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蝴蝶少女的「萬蝶圖」（2）

晚上李冰洋回來的時候，柳雪琴剛好把晚餐擺好。秦妍玉已經回去了。

「下午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慌張？」吃飯的時候，李冰洋問。

「果然一切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啊。」柳雪琴嘆了口氣，說。

「怎麼了？」李冰洋不解地問。

「冰洋，除了那次在玉雪峰頂，我捉住了你，除了今天下午，你……你抱住了我——其它時候，不管在逃亡途中，還是安定在這裡以後，我都沒讓你碰過我吧。」柳雪琴說。

「的確沒有。」李冰洋說，「如果不是知道你一向不與人接觸的習慣，連我也會感到難以理解呢。」

「但我不與人接觸，也是有原因的。」

「哦？」

「我一直不想提起這件事，也一直儘力避開這件事，但是今天……今天發生了那件事，我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瞞著你好。」

「什麼事？」

「關於我獨特的能力，關於你的能力。」

李冰洋立即感到，柳雪琴決定說起那個「重大的秘密」了，那個「不為人所知，或者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你發現自己的能力，是在我出逃時與你相遇之後吧。」

「就是當天晚上。」李冰洋說。

「雖然不確定，但是我感到，那次與你偶然相遇，或許……或許你碰到了我——或者說，可能碰到了我身體的某一個部位，甚至我的衣服，我的頭髮……」

「當時，好像是被你髮絲撫過了臉。我還以為……以為是我的幻覺。」李冰洋回想起當日的情形，說。

「那就對了。」柳雪琴嘆了口氣，「我這身體，生來不知是幸運呢，還是個不幸……」

李冰洋心裡明白，柳雪琴必定有他還不知道的苦衷。

「碰過我身體的人，很多人後來都發現，他們有了各自獨特的能力——更確切地說，是用物理法則無法解釋的能力。你能控制流體，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就被知道實情的人嚴密控制？」

「不錯，我不想跟他們動手，而且我也敵不過他們。他們想利用我的能力，只是一時還不知道怎樣利用最好，而我則以死相挾，僵持不下的最後結果，是父親出面跟他們達成了協議：我接受監視，他們不得對我出手，不得做任何危及我個人安全的事情。」

「那麼校方也是知情人了？」

「校方，就是想利用我能力的人。如果有人要把我關進牢房，我一定會去一死了之，於是他們只好把我放進正常學生的生活里，但是同時不能讓任何人觸碰到我。」

「於是就有了那些奇怪的禁令。」李冰洋終於明白了前後的一切。

「從一個學校轉到另一個學校，在很多地方我都呆不久，一直被監視，不斷被轉移，不斷地連累想幫我的人，不斷地在孤獨中黯然傷神——這就是我隨你逃走之前的生活。」

「所以，對我來說，哪怕是隨你逃亡的生活，也比那之前的生活，好上百倍。」

李冰洋默然無語。因為一種奇特的能力，而被迫接受長期以來孤獨、苦悶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切，現在的柳雪琴，一定比眼前的她，要活躍得多吧。長時間的監禁，讓她把憂鬱當成了習慣。

「安定在這裡之後，」柳雪琴稍歇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也一直盡量避開與人接觸，因為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有這種奇怪的能力。我本來打算，這件事就一直藏在心裡。你是個很可靠的人，我……我本來覺得，讓你碰到也……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如果妍玉要跟我更親密一些，我卻找不到借口來推託。所以我就……」

她說到這裡停住了。李冰洋知道，她想說的，是「所以我就連你也一起拒絕了」。

「但是今天妍玉卻出乎意料地抱住了你，所以你擔心她也擁有了她自己所不知道的能力？」

「不錯，雖然不是每個接觸到我的人都擁有了奇特的能力，但是今天下午發生了那件事情，還是必須事先作好準備。我最擔心的是，妍玉發現自己遇到了奇特的、難以解釋的事情后，把它告訴了別人。」

「所以你一再提醒她，發生了什麼事，先來告訴你。」

柳雪琴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接下來我會好好留意她的。」李冰洋說。

「冰洋……」柳雪琴滿懷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說，「你會不會怪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告訴你這件事？」

「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情況，你自己都寧願忘掉有這麼回事。」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柳雪琴眼角里已經滲出了淚。

第二天一早，李冰洋早早地起了來。這幾天里，他必須好好留意秦妍玉。如果「蝴蝶少女」像「冰雪公主」一樣擁有獨特的能力，他是不是要搖身一變，成為他以前所討厭的「警衛員」了呢？

