臉一片雪白。

反手、欺身、破喉,時間似乎瞬間被拉長,直到刀鋒上的寒意觸及脖頸,小隊長似乎才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麼,瞳孔猛然一縮······

小隊長年輕的面龐倒映在杜嫣的眼眸里,驚詫的表情尚來不及換做驚恐。杜嫣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短短的睫毛一動,看見他的瞳孔猛縮,看見那自己冷硬的面容映在他年輕澄澈的眼睛里。杜嫣提起一口氣,微合上眼睛,手上的動作卻未曾停下——

「噗——」

一聲輕響,冰涼的刀鋒劃過咽喉,血花在夜色里綻放,溫熱的鮮血濺到手背上,濺到臉上,帶著體溫的血腥味兒在微涼的山風裡飄散······

來不及想是什麼感覺,一道嘶吼帶著凌厲的風聲從身後襲來。杜嫣眼神一凌,蒼白的寒光跌進眼底,身體瞬間向旁旋閃,同時手中彎刀迎上······

······

一方是央中軍小隊,銀甲金刀,裝備精良;

一方是雜牌軍苦役,衣衫襤褸,人數眾多。

雙方各有優劣,戰鬥持續了近兩盞茶的時間。在杜嫣一身染著暗紅色血漬的黑衣再次被溫熱的鮮血打濕,提前埋伏了半個多時辰的苦役們終於憑藉人數與體力上的優勢將百人的央中軍小隊盡數殲滅。

「將軍,將軍!」一個年輕的小兵朝杜嫣跑來,臉頰上還掛著幾滴血珠,鼻尖額角粘著幾片灰白的土,好像被抹了一下,在臉上暈開。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似乎傷的不重,只被布條草草得一系。

「將軍,報告將軍,追兵已全數被殲!我方重傷十二人,犧牲四人。」

這個小兵叫葛白,不到十七歲,臉上還有幾分未脫的稚氣。他與哥哥一同被抓來做苦役,他的那位兄長,就是之前杜嫣散播謠言時,三十七人起事的頭領之一。杜嫣將他任命為親衛營營長,因為第一場戰鬥剛剛結束之時,眾人或是跑到一邊嘔吐,或是腿軟跌在地上,或是聚在一起哭嚎歡呼,只有這個年輕人,一言不發地挨個檢查地上的人——沒死透的央中軍補上一刀,還有氣的自己人扶到一邊救治。

杜嫣點點頭,手上的彎刀還一滴滴地順著刀鋒淌下鮮血。

「將陣亡的兄弟們就地安葬,之後把這些央中軍身上能用的東西全部帶走。一個時辰之後,帶著受傷的兄弟,開拔。」她平靜地下令。

「是!」葛白大聲應道,轉身小跑著去傳令。

這是這幾天的第七場戰鬥,也是最後一場——五百追擊而來的央中軍,悉數被杜嫣帶領的雜牌苦役軍殲滅。

幾天前,十萬苦役轉戰平南西路,杜嫣卻並未隨大軍開拔。隧道一路變數太多,她必須為大軍拖延到足夠的時間。於是她帶著一千苦役與幾個當地人,一路大張旗鼓地伐木向北面的深山老林里行進,引開傍晚時分聞訊趕來的央中軍斥候營。

她自然不會與央中軍硬拼。七場戰鬥,伏擊、突襲、陷阱,各種陰謀手段層出不窮。堂堂正正地迎面交鋒一次?杜嫣說,抱歉,大家全是沒受過任何訓練的泥巴漢子,不會打仗,只會偷襲;我就是個搞間諜出身的,玩兒的是陰謀詭計,兵法戰策,呵呵,不會。

七場戰鬥,全殲五百央中軍,己方折損二百多人,重傷一百餘人。從第一場戰鬥,三百苦役對五十央中軍,到第七場,四百苦役對一百央中軍;從第一場幾乎一倍有餘的傷亡比例,到第七場不足零頭的傷亡人數,杜嫣看到了這支隊伍的成長。

