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入朝
再見皇宮,已不是當日的躊躇。
一下馬車,前方藍藍紫紫移動的一團團人和一個個人都回身拘禮,紛紛問安。
劉夢然瞥見蘇天路那堆笑的臉上不斷抖動的肥肉,笑意更深了些。
「諸位辛苦。」劉夢然客氣道,眼睛掃向離她這個聚攏點有些距離的一行人,目光清冷,微笑頷首。
圍在劉夢然身旁的大臣們見公主遲遲不開口,順著目光望去,看見了從善如流卻太過自命清高的清流黨,都紛紛轉過頭來。
「想不到公主第一日上朝,比臣還早到。」不用轉頭,一聽,就是梁昊然過於響亮的招呼聲。
果然,梁昊然身形一閃,瀟洒地落在劉夢然身旁:「公主第一日上朝,莫要堂外誤了時辰才好。」便立刻揮手開路,劉夢然只笑著,與他並肩而行。
「到真是多虧了梁宰相,我這一路總算見識了什麼叫朝堂。」劉夢然看向已經近在眼前的朝堂。
梁昊然摸出他的扇子,竟然上朝也帶著那把破扇:「若要驚著了公主,甚至令公主身體違和,我這個百官之首也只有『吃不了兜著走了』。」說罷,便搖著扇子與劉夢然談笑風生。
清流眾人見梁昊然都這般熱情,又向劉夢然這邊靠近了些。
一進朝殿,便有侍從領著劉夢然站於左邊的朝臣最前方,一人單列。
「皇上上朝!」
隨著一聲呼喊,眾人皆伏跪於地,劉夢然剛彎腰要跪卻被人扶住。抬頭一看,此人十分眼熟,應該是劉定淵的親衛隊長之流,印象中見過兩回。
「皇上已下諭旨,公主上朝,免一切禮數。」說罷,此人便消失於殿中。
抬眼目視著無比威嚴的劉定淵走上御台、坐於龍椅,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魄力與氣勢,不言而喻。劉夢然低下頭去,在心底誇讚了劉定淵一番。
劉定淵免了眾人的禮,有賜座於劉夢然:「皇妹上朝,本該坐於朕身側方能體現身份,可皇妹自己不願,那便坐於御台之下,與朕一同聆聽天麟大小事、決謀定策吧。」
劉夢然趕緊起身:「皇妹才疏學淺、資歷淺薄,不敢擔此重任。只聽只學,決謀定策全憑皇兄,出謀劃策還要仰仗各位大臣。」
劉定淵眼睛掃過低頭站著的眾臣:「皇妹身為洛宮聖宮主,又是天麟聖佑護國公主,你的謀略與決策,哪一個不是為了天下蒼生?哪一件不是為了天麟國運?得皇妹相助乃是天麟之福,也是令天麟上下歡欣鼓舞之事!諸位愛卿,你們以為呢?」尾音上掃過的鼻息,都讓鴉雀無聲的大殿緊張感備升。
梁昊然帶頭呼應,高輔民立刻跪下呼喊「皇上決斷聖明,公主聖佑天麟。」群臣紛紛跪下,重複著高輔民的這句話。
直到眾人皆停止恭維,劉夢然才悠悠坐下,疲憊敢再次襲來。
近一個時辰的早朝,眾臣從稅賦到國庫,**到洪災,不斷湧現的話題,此起彼伏的爭論。即使不傷及派系利益,他們似乎也早已習慣於爭個你死我活、分個敵我高低。
劉夢然一直笑眼旁觀,對點名請教她意見的人低頭不語,對偷瞄她表情的人加深笑意。一個時辰下來,她是一句未說,一字未提。
早朝接近尾聲,一直留心注視劉夢然的劉定淵終於開口:「今日不得皇妹的意見,又見你只是坐著,可是身子不爽?」
劉夢然順勢點頭:「這些天折騰的,剛出宮建府,諸位大臣們又關心皇妹,一來二往間,倒是沒休息好。」
眾臣一聽此話,全部收住了身形,又像入朝時那般畢恭畢敬。
