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弱4肉

54弱4肉

大樟樹下,劉夢然側坐在草席上算著今日送來的蠶豆。

已經兩日的相安無事,劉夢然也在心中偷偷慶幸著。

兩日來,衣食無憂談不上,但地恕皇帝這個爽快的,還是對她的提議默許了。各色蔬果和少量新鮮肉食被送了進來,昨日還有了油鹽醬醋。劉夢然這個新科煮婦可是小小地樂了一把。

兩日的安逸日子,也讓劉夢然覺得,以前那些忙碌而充實卻在算計中尋找成就感的生活,其實和如今這種,沒太大區別,不過就是過日子。求個平安便是萬福。

於是,在初夏未露端倪的晨光中,劉夢然淡淡地笑著,輕聲數著今日的配菜:蠶豆。那小幸福的神情是發自心底,那臉上微醺的笑意沁人心脾。

才用過自己做得慘不忍睹的早飯,正在洗她的小鍋的劉夢然被身後越來越近的喧嘩所吸引。回頭一瞧,心跳漏跳了一拍。

不遠處那一貫整齊的護衛隊伍從正中拱出了一個弧度,弧度里站著好些個身著華服的女子。那氣勢,說是盛氣凌人都是不夠的。

劉夢然趕緊拿起自己的小鍋,收起各種物件縮在了自己的柴草屋裡。

片刻之後,有些刺目的陽光射了進來。不用抬頭也知道,有人撩起了劉夢然的草席帘子。

「誰能想到,堂堂天麟公主,傳說中的洛宮聖宮主,也會到如此地步?」說話的女子聲音清麗,卻一點也聽不出善意。

又一個稍低沉些的女聲接到:「左不過女人生得不同,可還不都一樣是為人傳宗接代的命。」

劉夢然在心底發笑。這地恕皇帝的宮中,竟然還有說話如此直爽的人物。

「不知各位娘娘駕臨,我這粗鄙地方,怕是會髒了娘娘們的腳底了。」劉夢然依舊低著頭,和在地恕皇帝面前一樣,絲毫不介意她之前那些個身份、尊榮。

也許是劉夢然的自我貶低與謙卑讓這些個找茬的娘娘們有些吃驚,竟然半天沒人說話。

「一個奴隸,還敢自稱我?」還是那個清麗的女聲。

「這位娘娘,陛下有旨:我是奴隸,卻也要保有公主的稱謂。我故而不敢自稱『奴婢』,怕忤逆了陛下的旨意。」劉夢然回答得不卑不吭。

「就你這樣,還想當公主?本宮告訴你……」那個清麗的女聲被什麼人打斷,那個低沉些的女聲再次響起:「抬起頭來。」

劉夢然抿了抿嘴,緩緩抬起了頭。沒有絲毫妝容,沒有華美的裝飾;掩了出眾的氣質,掩了眼中的鋒芒。只有疲憊與敬畏,隱忍與謙卑。

眼前一眾華服盛裝的女子,最前面這兩個衣襯裡都有黃邊掠過,必然身份最為尊崇。

盤髻戴簪的女子才剛開口,那清麗的聲音配上扭曲的俏顏,實在讓人看著反胃。

「長成這樣,也想爬上陛下的龍床?」

劉夢然把頭低下,一言不發。

「來人,把這賤奴給本宮捆起來!」

劉夢然慌忙抬頭,下巴被人一把擰住:「也讓諸位姐妹看看,這天麟的女子,與地恕的女子有何不同。」

低沉的聲音讓劉夢然再次正眼看了看說話的女子,她的臉上不喜不怒,不像是借故泄憤或者任性妄為之人。除非……

思慮間,劉夢然已經被人縛住了雙手,掙扎了幾下之後。劉夢然只能驚恐地看向依舊在遠處站崗的侍衛們。

那個穿著不同的侍衛首領模樣的人自是平靜地看著劉夢然,劉夢然心裡涼了一截。如今這局面,只能自救了。

「天麟的公主可知道,我們地恕的女子在笄禮之時便要承受不同程度的罪責洗禮,以盪去前世的罪孽,讓此生清白而來。」

劉夢然在心底冷笑,這時代的人太傻。既然都不記得上輩子,又何須為自己的上輩子承擔罪責;此生清白?清白哪裡是受了點什麼就清白了?愚昧而已。

罪責……他們不會是要對她幹什麼吧?以她如今的身子……看來,地恕皇帝還是容不得劉夢然肚子里這塊肉了。

也許是見劉夢然神情未動分毫,那聲音低沉的女子再次擰住劉夢然的下顎:「你是天麟人,可入了我地恕,就該受這罪責洗禮。根據出身地位尊榮的不同,所受的罪責大相徑庭。你雖是公主出身,如今卻是個奴隸;本該清白的奴隸身子,也早已被人踐踏、還帶了個野種!」

「這種下賤之人的罪過多了去了,公主何必與她一一說明。直接讓行罪之人給她罪責就是了。」那個清麗的女子稱這個還擰著劉夢然下巴不放的女子為公主,那就是地恕皇帝的妹妹了。

「那就上最高等的罪責吧!」地恕公主的聲音一落,幾個侍從從人群後方走過來。他們手中拿的分明是鞭子和小板子。

最高等……劉夢然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這位地恕公主。內心的恐懼讓劉夢然習慣性的往後縮了縮,可無奈她被捆得緊,怎麼也動彈不得。