經過短暫的殺戮中的磨合、調整、淘汰,剩下的不足一千人,學會了配合、協調、與廝殺的技巧。包括杜嫣自己,亦是如此。

戰爭是殘酷的,血腥的。當杜嫣揚起鋒利的刀鋒砍在一個中年大叔一樣的人的腦袋上時,當她看見帶著鮮紅血絲的白花花的腦漿在眼前迸濺之時,當那人眼睛暴睜,高大的身軀倒下,斷氣前吐出的一句唾罵在耳邊炸開之時,她心底一顫,手上一軟差點握不住刀柄。那個滿臉血污的大叔喉結艱難地滾動,擠盡最後一絲力氣用嘶啞難聽的聲音罵道——

「腌臢反賊,不得好死······」

她忽然意識到,她之前的決定,到底是草率了。這不再是京城的權力渦里你來我往、善惡難分的明爭暗鬥,不再是她為了自保失手殺人,她已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會有無數無辜的百姓捲入其中,而她,必須要走下去,不能後退。

她不能後退,哪怕屍橫遍野,哪怕踩著一地血肉屍骨。她必須走下去,不能心軟,不能回頭。那一刻,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鄢霽、金昱這些王公貴胄們一層層偽裝后的冷硬果決,忽然就明白了史書上一個個偉大的姓名與光鮮的功績遮掩下的暗影處的血腥和殘酷,苦難和掙扎,無奈和隱忍。

她選擇了這條路,披荊斬棘,拋去所有的軟弱與多餘的良心,她必須走下去。

晨曦刺亮淡藍的天空,一輪紅日從薄薄的金色雲彩后躍出,剎那間霞光萬丈。淡淡的曉嵐慢慢升騰起來,徘徊游弋在山林間,也被清晨的陽光映著,有種輕輕薄薄的、聖光一樣朦朦朧朧的感覺。空氣里有清涼涼的水霧的味道,還有股血腥味混著泥巴的氣味彌散在鼻尖。

倖存下來的八百苦役終於匯合在一起,還是一張張年輕熟悉的面孔,但每個人的眼底的光都變了。不再是一群任人奴役的牛羊,而是見了血的餓狼。此時的他們,說是苦役已不太準確,說是軍人,或許更準確一些。當然,官方的稱呼也要改變——反賊,叛軍,亂民。

「報告將軍,親衛營,八百三十六人,集合完畢!」

葛白立正敬禮,嚴肅地大聲喊道。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目光卻是堅定銳利。

杜嫣點點頭,示意他歸隊。

「兄弟們!」杜嫣揚聲道,「我們成功了!央中軍最精銳的部隊,五百斥候營,已被我們全數殲滅!我們創造了奇迹!我們拖住了柏渠府大軍的腳步,為十萬弟兄們贏得了寶貴的轉移時間!不論是活下來的,還是犧牲的兄弟們,你們都是勇士!是英雄!」

「現在,我們要儘快與大軍匯合。我給大家兩個選擇,大家路上慢慢考慮。第一,回到軍中,你們就是百夫長,之後衝鋒陷陣,與眾人一同,按軍功行賞。可能一場衝鋒就身首異處,也可能一路累功封侯拜將!第二,留在我的親衛營,護我中軍,隨我征戰。我要你們絕對的忠誠、勇猛、決心,誓死相隨!兩條路,諸位路上好好考慮,與大軍匯合之前給我答案。」

