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計中計
左利民情況是穩定下來了,只不過還沒醒,左佐和荀良佑坐在一旁靜靜地等著,天色漸漸晚了下來,床上的人仍一點動靜都沒有。
左佐面色漸漸沉重起來,荀良佑柔聲安慰道,「會醒的,醫生都說了,他沒有生命危險。」
左佐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問道,「良佑,你還討厭我爸爸嗎?」
荀良佑毫不猶豫地答,「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他。」
「他……」一想起荀文正還沒醒,左佐就愧疚得要死,如今都沒法完整地說出那件事來。
「已經過去了,別再說了。」荀良佑抓著她的手揉了揉,「天黑了,餓不餓?我們出去吃飯。」
左佐搖搖頭,「不餓。」
荀良佑還要說什麼,手機就響了起來,掏出來看了眼,發現是客戶,跟左佐說了聲之後就走出去接。
望著門被帶上,左佐才收回視線,突然喊了句,「爸。」
床上的左利民一動也不動。
「別裝了,」左佐皺著眉接著道,「我都知道你醒了,你還裝?」
「……」
「你再裝我走了。」剛剛她問荀良佑討不討厭他的時候,他就有反應了,這時候還裝,左佐沒好氣地起身就要走。
「等等……小佐……」左利民這才睜開眼,撐著床半坐起身來,用力過猛難受得咳了幾聲,話就此頓住。
左佐回過頭去,快步走到床前,一臉擔憂地問道,「爸,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沒事,咳……」
他清了清嗓子,左佐扶著他坐好,拿了枕頭墊在他身後,就近坐在他跟前,沉默了幾秒鐘才開口道,「爸,跟荀家道個歉吧。」
當時就想這麼說了,可惜沒勇氣,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現在見面了,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最好,左佐不等他回答,又說道,「良佑聽電話去了,等下他進來,你跟他道歉。」
左利民本來臉色發白,聽到這裡臉直接綠了,一臉固執,「我幹嘛要道歉?我沒錯。」
左佐本來心疼他,可一聽見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來,板起臉皺眉道,「你干出了那樣的事情,你還說你沒錯。」
「反正我沒錯。」
「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反正我沒錯。」
「……」左佐手緊緊抓著衣擺,想要出聲指責他,但因為他是自己的父親最終沒把話說出口。
她頓了頓,換了個話題,「下午我把事情和左芹說了。」
「什麼事情?」
「我說她不是你親生的,雖然沒有直接說,但我想她能懂,你會怪我嗎?」
左利民有片刻的錯愣,隨即又很快恢復淡然,「知道就知道吧,沒事。」
「你會怪我嗎?」
左佐本來不想說的,後面實在是忍無可忍,曾經不止一次跟左芹透漏過,她不是左家的人,可她腦袋不靈光,那麼多次都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
「你會怪我嗎?」
「我怎麼可能會怪你,你是我唯一的女兒,在這個世界上,跟我有血緣關係的,就只有你一個。」他輕聲說完,話鋒一轉,「倒是你,怪了我整整半年,這期間從來沒有看過我,過年的時候也不回家!是不是沒有今天下午的事情發生,你就永遠都不見我了?」
「我……」左佐欲言又止,停頓兩秒後接著道,「我都說了,你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不肯道歉,還說自己沒錯,那你倒是說說,你哪裡沒錯?」
「反正我沒錯。」
「那你跟我說啊,我也好跟良佑交代。」
「我就是沒錯。」
「……」他如此固執,左佐無言以對。
兩個人都不說話,周圍靜了十來秒,門突然被打開,接完電話的荀良佑大步走了進來。
「岳父,醒了。」他輕笑著走到床前,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起來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