世界還真是「奇妙」啊……他在心裡苦笑著。

「599……600……」當他跨進秦妍玉住的院子時，只見少女正蹲在地上，拿著不知從哪裡來的粉筆，在水泥地上努力地畫著。

放眼望去，一地蝴蝶！

雖然畫得簡略了許多許多，完全比不上前幾天見到的她的那張畫，但是一眼看去，還是可以認出，這是蝴蝶的輪廓。「這樣簡單的蝴蝶，一分鐘可以畫好幾隻吧。」李冰洋心想。

「好了，先到這裡！」少女心滿意足地扔下粉筆，拍了拍手。這時她注意到一臉驚詫的李冰洋。

「我能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李冰洋指著地上的「蝴蝶圖」問。

「『蝴蝶少女』的『萬蝶圖』！」秦妍玉站起身來，得意地回答道。

「哈？」

「現在已經畫了600隻了，不要動它們，等我放學回來，再接著畫。」秦妍玉接著說。

李冰洋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想些什麼。難道就是因為得到了「蝴蝶少女」的稱號，所以想弄出個與之相符的作品來？

這個想法也太……

「柳姐姐還好嗎？」秦妍玉問。

「嗯，很好。」

「那我要去上學啦！」她似乎心情特別好，又對他笑了笑，然後叮囑道：「不要動我的『萬蝶圖』哦，也千萬別讓別人動到，好嗎？」

李冰洋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他實在不能理解小姑娘倒底是怎麼想的——如果是一萬隻蝴蝶的話，畫也畫累死人了啊。

少女又滿意地笑了。然後朝他擺了擺手，背起院子里桌上的書包，就出門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就只有它不行呢……」她自言自語道。

李冰洋還真認認真真地幫她守著「萬蝶圖」。雖然他無法理解少女的想法，但是他聽說過女人的憤怒是相當可怕的。他無法理解少女的心思，但他能想象到如果出了什麼差錯，少女回來后發現蝴蝶圖被破壞時的憤怒。所以他一直守到秦妍玉哼著小調蹦蹦跳跳地回了院子。

「那我回去了，雪琴可能還在等我呢。」他說。

他出院門的時候，少女連飯也顧不得吃，又蹲在地上，開始「萬蝶圖」了。看來她是真的有畫一萬隻蝴蝶的打算，雖然她好像忘了計算院子的面積和一隻蝴蝶的大小比例。

他回到了他和柳雪琴的住處。柳雪琴已經弄好了午餐，但是她心裡更急著知道妍玉有沒有出現什麼特別的情況。於是他把上午的經歷跟她說了一遍。

柳雪琴也全然不能理解少女的想法。

但是妍玉好像還沒遇上什麼離奇的事情，他們也算可以稍稍鬆一口氣。雖然「萬蝶圖」無法理解，但是不妨靜觀其變。

吃飯的時候，他們決定，如果下午妍玉再讓李冰洋看守「萬蝶圖」，那麼就由柳雪琴代勞。李冰洋有必要暗地裡去查探一下妍玉今天在學校里的情況。

他們的預料果然不錯。下午兩點鐘的時候，秦妍玉主動奔上了山，請李冰洋這個免費看守員來幫她看守「萬蝶圖」。李冰洋答應了她。於是她高高興興地下山上學去了。

雖然來到這裡已經半年多了，但柳雪琴還從未下過山。認識秦妍玉和李冰洋的，只知道李冰洋是秦妍玉從外地來的「哥哥」，還有一個「姐姐」，住在山上，從不下山。秦妍玉天真可愛，李冰洋一眼看去也是老實可靠之人，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沒人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了。

所以李冰洋先送柳雪琴去秦妍玉家。他們走進她家的院子時，李冰洋驚訝地看到地上的蝴蝶已經比早上多了一倍，佔去了院子五分之一左右的面積。「萬蝶圖」主人似乎終於意識到以原有的大小畫下去，畫滿整個院子也無法畫出一萬隻，可以看到地上的蝴蝶中，有幾隻明顯比其它的小，想來就是這之後的作品了。

這個時候秦妍玉的爺爺從屋裡走了出來。他正要出門去。

「你是？」他驚訝地指著柳雪琴問。

「我叫柳雪琴，是妍玉的朋友。」柳雪琴說。

老人呆了一呆。然後他朝李冰洋和柳雪琴笑了笑，就出門去了。

他出去的時候一聲輕嘆。老人早就聽說過柳雪琴，但他沒想到柳雪琴貌美如此。

然後李冰洋就出發去了秦妍玉所在的學校。他很容易就進入了學校。要問為什麼這麼容易，那只是因為，門衛也知道他是秦妍玉的「哥哥」，秦妍玉的爺爺的熟人。而幾十年前建校時，爺爺正是出力最多的「元老」。

