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玉璽(一)
好夢到天亮,睜眼就是比翼那張放大版的美麗臉龐。
「一大早的,嚇死人了。」劉夢然愣了愣,看不清此刻比翼的神色。
待到劉夢然從軟得捨不得的床鋪上支起身子,眼睛才瞄到,兩個孩子一身水漬地打個赤膊正在烘烤著自己的衣服。
「這是怎麼了?」劉夢然的眼神冷了冷,喊了聲兩個孩子。
偉澤接過雨澤的衣服,示意雨澤去向劉夢然解釋。雨澤才走到床邊,劉夢然早已摸出自己隨身的手帕候著,一把抓住就開始給雨澤擦頭上的水珠。
「沒事,姑姑。我們晨起和師傅去抓魚了,順便練了練眼力呢!」雨澤的聲音明顯興奮,意猶未盡。
「可有抓到魚兒?」劉夢然生硬地吞下自己的埋怨,「今日中午吃你們抓的魚兒才好啊。」
偉澤的笑聲傳來,離變聲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的他,聲音越發像歐陽甫那種低沉了:「姑姑,這都快中午了。要吃今早抓的魚,只能等下午了。」
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梳洗,又想問怎麼就這麼晚了,想起自己也太能睡得劉夢然猛然搖起頭來。這樣的她,早已沒有早先她那雷厲風行的風範了。
再次正眼,打算問問兩個孩子這些天來的功課,卻不想已經落入一個懷抱,眼前只有一堵肉牆。掙扎探出頭來,整個屋子只有劉夢然和這個經常偷襲她的歐陽甫了。
「然兒睡得可好?」歐陽甫的熊抱讓劉夢然十分的不自在。
「然兒還未梳洗,請師兄先出去一下。」劉夢然日日都在掙扎,雖然日日無果,「只怪師兄家的床太過舒適,然兒又誤了時辰。」
「我的床這樣好,睡一輩子不是正好?」歐陽甫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劉夢然倍感艱辛。
對付雪影那個死皮賴臉的,已經讓劉夢然這個不會武功的流氓女疲於應付;再來一個刀槍不入的歐陽甫,「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話不就成了笑話嗎?
事實證明,沉默的力量是無限強大的。一直不理歐陽甫百般挑起的話題,劉夢然再次進入似睡非睡的狀態,直到耳旁飄來一句「再睡你的小嘴就要被我吃掉了!」猛然驚醒,瞪大了眼睛卻看見歐陽甫的壞笑。
夠了,受夠了,劉夢然在心底吶喊,脫口而出:「再這麼折騰,我就回去了!」
歐陽甫的臉色剎那嚴肅起來,笑意退去,又伸出手輕撫劉夢然的後背:「是要回去了。」
「你說什麼?」劉夢然聞所未聞,滿心狐疑,「師兄要送我回去?」
歐陽甫的手收了回去,又在片刻之後,伸出手撫了撫劉夢然的垂順長發,只說等她梳洗好了去他的主帳里再說。
待到劉夢然走出自己的屋子,比翼和馬奔已經候在門口。
「國都出事了。」劉夢然的口氣是肯定的,比翼點了點頭。
「昨夜到的消息,玉璽失蹤了。」
劉夢然的步子驟然停下,回身看向比翼:「你這邊可有不同的消息?」
「說失蹤太牽強,被偷盜更為準確。匪徒還留下了敲詐書信,揚言要用百萬銀兩換玉璽。更多的細節,天麟皇上的消息必然比我們更準確,畢竟,失竊於他的伏龍殿。」比翼才說完,又想起,「天麟玉璽也是洛宮所出,上質洛山神玉所造。相傳是上神留下的神器之一。」
神器?是神器哪來如今的種種困局?上神,死神……這個世界,神力都是虛妄,否則洛風不會說她只要得神力,必能水到渠成。再次低頭看向已經許久沒有刻意留心過的黑蓮手鐲,劉夢然心中生出一種猜測:洛風……洛宮……聖宮主……劉夢然才想起這些關聯詞,其中必有玄機。