左利民哼了聲不接他的話,貌似很生氣的模樣,忽而又轉頭對左佐道,「小佐,去買飯,我肚子餓。」
他精神頭挺足的,但左佐不放心讓他進食,接道,「我去叫醫生來看看,問問他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荀良佑出聲糾正她,「你去餐廳里讓人現做,我跟爸談會兒話。」
聞言左佐才反應過來,這兩人是要支開她談話,估計是要談之前的事情,她不肯走,「我聽聽又不會怎麼樣。」
「你快去,買回來我再跟你說,他是裝肚子餓,我是真肚子餓。」
聽見荀良佑是真的肚子餓,左佐這才起身,心裡有些不願意離開,但還是聽話地出去了。
門一被帶上,左利民立馬變了臉,坐直身體伸長手,在他打到自己之前,荀良佑直直跪在了地上。
「別以為你跪,我就不打你!」
荀良佑挺直了腰身,「你打吧,我不還手。」
「我量你也不敢!」他一拳捶在荀良佑肩膀上,想繼續打,卻因為身體還沒恢復的原因而使不出力氣,只得重新坐回去。
「岳父……」
「我才不是你岳父!」荀良佑一開口,左利民就冷著臉打斷。
「那行,反正小佐是我老婆。」荀良佑一臉坦然,雖是跪著,氣場上卻不輸人,「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但請你別否認我,我老婆她爸,我跟你道個歉。」
他說完就起身來,坐回椅子上,左利民瞪了他一眼,「說對不起就完了是吧?你竟然敢幹出那種事情,還從頭裝到尾,跟真的廢材似的,要早知道是這樣,我和你爸也不用搞那麼一出。」
那天荀箐找上門來,說要合作,左利民當然是不同意,哼了聲轉身要走時,被攔住了去路。
荀箐拿出幾張照片來,左利民一看,臉色大變,「這……快收起來!」
「慌慌張張幹什麼,向外流出的照片都是處理過的,被人看到也沒關係。」荀箐笑得有些促狹,「左叔還記得之前那件事嗎?」
「你怎麼知道的?」左利民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只不過為了顧全左佐的感受,他就當不知道罷了,沒想到的是,荀箐竟然也知道。
「你知道誰幹的么?」
左利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看見荀箐的紅唇動了動,「您的女婿。」
她笑著把照片塞進左利民兜里,面色如常地接著開口,「今晚我在中景餐廳設宴,還請左叔賞個臉。」
說完她就走了,左利民愣在原地好久才反應過來,抓著照片氣沖沖地要去找荀文正算賬。
兄弟倆吵了一頓,吵著吵著左利民說出荀箐找他的事情,荀文正一下子冷靜了下來,跌坐在沙發上,一臉不可置信。
左利民也冷靜了些,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拿出打火機邊把照片燒掉邊說道,「別問我是不是真的,這就是真的,那臭丫頭的胃口真大,想要幹掉你,獨吞掉整個銀利。哼,我們兩個人才剛好扛得過來,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怕撐著……只可惜她找錯了人,我怎麼可能對付自己的兄弟兼親家,就算不為自己考慮,我也會為我女兒考慮。」
照片伴隨著他落下的話音燒完,荀文正遲遲不說話,左利民收回打火機,接著道,「她倒是摸清了我的弱點,但她盤算錯了,知道我最疼小佐,那就應該知道我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情。拿著幾張破照片就想坑我,也不想想……」
「你去給她坑一次吧。」荀文正打斷他的話,臉色緩和了許多。
左利民有些不懂他打的什麼主意,「你什麼意思?」
「將計就計。」
因為這四個字,荀文正真的倒了。
左利民按照他們兩個人一起制定的計劃,假意配合著荀箐,接過她給的葯,按照她的指示,放進荀文正平時吃的葯裡面。
當時為了可以方便替換,他在自己兜里放了一粒真的抗高血壓的葯,哪知後來竟然搞混了。
荀文正吞下去之後,昏迷著給送到了醫院裡,本來只想跟小輩玩玩給荀箐個教訓,可哪知竟然搞成了真的。
按照原來的計劃,左利民還在沾沾自喜,想象著荀箐那個吃了豹子膽的下場,他高興得不得了,後來他被抓進警察局裡的時候,還一臉愜意,警察以為他瘋了。
