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醉酒
雪影已經在公主府賴了三天,可無論如何耍賴,劉夢然依舊不怎麼搭理他。加之比翼他們幾個又被劉夢然晾了一天多才勉強說上話,現下是沒有一個敢幫雪影的了。
「小夢,杏花又開了兩朵了,那成雙成對的模樣,十分動人呢。」雪影隨意翻著手中的不知名天麟書卷,眼睛一直在劉夢然臉上轉悠。
「你什麼時候走?」劉夢然頭也不抬地問到。
雪影一臉受傷的表情道:「小夢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少來這一套。」劉夢然放下手中的書卷,怒目而視,「你的事沒有辦完,難道還會永遠留在這裡不成?」
雪影把手中的書卷隨手往書桌上一扔,那優美的弧線在空中劃過,悄然落下時,始作俑者已經飄到劉夢然的面前,強迫劉夢然抬頭凝視他。
「有時候我會想,總算找到一個這麼了解我、適合我的女人,這性子卻如此彆扭。」雪影勾住劉夢然的下巴,「現在到覺得,你真的了解我嗎?你願意了解我嗎?」
劉夢然明顯感覺到雪影的眼神越發深邃,語氣也不同尋常,剛想撇過頭去,卻被托著下巴的手指用力一抬,他的鼻息已近在咫尺。
流轉的眼波,輕顫的睫毛;邪肆的笑容,微張的嘴角……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雪影的話在劉夢然的唇上溢出,輾轉反側。
劉夢然忘了呼吸,停了動作,怔怔地任由雪影掌控。
「小夢……」聽見雪影喊她,劉夢然醒了神,「閉上眼睛。」
劉夢然剛要開口反駁,雪影便伸出巧舌長驅直入。那氣勢已不似剛才那般溫柔繾綣,狂風暴雨般地挑動、吮吸鋪天蓋地,彷彿要把劉夢然吞了進去;劉夢然掙扎了一下,身子忽然鬆了不少,卻有感覺唇上的重力得到疏散,復又輕舔啃咬,臉上傳來輕撫的觸感,耳旁傳來微不可聞的嘆息。
徹底淪喪了自制力的劉夢然,此刻已完全沉醉,閉上眼,醉於那溫柔的撫觸、流連的吮吻、滿足的嘆息……
「退下!」雪影忽然出聲,劉夢然睜眼,眼裡迷濛一片。
雪影伸出一隻手輕撫劉夢然的後背:「小夢,你太美好……」
漸漸清明的劉夢然目光轉移,才發現雪影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劍,劍已染血。握劍的洛三原本眼神有些兇惡,可看見此刻劉夢然的神情后,也有了一絲後悔,匆忙收了劍,立於一旁。而他身後,也站著一人。劉夢然記得,那是貪狼族的另外一位主事人物,身上的劍拔弩張之氣才散,目光依然牢牢鎖在雪影身上。
「小白流血了……」劉夢然才轉身打算去拿葯,卻被人從后抱住。
「終於,又叫我小白了。」
雪影的聲音從肩膀上傳來,劉夢然推了推他,紋絲不動。「染了紅的小白,可就不白了。」
「族長……」他身後的人慾言又止。
劉夢然已然轉身,早已恢復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神色,淡淡地看著雪影,等他開口。
雪影用雙指擦過脖子上的傷口,看著血色,微皺了眉頭:「很久沒有人讓我出血了……」眼神越發凌厲。
劉夢然一把抓住雪影懸於眼前的手指,笑道:「現在你出的血,也是我的血了。」
雪影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反握住劉夢然的手,舉於唇邊,落下了輕輕的吻。
「我走了。」雪影的唇溫還未散去,便隨著身後的人離開了賴了多日的公主府。好似沒有一絲留戀,來去無影,只留下公主府滿目的綠意花紅,襯托府中主人的臉色與心境。