「下朝後,皇妹當是好好休息。太后一直念叨著皇妹,要是太後知道皇妹一出宮就累得至此,又要責備一番了。」劉定淵只有前半句是看著劉夢然說的,後面的話一直在眾臣腦袋上縈繞:「皇妹才剛入朝,未免有些不適應。諸位愛卿在從旁協助之時,也要顧慮皇妹的身子!」好似呵斥的話語一出,眾臣連連點頭、不斷稱是。
「那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晚幾天過去皇妹那裡,皇妹只管調理好身子,莫要憂思過重就好。」劉夢然在心裡翻了幾回白眼:若不是你給我找的這麼多好差事,我哪能如此?生平最厭惡無利的麻煩。
緊接著,劉夢然仗著劉定淵朝上發的話,過了幾日上朝、下朝、回府、睡覺的往複日子,簡單卻不輕鬆。
只因這幾日在朝堂上,眾臣所展現的言行風貌、所關心的事態人物、所探查的角度依據又許多都讓劉夢然哭笑不得甚至憂慮厭惡……這樣一個世界、一個國家、一群這樣的「分管領導」……讓她深感前途未卜、賭約之路艱辛而遙遠……
上朝第五日,一如從前打算一語不發繼續觀望的劉夢然才坐定。兵部侍郎常飛放立刻奏報:「地恕邊境又有滋擾,多虧貪狼族長鼎立協助,歐陽將軍再次平息了糾紛、熄滅了戰火前哨。」
劉夢然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她趕緊抬頭看向劉定淵,發現他難得的在殿上若有所思。
常飛放見皇上沒有明確回答,又道:「在此次戰事平息中,歐陽將軍掌握了地恕的一些密事,貪狼族族長也探聽到了魅影的最新動向,並親自趕來國都向皇上呈報。」
「親自」兩字一出,劉夢然的瞳孔放大了一圈,咬緊牙關,又眯上了眼。
劉定淵看了一眼一臉鎮定的劉夢然:「那就請雪族長下朝後伏龍殿一敘吧。」
下朝之後,劉夢然無視向她問安告別的幾位大臣,徑直向自己的馬車走去。連日來劉夢然殿上的不言不語、劉定淵也沒有刻意要她發表意見的舉動讓本還寄希望者、有顧慮者都漸漸遠離了劉夢然的視線,到是近日清流一眾大臣對她不甚客氣,較以前算是有所起色了。
一個侍衛匆匆趕來,在劉夢然面前行禮並說了什麼,劉夢然搖了搖頭,便朝著比翼加快了步伐。
比翼見劉夢然神色有異,趕緊跟著進了馬車。
「回府!」劉夢然的口氣有些急促。
「方才那個侍衛與少宮主說了什麼?」比翼隱隱有些擔心。
「沒什麼,只是轉達皇兄的邀約,問我要不要去伏龍殿相聚。」劉夢然答得心不在焉,又催了今日護送他們的馬奔加快速度。
一路上無語,直到馬車停下。比翼一如往昔,先下車再扶劉夢然。可劉夢然遲遲不見比翼來扶,也聽不見她的聲音,立刻掀起車簾,看見一臉呆像的比翼。
「你怎麼了?」劉夢然有些焦躁。
比翼醒過神來,立刻扶劉夢然下車。低頭下車后才抬頭的劉夢然,也和比翼一樣,被眼前的景緻吸引住,久久不能回神。
公主府外,綠意縈繞,只不過昨夜到今早下朝,整個公主府便恍若隔世,猶如世外桃源。
雖然春意稍遠,可蒼翠濃密的樹分明一排排立在府外,即使站在外面,也能看到府內早已生機盎然、綠意更勝的景象:這邊是早開的迎春在枝頭俏,那處是不知春寒的紅杏牆頭靠。
走進府內,地上覆蓋了柔軟的小春草,若在春草中仔細尋找,便能發現零星的華色點綴其間,不正是還未來得及早開的野花在草中舞蹈?