「然兒來了。」歐陽甫的聲音傳來,劉夢然才拉回思緒。
「事情我已知曉,如此事態,事關天麟和洛宮,我確實必須儘快回國都了。」劉夢然開門見山,眼神瞥過歐陽甫身旁站著的偉澤和雨澤,心裡湧上一陣擔憂。
「你太寵愛他們了。」歐陽甫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劉夢然做了一次深呼吸,「再見他們時,我定交給你兩個更加健康堅強而出色的男人!」
這回換了劉夢然的悶笑,眼裡有些濕潤。一把摟住兩個孩子,兩隻緊緊握住他們略顯單薄的臂膀,微微顫抖:「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彼此。聽你們師傅的,堅強勇敢的向前走。記得,你們的身前……」
「有姑姑!」雨澤應聲道。
「你們的身後……」
「有姑姑!」偉澤脫口而出。
咬著牙齒,摟著孩子,劉夢然忍著淚意向歐陽甫點頭,用力地,深深地,表達著什麼。歐陽甫沒有說話,淡笑,瞭然。
臨別時,兩個孩子有些紅腫的雙眼早已沒有淚痕,只是堅定地看著她,看著他們的依靠和此生必須守護的。
「常飛放你可以隨意的用,他忠於我,也必忠於你。兵部都站在你身後。」
劉夢然笑著點頭,坐上了馬車。
「回了國都,若遇敏妃與方老將軍為難,不用顧及什麼,該如何便如何。」方老將軍,敏妃的父親,歐陽甫的遠親。為了劉夢然,他竟有如此決絕。
「我爹和娘較為固執古板。凡是,你能退讓便退讓,不能忍則等我回去找我發泄。」
劉夢然猛地抬眼,他的考慮,如此深遠,如此周全。心底湧起什麼,眼裡努力不讓它流露。
「然兒貪睡時便多睡,念吃時就多吃,莫要顧慮太多……」
劉夢然一把摟住歐陽甫的脖子,第一次主動,第一次眾目睽睽下情緒失控。「也請歐陽師兄教導好我兩個侄兒的同時,照顧好自己。為別人想太多,也要撥空為自己多做打算。」
在歐陽甫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劉夢然一聲令下,車隊快馬加鞭地奔走在回國都的路途上。馬車后,那個初見時沉穩內斂,如今想卻恣意狂放的男子久久不動,直至眼前一片空曠。
連續兩日的奔襲已經讓劉夢然有些疲憊。剛到國都城門處本想直奔皇宮的劉夢然馬車前跪了一小群人。
「臣高輔民恭候公主多時。」
「起來吧,上來說話。」劉夢然實在疲累,懶得下馬車。高輔民便坐在車夫處,謹守禮儀,低頭回話。
「傳皇上口諭,公主回國都后,舟車勞頓,可先回府休整。明日早朝時再議。」高輔民說完本想退下,卻被劉夢然叫住。
「高侍郎,可有什麼忘了和本公主說?」劉夢然一臉興味。
高輔民頓覺渾身冷戰,連忙低頭小聲說:「得公主提攜,臣已被皇上擢升為吏部尚書。」
「去吧。謹言慎行便是。」劉夢然隨口一句,高輔民像得了秘法一般,臉上一副醍醐灌頂的神色,連連磕了幾個頭,恭敬地退了下去。
「少宮主在擔心什麼?」比翼吩咐馬夫可以放緩速度,關上馬車門才問道。
「這次回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謹言慎行,我們也一樣。」劉夢然半睜著眼,真想回到自己府中的床榻上好好睡一睡。
才到公主府外,竟然只有洛三迎在外面。劉夢然一下馬車剛想問羅叔,卻見洛三神秘地湊過來:「聖宮主,歐陽老將軍和夫人已經在府中候了不少時候了,羅叔正在陪伴侍候著。」劉夢然吃了一驚,又被洛三那句「邊關種種,國都早已傳開。民眾皆是翹首以盼好事臨近。」