「現在,無傷者帶著重傷的兄弟,輕傷者拿好繳獲的刀甲,開拔!」正午的陽光很是燦爛,從疏疏密密的樹葉空隙中落下。風裡帶著秋日的涼爽,果然是天高雲淡的好天氣。

短暫的午休之後,杜嫣在前帶著八百多人,在嚮導的帶領下,沿著崎嶇的山路拉成長長的兩隊,一腳深一腳淺地行進。

「將軍,將軍!」

葛白顛顛地跑來,身上央中軍的銀鎧叮咣地一陣亂響。

「將軍,」葛白立正,一臉正色地報告,「親衛營八百三十六人,全體開拔!」

「好的,歸······慢著!」

杜嫣眉頭一皺,改口喊住葛白。

葛白頓時一緊,面上帶著小心的忐忑,「將軍,怎麼啦?」

杜嫣伸手指指他的銅質搭扣,又點點腰間的系帶,皺眉道:「你是親衛營的營長,這樣連件鎧甲都穿不好,像個什麼樣子!」

葛白看著杜嫣一身小號鎧甲,穿在身上整齊利索,不好意思地靦腆一笑,低頭慌忙地整理衣扣。

幾次戰鬥之後,縱然杜嫣比他還低了半頭,卻早已成了眾人心底戰神一般的人物。

但是越急越亂,只見幾個搭扣擺弄了半天還沒扣上,杜嫣一嘆,伸手幫他三兩下解開、整好。邊弄邊隨口囑咐道:「記住,這麼弄的。」

杜嫣心底考慮著有沒有必要晚上休整的時候好好講一講軍容軍紀的問題。想到當初紈絝的金小公子為博她美人一笑,堂而皇之地帶她入天策軍軍營觀看閱兵。想起那嚴整的軍容,威武的軍姿。是不是花拳繡腿暫且不論,拉出去也能嚇唬人啊,好歹也有個軍隊的樣子么!唉,思及此,杜嫣心底又是一嘆,慢慢來吧。

「將軍,」葛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將軍您真厲害,居然幾下就弄好了。我廢了老大勁呢!」

杜嫣無奈地瞟他一眼,「這算什麼,多擺弄幾遍就會了。按照正規軍的要求,半刻鐘之內,穿戴衣物、收拾營帳、集合列隊,全部完成,超時者一律軍法處置。走了······」

還是這群苦役們沒穿過鎧甲,不熟練啊。以前在紅袖樓里,與四大軍隊的將官們接觸也不少,有些武官時常從軍營里一回來、穿著盔甲便進了紅袖樓尋歡作樂,她如何不了解這些鐵片甲衣如何穿戴?

「是!哎,將軍,將軍,」葛白小跑兩步追上杜嫣,小心道,「將軍,我能問您個事兒么?」

「說吧。」杜嫣低著頭沒看他,腳下野草瘋長,這路還真不好走。

「那我問啦?」

杜嫣一嘆,轉頭看著他,認真道:「記住,你是親衛營營長,以後就是我的左膀右臂。難道我挑中的人就是這樣婆婆媽媽,連向我問句話都不敢么?」

「我······」葛白一窒,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覺得該問就問,不該問就別問!」杜嫣走著,聲音里沒多少好氣,「你要是連這點兒魄力這點兒判斷力都沒有,還做什麼營長,趁早給別人讓路!」

想著以後鐵馬金戈,與那幫文臣武將真刀真槍地對著干,憑著這十萬苦役。唉!她真的覺得希望微茫啊希望微茫。鄢霽啊鄢霽,你就不能耐心不要這麼好,早一點政變,把京城攪得天翻地覆不行么!但是,萬一鄢霽事成了,與她在沙場上兵戎相見······

杜嫣想到這種可能,眉頭一皺,倒霉催的,她可沒忘了自己這點兒戰爭謀略常識是誰教的。混蛋啊,打得過他么!那麼,玩兒陰的?下毒?暗殺?美人計······杜嫣想起那個謹慎的令人髮指的人,自己訕訕地咽了口唾沫,果斷放棄了這些不靠譜的想法。

唉,不能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走著看著吧。或許,說不定鄢霽他玩火**,政變沒成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呢?最好與朝廷斗得兩敗俱傷,嗯,這是最好!

杜嫣正想著,聽見葛白被她激得發窘的聲音急切地響起:「不是!我,我就是想問,將軍您是不是練過武藝啊?能教教我們么?」

杜嫣一愣,舞藝?教他們?

「是您奪刀殺人的那幾招!」葛白急忙解釋道,「您那幾招,乾淨、利索!跟街上賣藝的耍把式的不一樣,我看的出來!」

杜嫣瞭然,一笑,道:「會教你們的,不過這幾招不行,你們的筋骨已經硬了,學不來。」

「啊?」葛白有些失望。

杜嫣輕笑,踩著地上枝葉斑駁的影子走著,「你們要學的東西多著呢。箭術,騎術,列陣,刀法,劍法,只怕你們學不完呢。尤其是親衛營,更是精兵中的精兵,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真的?」葛白眼睛一亮。