這真的是自己的公主府?劉夢然在心底驚嘆。
靠近主廳,眼前的那抹白晃得劉夢然停下了腳步、忘記了心跳。
「小夢……」雪影捧著一束不知哪裡弄來的薔薇,淡淡地笑,「喜歡嗎?」
無動於衷的劉夢然,只是怔怔地看著雪影。雪影靠近的身影,他那有些激動的眼神、有些討好的話語不斷在劉夢然的耳旁縈繞:
「上回月圓,是我失約,小夢不要生氣好不好?」
「小夢喜歡綠意,嚮往簡單生活,我就給你帶來……」
「上次洛宮,我並不是拒絕……」
雪影的話還未說完,被「拒絕」兩字震醒的劉夢然忽然大步走向主廳,大聲喊著洛三和羅叔。
待到洛三和羅叔站於劉夢然面前,劉夢然二話不說,使勁拍了一下桌子:「你們真把我當聖宮主!」兩人低著頭,一語不發。
「還有你們!」劉夢然指著比翼和馬奔,看見雪影一臉受傷的表情時,放下了手指,「你們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劉夢然忽然哀怨的語氣攪得比翼他們幾個內疚之意升騰、未能理解聖宮主的追悔之意更勝,全部低頭,默默接受劉夢然的譴責。
劉夢然先是忽然不語,然後又把他們全部趕走。眾人墨跡了半天,各自瞪了雪影一眼之後,離開了主廳。
「小夢……」
「收起你的尾巴!」劉夢然一聲呵,雪影一挺身子當真夾著屁/股向劉夢然這裡一蹦,「裝狐狸的傻狼。」
雪影笑得燦爛,一把挽起劉夢然的手,卻被劉夢然推開,遭了一記她白眼。
「抱歉,本公主不招待雪族長,請您另謀高處。」
「天麟皇上只說了下朝去見,今天之內不都行嗎?」
雪影迎來劉夢然又一記白眼。
「我可是壯著膽子來找小夢,生怕被洛宮的眾位主事給生吞活剝了……」
劉夢然又瞪了一眼雪影,可他依然跟在劉夢然身後,死皮賴臉。
「看在我挖樹護苗、運了四十車樹花草,連續趕了幾天路又連夜給小夢打造這個綠意新府的份上……」
劉夢然已經無力再瞪他,忿忿地罵道:「你這是做賊心虛又妄想亡羊補牢!」
「那補上了沒?」雪影一把摟住氣得臉色紅潤的劉夢然,低頭流連著她的容顏,「這些都補不上,那就拿我的命來補,小夢可願笑納?」
「雪族長的命,我哪敢消受?」
「哈哈,小夢原諒我了!」雪影忽然開心地笑,「等我不是族長了,你就敢消受了!」
「什麼?不是族長?」劉夢然嚇了一跳,「不對,誰原諒你了?」
「不生我的氣便不需要原諒,會生我的氣說明你在乎我。」
「誰在乎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劉夢然拗不過雪影,只能把頭撇過去。
「那這是什麼?」雪影不知從哪裡拿出那個他做的枕頭,把臉埋了進去,「想來小夢也是夜夜抱著它入睡,裡面還有小夢的味道……」
劉夢然乾脆不說話,臉上早已無奈。
「這個枕頭都能重新回到小夢床上,為什麼就不能原諒我?」
劉夢然依舊沉默。
「小夢連我的解釋信都沒看完吧?」雪影忽然一問,「或者……小夢根本沒有看?」
「沒看不表示不知道、不了解!」劉夢然忽然大聲道,「既然知道你有你的無奈,我有我的執著;既然你給不了,何必如此?」
雪影二話不說,扛起劉夢然就走。無論劉夢然說什麼,他都不停下,也不放下。
流氓碰上了無賴,還是個不會打架的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心心念念的小白再次出場,鼓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