學校里有一座小山，就在教學樓旁邊，正是觀察的最佳地點。根據他所知道的信息，李冰洋很快找到了秦妍玉的所在。少女正在上課。

李冰洋很無聊地呆到下課鈴響起。他密切注意著少女的行動。

鈴聲一響起，秦妍玉就把手伸進書包里，拿出一個盒子來。雖然隔了幾十米，但李冰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它。

沒錯，它就是裝有柳雪琴親手做的木製蝴蝶，後來由自己親自帶到妍玉家的那個盒子。

秦妍玉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蝴蝶來，把右手放在上面，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睜開眼來，右手摸在另外一個位置，又閉上了眼。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李冰洋在外面，只見到秦妍玉睜眼，閉眼，睜眼，閉眼，反反覆復地弄了半天，卻是什麼不尋常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正在這時上課鈴又響起來了。少女像是有些氣惱地把蝴蝶裝進盒子，又把盒子塞進了書包。

於是李冰洋只好再開始無聊地等下課。他比任何一個討厭上課的孩子還要期盼快些下課。

然而下一次下課後，秦妍玉的行動，跟前一次全無分別。摸著蝴蝶，反反覆復地睜眼，閉眼，睜眼，結果仍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上課鈴又響起來了。秦妍玉收起了蝴蝶。李冰洋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該回去了。下一次下課，秦妍玉就放學了。

他回到秦家院子。柳雪琴正坐在院子里，看著地上的蝴蝶圖。

他向她詳細地描述了自己所見到的事情。

但是連他都想不通的問題，柳雪琴自然也難以想得明白。

但總而言之，「沒有發生事情就是好事情」。

很快秦妍玉放學回來了。看到柳雪琴出現在院子里，她一掃在學校里的氣惱之情，萬分高興地跟柳雪琴說起話來。

「柳姐姐看到我的『萬蝶圖』了嗎？」

「看到了，我也正是和冰洋一起來看看它呢。」

「現在才畫了一千多隻，要畫完還要再過幾天。」

「怎麼忽然想到畫這個了？」

「嘻嘻，等我畫完了，我再告訴你們。」

「可是你這院子未必畫得下一萬隻。」

「沒有一萬隻，少幾隻也算啦。反正我要把這裡畫滿！」

「畫滿了爺爺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了。」

「沒關係的，爺爺在地上走，不會弄壞我的圖的。」

「在學校里過得怎麼樣？」

「數學課，我最討厭了。」

「冰洋對此倒是很擅長。」

「誰知道他是怎麼學的！」

聽到她這句話，李冰洋插了幾句：「我是很認真地學，才學好的。以前數學課結束了，我下了課還自己學習呢。那你下了課，都在做些什麼？」

「我下了課……我下了課，就很氣惱地看我的蝴蝶，可是蝴蝶偏偏不能飛起來，想起來只有更生氣。」

「那是木製的蝴蝶，當然不可能飛得起來了。」李冰洋說。

「可是……」秦妍玉似乎想說什麼，可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可是什麼？」李冰洋說。

「不跟你說了，反正等我畫完了『萬蝶圖』，再來找你。」

「那你明天還找不找我看守呢？」

「氣人啦，人家說的是等我畫完了圖再來跟你爭論，又不是說不畫完就不找你！」

「原來如此。」

談話談到這裡，李冰洋和柳雪琴心裡漸漸明白，秦妍玉最近的異常行為，全跟這「萬蝶圖」相關。在圖沒有完成之前，她還不至於做出什麼大的引人注意的事情來。

二人於是也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用再去破壞她的**。李冰洋每天仍是去幫她看守「萬蝶圖」。秦妍玉有時畫得快，有時畫得慢，前前後後畫了一個多星期。直到這最後一天上午，眼看著快要畫滿一整個院子了，秦妍玉中午回來時，高高興興地問李冰洋，能不能幫她把柳雪琴請來。

李冰洋和柳雪琴吃完飯，就一起下了山，到秦妍玉家的院子里來。進門時他們看到，秦妍玉正興奮地站在院子里，整個院子已經畫滿了大大小小的蝴蝶。

「10000隻整，剛好畫夠！」她萬分得意地說。

李冰洋與柳雪琴相顧愕然。誰能料到她還真做到了，換了別人，單是數10000隻蝴蝶都不耐煩了。

「柳姐姐，你們先在那裡站一會兒，看我的……」她又說。

李冰洋和柳雪琴於是就沒有走進院子，在門口站定。

秦妍玉慢慢地走到院子中間，蹲下去，把雙手都按在地上，閉上眼睛，不知在做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猛地睜開了眼，喊道：

「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