「聖宮主為何不開口挽留雪族長?」洛三看著雪影遠去的方向,「若聖宮主開口,即使倨傲不凡的雪族長也必會停留。」
劉夢然轉過身,向她的卧室走去:「何必呢?他有他的世界、他必須處理的事;我又何嘗不是。留下來,只是逃避。逃不過心,留也無益。」
洛三沒再說什麼,目送劉夢然離去。
兩天後,雪影於伏龍殿辭行。
兩天來,雪影再沒去過公主府,劉夢然也未與他在宮中朝上見過。就連雪影的臨別宮中宴禮都借病未去,到惹得太后又是一番念叨,補品送去一堆。
比翼守著兩日來靜得可怕的劉夢然,心裡擔憂不斷。
「比翼,我們去逛逛吧。」劉夢然忽然提議逛國都,雖已是夜晚,但比翼立刻準備了兩套便裝,出去散散心也好。
來天麟國都這麼久,繁華總是在車裡與匆忙間瞥見,確實不曾細細品味。
繁華的街道,各色的店鋪,擁擠的人潮,沒有絢麗的燈光映照,卻有豐富的色彩點綴、各色人物毫不掩飾的嬉笑怒罵,別有一番韻味。
劉夢然靜靜地走著,比翼靜靜地跟著;四周的人偷偷地打量、悄悄地議論:不知哪家的新貴公子,俊秀非常又沉靜如斯,將來定是個人物。
忽然感到有人特意靠近,比翼連忙把劉夢然護在身後。四周的人都四下張望,這對俊公子看來還會武。
一把摺扇,兩袖拂動。一襲青衣,一張快意的笑臉。
「劉公子好雅興,今日出府逛怎麼不叫上樑兄啊?」眾人只見又來一俊俏公子,只是這位公子看起來不但武功不弱,那渾身上下的氣質、穿著配飾,沒眼力的人也能捉摸出他的非富即貴。
劉夢然冷著一張臉,看著眼前這個她心情稍有波瀾必會出現的梁昊然,沉默不語。比翼退到了劉夢然身後,也看著梁昊然。
「得,得,你們倆別這麼瞅著我,怪我得空也沒帶劉公子逛逛國都,是我的不是!」梁昊然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一把摟住劉夢然的肩膀,被比翼的凌厲眼神盯得僵了一下,又繼續摟緊,「我做東,請劉弟和比弟到醉仙樓一聚。」說罷,便摟著一直瞪著他的劉夢然往醉仙樓走去,比翼跟在後面,一路的詛咒。
人們才從方才的聊天中聽出來,兩位俊美的公子一個姓劉一個姓比,都不是國都人。另一個自稱兄長的瀟洒公子姓梁,豪爽大方,都往國都第一樓醉仙樓去了。可這難得一見的俊美人兒就這麼消失在夜色中,讓四周早有窺探之意的女子心中嘆息:這樣的公子,尋常人家的女子怕是配不上的。
醉仙樓頂樓包間內,一見梁昊然的掌柜就像眼角掛了石子,眉眼就沒有直過。那諂媚的神情、奉承的言語聽得劉夢然興緻大減,就連來嘗美食的念頭都散去大半。
梁昊然見這位姑奶奶臉色越發陰沉,趕緊打發了掌柜,點了一些他熟食的好菜,領著劉夢然和比翼入了頂級包廂。
劉夢然坐於廊旁,只要稍一轉頭便能縱覽國都的繁華、細探過往的人色。此等地理位置、這般高度角度,劉夢然瞥見比翼放光的雙眼,笑了。這丫頭看來還是有收集情報的慣性判斷的。
「劉弟這麼在大街上逛,甚是危險。」梁昊然笑著打量這兩人。
劉夢然斜了梁昊然一眼,彷彿在傳達你才是個危險的意思。梁昊然的扇子依舊扇得順暢,不為所動。
「劉弟今日看來心氣不順,可是有不如意的事?何不與我說說,我幫你分析分析。」梁昊然見劉夢然依舊沒有開口的打算,補上了一句,「定當知無不言。」
劉夢然終於轉過臉來,剛要開口卻有掌柜領著小二送菜上來,便看著他們呈送、聽著他們介紹菜色。
這回掌柜的只是親自送菜,並沒有多說什麼。以他在醉仙樓這等酒館察言觀色這麼多年的經驗,能讓當朝宰相如此灰頭土臉又絲毫不留情面的,左不過就是那富麗而神秘的宮牆裡的主子,主子不喜歡他多言,他哪能看不出來?
