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交個朋友
清風拂面,江漾微瀾。雲知那顆萌動的芳心,在郁劍秋的久無回應下,緩緩冷卻。她沒想到,郁劍秋並不像她預料中那樣容易搞定。是她太過急切,惹她生疑了嗎?
凝視著郁劍秋那雙被水霧暈染而越發潤澤的眉眼,雲知穩住心神,柔聲道:「你怎麼不說話?」
郁劍秋輕瞄她一眼,道:「我被你的熱心感動的無話可說了。」她說的一本正經,偏偏眼神中又帶著點漫不經心,雲知也分不清她這到底是肺腑之言,還是隨口調侃,只能幹笑幾聲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她話中的未盡之意郁劍秋自然也明白,隨口道:「姑娘如此盛情相邀,在下豈敢不從。若有空閑,少不了去叨擾一二。」
說得跟唱戲一樣好聽。雲知笑了笑,像是沒聽懂郁劍秋話中明顯的客氣疏離,伸手撩起面紗,定定的瞧著她,如水眼眸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誘惑。
「我等著你。可不許食言。」
郁劍秋微微一怔。此刻的雲知,雙頰微紅,唇角含笑,眼底眉間流露出的歡喜,就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她不自覺的收起了敷衍的態度,正色道:「我答應了,就一定會去。」
察覺到郁劍秋那一剎那的失神,雲知暗自得意,還是美人計管用啊!她滿心愉悅的想著,此刻該說些什麼話,才最適宜這美好的氣氛呢!搜腸刮肚的找了半天,發現好像無論說什麼都不盡如意。她不想沉默太久,只好問道:「你既然暈船,幹嘛還走水路,去豫州,騎馬不是更快。」
郁劍秋望著天邊朵朵閑雲,很淡定地回了一句:「坐船便宜。」見雲知一臉呆愣,又解釋道:「在下囊中羞澀,付船資尚可,馬卻是買不起的。」
雲知後退兩步,不敢置信的把郁劍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她穿的只是普通的布衣,身上連個佩飾都沒有。初見時,她全部心神都已被郁劍秋的儀錶風姿所奪,只想著如何才能與之有點瓜葛,又怎會注意其他。
雲知驚訝過度的反應,讓郁劍秋感覺有點奇怪。她這副打扮,一看就不像有錢人,買不起馬才是正常的吧!
面對神情坦然的郁劍秋,雲知的心忽然疼了下。她沒想到,心目中名滿江湖的女俠,並非她以為的那樣身騎白馬,腰挎長劍;拿著大把的銀子揮金如土,救苦救難,從不為生計發愁,為斗米折腰;而是窮的連坐騎都買不起,衣著也是樸素無華,亦如尋常百姓。在這瞬間,她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想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捧到這人面前,換她策馬揚鞭,神采飛揚,輕裘緩帶,粉面桃花。
可是,要如何才能讓郁劍秋接受自己的饋贈呢?直接拿銀票塞到她手裡,豪情萬丈的說一句,拿去用,不夠還有。她會覺得我義薄雲天,對她情深意重,然後欣然接受?別逗了,這麼糟糕的法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會被鄙視。要不給她一包銀子,就說朋友有通財之義,不分彼此。這樣好像也很傻,反正不管怎麼說,只要我給她錢,她都會拒絕吧?
摸了摸荷包里無法可寄的白銀,雲知高漲的情緒慢慢回落。以前她只考慮如何將別人的錢划拉到自己口袋裡,如今讓她送錢給人,反而束手無策,沒了主意。
對於雲知的煩惱,郁劍秋自然是毫不知情,她只是有些疑惑想著,為何雲知聽她說完話后就苦了一張臉,難道怕她開口找她借錢?