「葛白,」杜嫣嚴肅道,「現在,你第一件要學的就是,無論何時都不要質疑你的長官。信任,服從,這才是一名親衛營營長、一名軍人起碼的素質,明白么?」

「是!」葛白一正,大聲回道。

杜嫣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明白就好。今晚之前務必翻過這座山,你去後面看看,仔細別有掉隊的兄弟。」

「好嘞!」葛白領命,又顛顛兒地向後跑過去傳令。

不多時杜嫣就聽見後面隊伍里響起一陣歡呼議論,不禁好笑地搖搖頭。這群人啊,慢慢來吧。

明媚卻不刺眼的陽光穿過枝葉,在地上投出一個個輕輕晃動的亮亮的圓點。隊伍在林子里穿行,八百多人,還有背著的重傷員,卻也秩序井然。

武藝么,杜嫣微微牽起嘴角。說起這個,實在有些汗顏。

她剛被鄢霽任命為領事不久,鄢霽覺得她多少應該學一點武功,以備萬一。先是給她派了個師傅,那人居然趁著教她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她一怒,直接給他下了迷羅香,誘他寫下一份認罪書,趁著藥性未散又徑直灌了他一包巴豆粉,接著立即連人帶認罪書送到鄢霽面前。

鄢霽怎麼處理的她沒操心。幾天以後,鄢霽身邊的得力大將蔣衍來了,帶來了鄢霽的保證書和委任狀。不可否認,蔣衍是個好師父,認真負責。一板一眼地教她,從頭到尾板著一張黑臉,而且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好吧,這一點杜嫣不找借口,她承認,她就是對武學上沒有天賦,和她學不會繡花一樣。最後蔣衍被她整怒了,她被蔣衍整瘋了。倆人最後各一商量,讓一步,達成共識,一起告到了鄢霽跟前。

那一瞬間,她分明從鄢霽的臉上讀出了一種名為「無語」的心情。鄢霽沒說什麼,擺擺手,給她換了封朗。

於是杜嫣和封朗的革命戰友同袍情誼,就是那時候建立的。封朗是個很受學生喜歡的師父。教了杜嫣不到半個時辰,他也發現杜嫣不愧是跳舞出身的,打架也像跳舞。照他的話是:

「傾蝶啊,我看你不用學武了,到時候就往敵人面前一站,跳上一段。那些人鐵定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倒戈相向······哎呦!」

於是他話沒說完,又被杜嫣狠狠踹了數腳······

所以封朗教杜嫣的時候,學武的時間沒有坐在一起談心的時間長,談心的時間沒有一起背地裡拿主子鄢霽吐槽開涮的時間長。基本上鄢霽從小的囧事兒,被封朗給杜嫣講了一遍······

但是紙是終究保不住火的,鄢霽驗收成果,杜嫣考核自然不及格。於是鄢霽把封朗拎了回去。羅乃極有眼色地躲得遠遠的;韓澹,韓澹就不說了,那個文弱書生一樣的人,還不如杜嫣呢。

最後鄢霽親自出馬,杜嫣徹底沒機會,也沒膽子偷懶耍滑了。在心底默默罵了一千多聲混蛋之後,饒是在武學上沒天賦,杜嫣也好歹學會了幾招三腳貓的防身功夫。加上她跳舞,本就輕捷靈活,鄢霽封朗教她的幾招就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廝殺幾場下來,杜嫣用的越發順手。

想到封朗,杜嫣默嘆,也不知道他會被鄢霽如何責罰。唉!

但願吧,但願他們不會兵戎相見。

杜嫣微微仰頭,透過枝葉的空隙,看見太陽有些偏西,暖洋洋的,很舒服。

但是,看目前的情形,她的願望,大概,不會成真啊。

明楚歷1008年,十月初三。

當杜嫣率領著八百多人還在沿著崎嶇的山路上行進的時候,平南西路最靠東南的幾個州縣,猝不及防地不約而同受到了大規模的軍事打擊。

按照杜嫣之前制定的作戰計劃,出了隧道之後,十萬大軍分作三路,分別開赴坂成縣、莂縣、卆州。

大刀、趙渙等人,率兵三萬,攻坂成縣;

馬老三、阮二、姜鐵匠三人,率兵三萬,攻莂縣;