比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拉上還在搖頭嘆息人情複雜的馬奔,跟著劉夢然進了府邸。
劉夢然強打了精神,接過洛三早已備下的提神茶喝了一口,踏進了正廳。
「讓兩位長輩等我,是我的不是了。」劉夢然笑臉相迎,兩位老者連忙起身致禮。
劉夢然一把攙住禮未行完的二老,強行扶他們坐下:「歐陽師兄待我如至親,兩位自是不需要這般見外客氣。」
歐陽老將軍看上去依舊英姿勃發,歐陽甫的五官大多都像他,只是老將軍更為嚴謹嚴肅一些。
「公主,我一介武夫,不善言辭,就有話直說了。」老將軍笑看劉夢然,眼神里都是肯定。
「公主是否有意與甫兒結為連理?」此話一出,廳內眾人都是一愣。都說歐陽甫性子這樣是個異數,原來是有遺傳的。
「只怕是我高攀。」言語間,劉夢然眼神有些凄楚。
「公主若是擔心旁人的閑言碎語,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甫兒對公主的心思,我們早已知曉,如今只要公主也有此意,什麼入贅之說,我們歐陽家也是不在意的。即便日後孩子隨公主姓劉,那也是我歐陽家的榮光。」
劉夢然深感背後的汗珠流得太快,這個歐陽甫,刻意散播言論的功夫,趕得上她了。
許是見劉夢然遲遲沒有回應,老夫人連忙補上一句:「公主歷劫之前所經歷那些,實在不是您所能控制,只能算是一種劫數,不要往心裡去。」
如此盛情,讓劉夢然確實招架不住。劉夢然點了點頭,表達了對他們的理解感謝,只言婚事不能完全自己做主,還要稟告洛宮與太后等等。哄得兩個老人離開了公主府,劉夢然覺得自己實在低估了身邊這些「戰友」的能力,也不明白,這麼優秀的他們,為何執著於她?
一番沐浴用飯,劉夢然一改常態的胡吃海喝了一番,比翼他們也被劉夢然的表現弄得一驚一乍地。
已是夜幕降臨之時,劉夢然前腳踏進自己的閨房,後面就聽見洛三的呼喚:「公主,天麟皇上來了旨意。」
劉夢然閉眼深呼吸,半夜雞叫,必沒有好事。
才到主廳,宣旨侍從身後那兩排風姿各異的男子晃得劉夢然頭疼不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護國公主自出宮建府、入朝議政以來,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屢建奇功。朕感念公主功高而不自居、操勞而不自愛,芊芊之姿,莫待芳華虛度之時。特賜美男十二名,以寬慰公主之心,撫慰公主之身。」
旨意一宣布完,侍從往旁邊一退,兩排十二個男子,一眾拉開,神色各異。
「公主,這可都是皇上較女子進宮的條件更為嚴苛親自為您精挑細選的。他們個個出身不凡,又身家清白,絕無家室拖累,都是以服侍公主為榮的世家公子呢!」侍從如是諂媚。
劉夢然兩眼一閉,再一次深呼吸。再次睜眼時,滿眼精光,滿臉笑意。
招呼洛三帶宣旨侍從去領賞,又讓羅叔把這十二個男子帶下去,各自分在不同的院落暫且住下。交代比翼暗自派人關注十二個人的動態、摸清他們的底細。
劉夢然自己頭也不回地再次走向自己的閨房,一頭扎進被窩的同時,在心底冷笑:你們真以為,我是軟柿子;還是只當,只有皇帝和將軍會「將軍」呢?
一抹壞笑在嘴角還未散去,劉夢然沉沉入睡。算賬,什麼時候都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來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