一介紹完菜色,正準備離去的掌柜被那位神秘主子喊住。「拿幾壇酒來!」這話一出,在場的人俱是一驚。那位跟在後面的公子一臉的擔憂與焦急,梁宰相則是連一貫的扇扇子都停了動作。
「要酒精含量低的。」那位公子又補充到。可掌柜壓根沒聽過「酒精含量」這個東西,還是梁宰相琢磨了一會,提醒他拿些不易醉口感又不錯的酒來。掌柜感激涕淋,向著梁宰相鞠躬之後便匆匆離去。
劉夢然面上依舊淡淡的,待到掌柜的把酒拿來,便自斟自飲,也不說話,一喝就是幾杯。
「少宮主……」比翼才開口,就被劉夢然兇惡的眼神瞪了回去。又是一仰而盡,比翼在心底慶幸這杯子小,便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梁昊然。
梁昊然接到求救信號,看看比翼,看看劉夢然,定了定神色,又恢復了瀟洒的扇扇子動作往劉夢然靠過去。
「劉弟可願說說為何這般喝酒?」
劉夢然又斜了他一眼,輕呡了一口,睜著星眸道:「你過去點,春才剛到,你就扇扇子,莫不是要把我給扇病了?」
梁昊然低頭、閉眼,收扇、提氣,又靠了過去:「方才不是與劉弟說了我言無不盡嗎?」
劉夢然停下喝酒的動作,看著梁昊然:「我哥讓誰在我府上看著我?」
梁昊然一愣,剛想搖頭,瞅見劉夢然有些醉意卻依然灼灼的目光,轉頭夾了一口菜:「不要光喝酒不吃菜,傷身。」把菜向劉夢然遞去。
劉夢然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眼睛只關注樓下的景緻,全然不顧梁昊然的好意。
「劉弟就沒點別的要問的?」梁昊然有些憋屈,長這麼大,就這個公主最難伺候又最不能得罪。因為得罪了公主,就得罪了他的死黨、死敵,還有天下人。
「那……」劉夢然笑著轉過身來,眼裡閃爍著光芒,「梁兄府上幾位夫人?一晚上伺候幾個?」
「沒有夫人,侍妾到有四個。」梁昊然沒想到劉夢然會問這個,眼裡閃過一絲捉弄,「劉弟若有個妹子,倒是可以迎進我府里,我定奉為夫人,好生愛護。」
劉夢然沒有接他的話,又喝了一杯:「梁兄還沒回答完我的問題。」
「伺候?是她們伺候我吧。」梁昊然剛瀟洒的展開扇子,自己也喝了一杯酒。
「男人和女人,不都享受這快樂嗎?她伺候你,就是你伺候她,有何區別?」劉夢然徑直說著,又喝了一杯。
梁昊然扇扇子的動作就此打住,這位姑奶奶的問題是個個都不好回答。
「答不出來了吧?還言無不盡……」說罷,劉夢然把腿蜷了起來,抱起一個罈子,眼看就要喝更多酒。
「少宮主,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比翼忍不住了,一把奪過罈子,「再喝,我就要告訴宮主和陸總領!」
劉夢然死死盯住比翼,怒氣從身上溢出,那氣勢就好像比翼奪走了她的至寶摯愛一般。
「拿來!」
比翼只堅持回瞪了一小會,便轉頭求助於梁昊然,梁昊然無奈地搖頭。
就在比翼轉頭與梁昊然眼神交匯的時刻,劉夢然拿起桌上另一壇酒,窩到廊邊。一會慢慢淺品,看兩眼醉仙樓下的人來人往,一會仰頭乾杯,盯著眼前的酒杯靜靜不動。
「借酒澆愁……」梁昊然看了半天,實在覺得明天會有被劉定淵分屍的危險,又開口勸說。
「愁更愁?」劉夢然接到,「我沒有愁。」
「那為何喝酒?」
「想醉。」
「醉了又能如何?」
「醉了……」劉夢然忽然挺起身,對月舉杯,醉意已勝的她舉杯都有些顫悠,「心就能醒了。」
劉夢然喝了一口,又縮回了剛才的廊邊,眼神迷離地獨自喝酒。
比翼向梁昊然使了個眼色,梁昊然首肯之後,她便回頭看了劉夢然幾眼,飛身向公主府去找馬奔。她是武夫,勸不動少宮主,只能讓馬奔尋個讓少宮主不傷身、不動怒的法子把少宮主弄回去才好。
梁昊然看著喝悶酒喝得已經成了習慣性動作的劉夢然,無奈地搖頭。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忽然覺得,她其實也有很多苦楚。
走過去,抱起來,就像抱一個迷路的孩子。
「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