沈賜、二斧二人,率兵三萬,攻卆州。

十萬手執斧頭棍棒、衣衫襤褸的逃荒難民一樣的反賊,從天而降一般,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眾人視線里,沖入縣城州府。而當地的數百鄉兵,在看到那浩浩蕩蕩、望不見盡頭的潮水一樣源源不斷湧出來的野獸們,頓時嚇得再也握不住手裡的大刀。或是腿腳發軟癱倒在地,或是大喊著「救命」、「完了」地四散奔逃。

坂成縣知縣聽聞消息,當即面如死灰,脫了官服化裝成廚子欲從後門逃出來。被迎面殺來的亂軍二話不說,一刀削掉了他半個腦袋······

莂縣知縣聽說消息,眉頭一緊,拔出牆上懸挂的佩劍,大喝著呼叫家丁差役隨他迎戰。卻聽見報信的差役磕磕巴巴地說:「大人,快逃吧,城已經破了!亂軍已經攻進縣······」他話音未落,縣衙外登時響起震天的喊殺聲、逃命聲。那差役咽了一口唾沫,改口道:「攻進府衙了!」·······

卆州知州聽說消息,立即嚇白了臉。一面命家丁死守府衙,一面飛奔到桌案前,顫抖地拿起毛筆,一份奏摺翻了幾下沒有翻開,掉了四支毛筆終於把一支蘸飽了墨,哆哆嗦嗦地寫道:

「臣卆州······」

一個「州」字未寫完,只聽外面「咚」地一聲巨響,驚呼聲四起,一片混亂!府里頓時更加混亂,僕役家眷全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躥,打碎了美人細瓷瓶,打翻了雞翅木垂花架,撕破了沐太子真跡破陣圖。你你我我衝撞在一起,人仰馬翻。

下筆一重,奏摺上落了個難看的污點,像雪緞上一塊黑泥一樣醒目。知州無暇顧及,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忽冷忽熱的汗,下筆更快了幾分。字體連做一團,甚至看不出寫的是什麼······

杜嫣抵達的卆州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幅混亂不已的場面,尖叫,踩踏,屠殺。所有身著官服或是華美綾羅綢緞的富人都成了「義軍」宣洩的對象,階級的對立矛盾,農民起義軍的無組織、無紀律性,戰爭的殘酷血腥再一次淋漓盡致地衝擊著視覺。

府衙和幾處大戶府院燃起熊熊的火焰,黑煙衝天。抓了一個懷裡揣滿從銀莊裡搶來的銀子的人,才知道這樣的混亂,已經持續了兩天······

混亂。

明楚歷1008年,十月初三,坂成縣、莂縣、卆州。日後的青衣軍大元帥的刀鋒,率先指向了這三處幾乎沒有任何防禦力量的城池。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壓倒性地取得了無可置疑的勝利。

千百年後,多少史學家、軍事學家、社會學家研究杜嫣生平與青衣軍起義之時,無人不感嘆歷史的巧合。

原本在那個兩極分化極端的社會背景下,小規模的農民暴動不斷,大規模的起義卻幾乎沒有。因為往往起事之初便被一級級鄉兵、正規軍扼殺在了搖籃里,無法相互呼應,連作一片動搖朝廷根基——在此,還是要提一下那一顆超強大腦堪比計算機的天才妘湘晴。經過碼內閣長達二十幾年的調查評估,她推演了明楚百年的走勢,為後寧定下的七大軍區五十州府軍鎮的防禦部署,無比有效地控制了后寧腹地的穩定。哪怕當年翻雲時代的大亂,也未曾動搖后寧的根基。

但是就是如此,青衣軍卻成功了。景裕皇后不會想到,就像她當年未曾想到他們百年之後,皇室與妘氏會反目一樣。她不會想到會有人膽大到生生鑿穿了琉璃山,硬生生破了天然的路界屏障。而更為巧合的是,這個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卻意外掌握在了一個已經「死掉」的間諜手中,掌握在熟諳朝廷派系規則的苦役起義軍首領手中。