「小文,你怎麼了?」船尾傳來一陣騷動,郁劍秋循聲望去。周圍有人叫道:「她這是暈船了,快到邊上去,別吐在這。」哇的一聲后,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在船上漫延開來。周圍的人忙捂住口鼻,四散開來,現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雲知也從滿腔愁緒中回過神來,看了看伏在船邊嘔吐的小女孩,朝郁劍秋道:「把糖姜給我,我給那孩子送些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郁劍秋並沒有聽從她的話,而是含意莫名的暼了她一眼,轉身朝船尾走去。雲知小聲嘟囔道:「我是怕你聞著那味也跟著吐了。」
小女孩吐完后,縮在她娘懷裡,閉著眼,臉色煞白。年輕的母親一臉心疼的替孩子擦去頭上的汗水,小聲的喚著她的名字。
郁劍秋來到兩人身邊,摸了摸小孩的額頭。
女孩的母親抬頭望向郁劍秋,滿含希冀的道:「你是大夫嗎?小文她沒事吧?」
郁劍秋簡單查看了一番,溫言道:「她沒事,你不用擔心。別讓她吹風,散了汗會著涼的。」
跟在她身後的雲知忍不住開口道:「你把糖姜給她含一片就好了。」
郁劍秋猶豫了一瞬,伸手至懷中拿出糖盒,凝眸看向雲知,道:「你確定她可以吃?」
雲知被她深不可測的眼神看的心中一緊,不明所以的回道:「當然可以。」
兩人面面相覷,郁劍秋心中的疑慮在雲知茫然的目光中一點點散去。
雲知或許不夠敏銳,但絕不蠢笨。看到郁劍秋釋然的表情,她細一思量,就明白了那句話中隱含的深意。
郁劍秋在試探她,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她。
想到自己一片真心被她如此懷疑曲解,雲知頓時氣得眼睛都紅了。劈手奪過郁劍秋手中的盒子,拿出裡面的糖姜扔進嘴裡一陣狠嚼,恨恨地盯著她道:「這下你該放心了。」
郁劍秋無言以對,默默的從她手裡拈起兩片糖姜,一片遞給小女孩的母親,一片放進自己口中。
看到她的動作,雲知冷哼一聲。想起剛才郁劍秋明明沒吃糖姜,卻在她面前裝模作樣,心中怒氣更甚,臉上也是寒霜密布。
「抱歉!」郁劍秋輕嘆一聲,握住她的手,飽含歉意的漆黑眼眸中透著些許無奈。
時隔兩年,雲知的手再次落入郁劍秋掌中。她的手微微顫動,指尖一陣冷一陣熱,目光不受控制的瞟向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滿腔怒火被拋至九霄雲外,心中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有朝一日,定要與這人攜手同行,十指緊扣,相連相絆。
見雲知沒有抽回手,臉色也緩和了些,只是用那種傷心又氣惱的眼神瞅著她,郁劍秋越發覺得歉疚。
「先前是我多心了,我給你賠不是。你別生氣了。」
雲知偏頭不理她,眼角餘光瞟見眾人一臉看戲的好奇表情;頓時皺了皺眉,冷著臉攥緊郁劍秋的手,欲離開此處。她沒有看郁劍秋,也沒有說話,郁劍秋卻猶如心有靈犀一般,隨她同時轉身往船頭行去。
郁劍秋的配合默契,讓雲知的心情無端就好了起來。側頭瞟了郁劍秋一眼,換來她淺笑回視。雲知呼吸一滯,又呆望了她一眼。郁劍秋平時都是一副安靜沉穩的表情,但微笑時,卻明媚溫柔如睡蓮初綻,令人賞心悅目,甘之若飴。
短短十幾步的距離,雲知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要得到郁劍秋,首先要取得她的信任,她看似容易接近,卻很難親近。
郁劍秋提防她,她能夠理解,畢竟對郁劍秋來說,她只是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是她低估了郁劍秋的警惕性,得出了錯誤的判斷。她先前的行為在郁劍秋看來,大概是極其可疑吧!如今弄成這樣只能怪她思慮不周,好在情況並不太糟。既然郁劍秋因此事覺得理虧,那她就該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讓兩人的關係更近一步。她心中本就坦蕩無偽,行事也是光明磊落。只要跟郁劍秋多多接觸,得到她的信任也並不難。
兩人並肩佇立在船頭,雲知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神情鬱郁。她打定主意要將郁劍秋原本七分的愧意變成十分,自然做足了姿態。
郁劍秋瞄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不確定的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你覺得呢?」雲知偏頭瞧向她,臉上顯出幾分落寞之色。
郁劍秋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合乎她的心意,只得嘆氣道:「我覺得我應該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雲知嘴角微抿,眼波流轉間帶著淡淡的傷感。「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是我言行欠妥,惹人生疑也在情理之中。現在誤會已經解開,此事我們都不必再提了。」她大大方方自責認錯,定會給郁劍秋留下一個明事理,知進退的好印象。
郁劍秋楞了下,眉尖輕蹙。她雖沒有玲瓏心,剔透眼。但還是看得出,雲知這番話說得真誠無比,不似作偽;但她的神態卻偏偏過於哀婉凄楚,又讓人感覺有點假。
她行走江湖數年,那些裝模作樣,矯揉造作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但沒有一個像雲知這般詭異。
壓下心底的迷惑,郁劍秋不動聲色的道:「多謝體諒。」
沒有如願等到郁劍秋的軟語撫慰,雲知暗暗納悶,是她表現的不夠好嗎?
將郁劍秋的手拉近至胸前,雲知一臉摯誠的注視著她。「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我還是要說。不管你信不信,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想與你結識。」
她喜歡我?這是......個什麼意思?郁劍秋徹底被她給搞懵了,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嗎?」雲知唇邊淺笑,眉眼彎彎。她發現,每當自己擺出這副表情時,郁劍秋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
交個朋友?原來只是想交個朋友。郁劍秋暗自鬆了口氣,微笑回應:「姑娘蕙質蘭心,得友若此,幸何如之。」
手指輕輕撫摸著郁劍秋的手背,雲知笑的像花一樣,「我心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