等到從派出所里出來之後,偷偷去了醫院的病房裡,看見荀文正還躺在病床上時,沒好氣地上前推了推,「別裝了,再裝你兒子就要被人欺負了。」
荀文正一動不動。
左利民用力推了推。
荀文正還是一動不動。
左利民慌了。
匆匆忙忙回到家,仔細回想了下那天的場面,才發現是自己把葯弄錯了,雖說不是故意的,可荀文正確確實實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
本來就是做做戲,哪知搞成真的了,一想到荀文正可能會醒不過來,自己的女兒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永遠不理會自己,左利民就吃不下飯。
外面就算是把他說成畜生他都無所謂,可左佐一旦不理會他,心裡就難受得很。
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然後孤獨而寂寞地坐在床頭抽煙,想著麗華想著左佐,徹夜不眠到早上,拿起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竟然有白頭髮了。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間,終於忍不住給左佐打了電話,很想就此把事情挑開了說,可一想到和荀文正的約定,左利民就把話都吞了回去,默默地等著左佐掛了電話。
過年的時候幾乎都躲在被窩裡睡覺,因為女兒不肯來看他,他覺得整個人生都沒意義了,想死又捨不得,乾脆睡覺算了,睡著了什麼都不會想。
新年過去了之後,左利民再次忍不住了,決定把事情坦白時,電視上忽然在播報有關於西致的新聞,當看清荀良佑的臉時,他驚愕得連反應都忘記了。
話又被堵了回去。
想著荀文正沒醒,女兒和女婿也不用受人欺負,左利民把接下來的時間當成給自己放了個長假,每天都無所事事,養花養草,遛狗逗貓。
看著很清閑,實際到無聊到想死,每天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左芹抱著他的大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他給她買法拉利。
他不肯答應,左芹就每天來抱他大腿,次次哭著喊著,「左佐的車多到開不完,為什麼我就一輛奧迪?而且已經開了那麼久了!」
「那是良佑給她買的,別來煩我!」左利民一腳甩開她。
第二天一早,剛出房門時,等候多時的左芹就又撲了上來,「爸,給我買法拉利吧!」
昨晚實在太無聊,閑著沒事做給自己養了半年的貓和狗剃光了毛,之後發現特別難看,今天左利民要帶它們去寵物店裡打扮一下,沒時間和左芹耗,一臉不耐地推開她,「明天再談,今天沒時間。」
「你每次都說明天再談,」左芹又撲了上去,死死地拉著他的胳膊,「明天到底是什麼時候嘛?爸,要不你先借我五百萬……不對,車子買回來之後還要改裝,要多點,越多越好,先借給我吧,以後我會還給你的。」
「跟你說了沒時間了,煩不煩,走開!」
左利民再次推開她,左芹又撲了上去,兩個人推搡著走到了樓梯口,用力過猛,導致發生了慘劇。
其實也沒那麼慘,除了放了點血,左利民依舊好好的,這會兒還有力氣罵荀良佑,「裝得跟真廢材似的,把我們騙得團團轉,最過份的是還騙了小佐!那件事情竟然是你這個畜生做出來的!」
荀良佑做得最後悔的就是這一件事,但時間不能倒退,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彌補,「我承認是我不對,但是,岳父,你放心,我一輩子都會對小佐好的。」
「你還對不起我。」
這老人真是得寸進尺,荀良佑心裡罵了他幾句,但表面上仍好聲好氣道,「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家裡那隻貓。」自己家裡的那隻貓給他剃完毛之後變得好醜,腦子裡忽然想起皮毛光滑如緞的銀剛,左利民肯定是想要它了。
「不行。」荀良佑拒絕得很乾脆,銀剛是他養了好幾年的貓,怎麼可能輕易送人,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岳父。
聞言左利民要發火,門突然被推開,已經買好飯的左佐回來了,兩個人的談話被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