青衣軍起義的成功是無法複製的,因為它有一個無法複製的領導人。杜嫣,沒有人能像她一樣,既常年遊走於最高層的政治權力中心,掌握著央中最核心的機密,熟諳各個黨派間的貓膩與朝廷行事規則;又身處最底層的苦役之中,能號召起萬千貧苦的破產農民一同起義;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一條連通平南西路的要道——否則,起義之初,十萬苦役必定難以突破柏渠府精銳部隊的防線······

在平南西路幾處州縣一片混亂、濃濃的黑煙熏黑了半邊天的時候,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是一片火把通明。

禁衛軍挨家挨戶地踹門拍窗,搜查安國公府餘孽,鬧得人心惶惶,不得安靜。

事件起初還要回到前一天,十月初二說起。

此時,杜嫣率人再次突襲了一支央中軍斥候小隊,大刀等人分兵做好攻城的準備······

此時,或是消息靈通,或是得了某些人暗示的央中軍駐丹陽府防禦營的高層軍官,正在密切關注著杭離的一舉一動,有的刻意疏遠、劃清界限;有的小心伺候、意圖逢迎站隊;有的偶爾適當地排擠打壓;有的剛把又一封密報通過某些隱秘渠道送出;有的似乎一切照常;而杭離依舊我行我素,不把諸位上司各種態度放在心上。杭離為人爽朗陽剛,入了軍營便如魚得水,很快與一眾士兵和下級軍官打成一片,稱兄道弟。安穩的似乎打算永遠呆在地方軍上一樣。

此時,細沙從沙漏里平穩地緩緩滑落,京城皇城裡卻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福靈長公主十五了,及笄了。她的母親薛太后與皇嫂鄢皇後為她籌備了一場盛大的及笄之禮。

愛女長大成人,薛太后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似乎安國公府的落敗並未對她產生任何影響——

僅憑安國公府在她姑母去后,轉頭支持七千歲這一條,便足夠薛太后把他們記恨到了骨子裡。七王爺,就那個安國公上不得檯面的賤婢生的上不得檯面的小小庶女美人生的上不得檯面的小子,若不是沾了她皇兒的光,如何能有這般尊貴?居然還不知足,覬覦她皇兒的皇位!欺她薛家如今男丁稀薄么!找死!

只是福靈長公主的及笄禮雖然盛大,嘉賓的人選卻是令薛太后與鄢皇后好生為難了一番。

近來朝廷內外洗牌得厲害,幾個皇親國戚、名門望族,還鄉的還鄉,落敗的落敗,倒台的倒台。蘇家還鄉、平王入獄、柳老太傅辭官、安國公府,就不用說了。終於有個新來的嶺南王府,那老王爺還是個死了側妃又死正妃的老鰥夫,嫡子杭離被發配到了丹陽府,剩個庶子杭震在京城······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一時間,竟找不出幾個或是德高望重、或是德才兼備的合適嘉賓為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主持典禮。

任憑太后皇后的使者來回跑了多少趟,柳老太傅就是不鬆口。他本人不參加公主成人之禮也就罷了,還既不許柳老夫人為公主掌冠,也不許孫女柳逌(古同悠)為公主贊冠——柳大小姐,自幼便是福靈長公主的伴讀,嫻淑之名遠播。

薛太後向皇帝告狀,皇帝也很頭疼,拿這四朝元老的倔老頭沒轍。只好勸太后另覓人選。

好在最終主持典禮的幾位嘉賓人選到底定了下來:

金老夫人充任掌冠——北派鐵黨的薛太后無論如何也不會抬舉當年與她斗得你死我活的幾個南派后妃的娘家人的;

定國公府文家的三小姐充任贊冠——雖然她的幾位兄長名聲欠佳,但這位三小姐的名聲還是十分賢惠的。當然,這位文三小姐已是名花有主,不久前才與杭震訂了親;

鄢皇后的嫡親弟弟鄢霽充任提舉——只能說,他佔了老太師弟子、北派出身、皇后親弟、才名遠揚等幾重好處。

於是乎,這嘉賓的陣容,倒也能看得過眼了。

······

當太陽偏西的時候,福靈長公主終於換了上第三套褕翟之衣,頭戴九翚四鳳冠。金色里泛著橘色光彩的陽光灑金金碧輝煌的大殿里。福靈長公主婷婷地端立在殿下,金色的綉線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宛如整個人沐浴在神聖高貴的光暈里。從背面看上去,當真有股皇家公主的威儀。