「行刑!」

地恕公主一聲令下,在一眾女人幸災樂禍的注視中,劉夢然躲著前方的鞭子,後面的板子就應聲落下。

從沒受過這種罪的劉夢然,身子雖然痛,卻敵不過心中對腹中那塊肉的牽挂。可怎奈她這個皮薄柔嫩又無寸功的身子,挨不了幾下就痛得她快暈厥過去。

幾日來飲食不規律、不健康的折磨讓劉夢然的身子往下沉得更快。可□傳來的不尋常脹痛讓劉夢然瞬間清醒了。

苦思冥想之下,劉夢然用上了吃奶的力氣,用牙齒狠狠地咬了下唇內側。血氣瞬間在嘴裡漾開。

「你們……」劉夢然一開口,一口鮮血從嘴中噴出,樣子十分凄慘。

「公主,求求你……放過……我腹中的孩子……」劉夢然說話時,血液不斷從口中流出,已經筋疲力盡的她連說話都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諸位妃嬪都是……陛下的心頭之人,何必與我這個奴隸多做計較……」

「瞧瞧,堂堂天麟護國公主,洛宮聖宮主這幅搖尾乞憐的模樣!快,傳門外的畫師進來,把這幅場景畫個真切,再命宮中所有畫師照樣繪個千百張人間傳送才好!」

某位主子一下令,早已準備好的各色配角一一登場:畫師,記錄者……

劉夢然在心底冷笑,怎麼就這麼想激怒在乎她的人。他們可曾想過後果?

又是幾鞭子下去,劉夢然的下腹在脹痛中已經有些潮熱。就算是沒有實際經驗的劉夢然也知道,大事不妙。

一咬牙,血液再次噴出。劉夢然才要開口,滿嘴的鮮血組成氣泡、以泉涌一般的姿態噴薄而出。

已近失去意識的劉夢然努力睜著雙眼,淚水再也忍不住,不自主地滑落著。破敗的身子猶如殘枝枯葉在鞭子下凋零……

「公主殿下,這樣下去,她的命只怕也保不住!」跪地的正是那日劉夢然初到柴草屋這時為她說話的侍從。

「死了才好,後宮才能幹凈!」如此狠絕的話竟然出自理應賢良淑德的後宮嬪妃之口,想必,這地恕後宮也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思及此,劉夢然真的很想笑,可惜笑的力氣都沒有:都已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就是塊弱肉。

「若她性命不保,陛下必然會龍顏大怒。還請娘娘三思。」

一陣沉寂之後,地恕公主制止了依舊在行刑的侍從。

劉夢然終於被放了下來。手一被鬆開,一手撫著肚子,一手趕緊在□探了一下。抽回手,那觸目驚心的紅讓劉夢然失了魂,丟了心。連支持她的最後一絲希望都坦然倒塌,劉夢然立刻昏了過去。

「這身子……救起來難啊……」

「陛下說了,救大不救小!」

「我們幾個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這位原也是洛宮之主,洛宮一向樂善好醫,上回瘟疫,我們若沒有他們的方子,也是救不下那許多百姓,得不到今日的榮寵的。」

猛地睜開眼睛,劉夢然努力撐起身子,一把抓住眼前的一個宮中大夫。剛才她自己用力過猛,現今下嘴唇已經全部腫了起來,說話都有些困難。

「求……求你,大夫,救救……我的孩子。」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也得在她肚子里再多呆一個月!即使,他們沒有母子之緣,那也必須……

「姑娘,我們盡人事,你只能聽天命了。」被劉夢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死死揪住的大夫只得這麼說著。

幾位大夫問了問劉夢然各處的情況,劉夢然只能用點頭搖頭來回答。

末了,幾位大夫在劉夢然凄楚的注視中搖著頭退出了柴草屋。

劉夢然撫著肚子,獃獃地透過草席簾中間透過來的光,徑自沉思。那種在別人的算計與迫害面前的無能為力,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

劉夢然低頭看向她腕間的黑蓮手鐲。為什麼?為什麼剛才噴血時她分明看見了沾染了血光就發出微光的黑蓮手鐲並沒有藉機聯繫洛風?孩子……其實她也看得不重,不是嗎?輸了與死神的賭約,她還能有什麼?

入夜時分,草席下又塞進碗來。只不過今夜是兩個碗,一碗加了些料的麵條,一碗一聞就苦不堪言的葯。

「等等。」劉夢然輕聲喊住那個給她送飯的人。

「這位小哥幾次相助,劉夢然沒齒難忘。」忍著身上的疼痛劉夢然下了她的柴草堆。她並沒有出帘子,卻從縫隙里分明看見那侍從手指月亮,輕輕點頭。

劉夢然愣在了那裡,眼裡的淚水又升騰了上來。

「月兒雖好,只怕,無福再看到。」劉夢然那幾乎微不可聞的輕嘆聲,也牽得渾身的傷口一陣抽搐。

那侍從依舊沒有回頭,只停了一下,便匆匆離開了。

喝了那碗葯,劉夢然感覺腹部沒有那般灼熱感,也未曾探得再有血紅渲染,便靜靜地躺在柴草堆里。輕輕撫著肚子,默默祝禱那幾個傻子,不要傷了自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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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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