只是若從正面看上去,她白凈小臉上的五官還沒完全張開,清透俏麗的眉眼間處處透著一抹沒長大的頑皮的稚氣。在掌冠者冗長晦澀的祝詞的時候,低著頭,時不時眼光左右上下一滑,嫣紅的嘴角一撇,流露出幾分孩子似可愛的不耐。

「歲日具吉,威儀孔時。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爾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慧。」

辭訖,樂作,金老夫人終於退下。

大殿里人人臉上都帶著最真誠美好的笑容,一片典雅神聖的錦繡繁華中,表達著對皇家最尊貴的姑娘最高的祝福。

恢弘莊重的編鐘聲里,福靈被引到皇帝面前,樂止,福靈再拜起居,謝恩再拜。

福靈長公主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兒,天哪,沒完沒了了!

片刻,一身禮服的鄢霽雙手端著聖旨走來,正看見福靈一雙烏黑的眼睛不耐煩地四處亂瞟。鄢霽輕咳一聲,福靈聽見聲音,眼睛一亮,似乎瞬間來了精神。

「誒,昭銘哥哥,完了么?」福靈眼睛里亮晶晶的,壓低聲音問道。昭銘哥哥穿禮服了耶,真英俊,果然不愧公子如玉的名聲。

鄢霽微笑著輕輕搖搖頭,微微揚了揚手中的聖旨,示意:還有這個呢。

福靈嘴角一撇,隨即討好地巧笑,「昭銘哥哥,咱打個商量唄。這一節,直接跳過去不成么?」

鄢霽失笑,同樣小聲反問道:「你說呢?要我抗旨?」

福靈小嘴一嘟,大袖遮掩下的十指糾結地擰在一起。

「誒,」彷彿是下定了決心,福靈袖子一甩,兩手交叉在背後,清亮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閃,偏頭眨眼道,「那你答應我件事兒,我就配合你完成最後一道儀式!」

「別鬧了,很快的。」

鄢霽溫和地笑笑,準備打開聖旨宣讀——他當然知道福靈想說什麼,又怎麼會讓她開口呢?

「哎,別急,慢著呀!」福靈一急,一邊伸手去搶聖旨,一邊飛快地把剩下的話說完,「成禮以後,你向我皇兄請旨娶我唄!」

······

鄢霽把手一抬,倒是沒讓福靈搶到聖旨。只是福靈的聲音不小,一下子眾人,包括台階上的太后和帝后,也紛紛詫異地看來。

慘了······

「啊!」

福靈長公主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哀嚎一聲,一把捂住臉,寬大的衣袖垂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鄢霽也有些尷尬,白皙的面容一紅。不過他向來淡定慣了,一瞬間調整好心態,打開聖旨,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似的,一本正經地宣讀:

「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詖毋欺······」

鄢霽清澈溫潤的聲音像高山清流一樣淌過大殿,高台上的帝后相視一笑,薛太后笑道:「果然女孩子大了,就有心事了。哀家看呀,福靈是留不住了!」

「母后說的是,」皇帝也笑道,「本來以為福靈只是小孩子心性,不想她這是真動了心啊······」

薛太後點點頭,和藹地看向鄢皇后,笑道:「皇後娘家出了個好後輩,我瞧著鄢霽那孩子,當真是不可多得的才俊。也是咱們福靈有眼光呀!」

鄢皇后溫婉一笑,謙恭柔聲道:「母后抬愛了,臣妾家弟能得公主垂青,是家弟的福氣呢。」

皇帝哈哈一笑,擺擺手道:「皇后不必過謙,朕看他們兩個,倒真是般配的緊。便擇日為他兩個指婚吧,就交給皇后你了。」

「是,臣妾遵旨。」鄢皇後點頭笑應道。

······

這邊福靈公主終於低著頭接了旨——不接不行吶,她今天的臉,真是全丟到姥姥家啦!

福靈一張俏臉羞得通紅,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磚下面去。一睜眼,卻看見光潔的黑色地磚上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孔,更羞了!

鄢霽輕笑一聲,小聲提醒道:「慧長公主,該向皇上謝恩了。」

「不要不要!羞死人了!」

福靈長公主耍起橫來,鄢霽似乎也有些無奈。這一幕落在太后皇帝眼中,分明是一副佳偶天成、郎情妾意的情形,臉上的笑意不覺又深了幾分。

「福靈,怎麼還不過來?」皇帝語氣一轉,佯怒道,「鄢卿,可是你出了什麼差錯!」

「啊!不關昭銘哥哥的事兒!」鄢霽還未告罪,福靈先一步跳了出來,急忙辯解道。

「真是女生外向!還沒過門,倒知道護著駙馬了!」皇帝哈哈一笑,打趣道。

「皇兄!」福靈一跺腳,頓時一臊,卻又突然臉色一亮,驚喜道,「皇兄,你說什麼?」

「你皇兄說要給你賜婚了,」鄢皇后溫柔和婉地笑著,招手道,「還不快來?」

「哎!」福靈頓時喜笑顏開,提起衣擺就要小跑過去。

「都及笄成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跳脫?」薛太后責備道,看著愛女,眼睛里卻滿是和藹的笑意。

「哈哈,及笄了又如何?」福靈笑嘻嘻道,「兒臣還是您的小棉襖呀!」

皇帝搖搖頭,嘆息一聲,「行了,你也不怕大家都看了笑話!」

福靈眼睛一翻,接著恭恭敬敬地福身,行了個標準的禮,一本正經地拖長了腔應道:「喏。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青銅鎏金的蟠龍蓮花大熏籠里,淡青的煙霧淡淡地盤桓而起,如蘭似麝的香氣氤氳在莊重富麗的大殿里,更添幾分典雅高貴的氣息。

鄢霽含笑著站在一旁,感覺眼前似乎光線一暗,曾幾何時,也有個靈巧的姑娘,年輕的面容上有故作老成的嚴肅: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位少爺心悅福靈公主,久慕長公主鳳儀雅姿,庶竭平生之所學,以獲公主之芳心······」

耳邊響起皇后嬪妃公主命婦諸人們的讚美祝福,很多人在說話,祝福,提點。卻井然有序,絲毫不顯雜亂。

在充滿善意的祝福的聲音里,福靈長公主面色紅潤,笑容明媚燦爛。

「我曾發過誓言,不為妓,不為婢,不為妾。敢問諸位,可有哪位願意助小女脫離風塵之地?從今往後,再不屈居人下?」

鄢霽目光一深,同樣是一場萬眾矚目的及笄之禮,同樣是一片錦繡繁華,卻是迥然不同的兩種情景。耳邊迴響起那一天,一團淫言浪語與鬨笑嘲弄聲里倔強的姑娘絕望卻堅定的誓言。鄢霽似乎心底一動,恍惚間,他好像明白了杜嫣為什麼拼了命要離開,拼了命要脫離賤籍。天生註定的貴賤之差,於人,便是天壤之別啊。

思緒一遠,鄢霽目光一閃。自嘲地微微搖搖頭,怎麼又想到杜嫣了?偏頭看一眼計時的沙漏,淺黃的細沙靜靜地滑下,鄢霽眼睛微眯,快了呢。

「讓開!」

殿外忽然響起一道女子凌厲的叱喝,瞬間打破和諧美好的氣氛。

------題外話------

及笄禮參照宋朝公主及笄禮,但是被我改的面目全非了,別當真啊。一直沒搞清楚會不會有男賓參加,糾結了好久。最後決定有吧,按照明楚的歷史,男女平等這一點上應該是比較進步的,畢竟冰月汐月、林曦妘婧瓏玉簾夢婉君、湘晴心藍妘綺昌和妘笙都是女性,還有個傳女不傳男的穿越世家平朔,所以我設定的,有男賓參加。

發現我反射弧可能有點小長,昨天的有些事沒說清楚。昨天那些調兵的規矩什麼的,全是我胡編的哈,沒研究過,宋朝的官制,把我徹底搞暈了。

再前面有個說六部有名無實,宋初的事兒,為了分權,設了一堆什麼審刑院、禮儀院、三司、審官院、考課院的東西,後來元豐改制才改回來。

呃,暫時想起來這麼多,覺得要註釋的東西貌似有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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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斗兵謀之舞姬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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