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條件
月姨娘見安景翌沉默,以為他是被自己說動了在猶豫,便道,「你放心,你若肯嫁過去,侯府也不會虧待了你。」她停頓下來看了看安景翌的神色,才繼續道,「景翌你怎麼說也是侯府嫡長子,馹國先前也沒有世家子弟出嫁的先例,待你出嫁時,一切嫁妝事宜,侯府都會按照嫡女規格辦理。」
安景翌嗤笑,月姨娘當真把他當成三歲稚子不成。他這樣看似大方,真當他不知道侯府規矩不成。侯府家規,子嗣成家后,各自分得部分家財。
他雖身有殘疾,但是好歹也是個嫡子,王府這一代就他與安景辰兩個子嗣,將來分得的,定不會比普通的庶子少。一個嫡女的嫁妝,又怎麼比得上侯府一個子嗣分得的家產。
月姨娘此刻也拿不準安景翌到底在想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安景翌跟往日忍氣吞聲的那個好像有什麼不一樣。就算昨日乍聽代嫁之事時,安景翌也只是隱忍不發的拒絕。而現在的這個安景翌,卻在不動聲色的與她較量,跟她談條件。
「娘你與他說那麼多做什麼,他今日即使不同意,也是必須得嫁過去的,連祖母都同意了,哪容得他反對?」安景辰就是個被寵大的紈絝子弟,哪有月姨娘的心思深沉,這會子可沒月姨娘沉得住氣,一股腦的便把私底下的打算全嚷了出來。
安景翌心裡一寒,他倒是沒想到他們這時候已經取得祖母的同意,打定了主意讓他代嫁了。上一世是在他拒絕的第二日,聽說安景辰把祖母從佛堂請了出來。他那常年吃齋念佛的祖母,還當真不把他當孫兒看待啊。
月姨娘恨鐵不成鋼的給了自家兒子一眼,面向安景翌卻仍是端莊十足的樣子,不動聲色的施壓,「景翌你可別多想,我們都是為了侯府的將來。這事不怕你知道,就連你祖母與侯爺也是默許了的。若一朝侯府榮耀散去,你也得跟著遭殃。」
他不嫁過去,侯府便會榮耀散去,這是什麼謬論!安景翌心裡涼了一片,他娘親早逝,這麼多年來,若說他沒有半點對祖孫父子的天倫之情的期盼,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的祖母,他的爹,這些與他最親近的血親,卻都是把他一步步推到絕路的劊子手。
「若要我同意代嫁也可以,但我有幾個條件。」安景翌聲音暗啞,他現在連與月姨娘繼續周旋的念頭都沒有了。若說他當初還對安公候府,這個他所謂的家有一點期待,那麼現在,是徹徹底底的絕望了。
「只要你答應嫁給寧王,那一切便都好商量,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侯府定會竭盡所能的滿足。」月姨娘顯然很滿意安景翌的妥協,她並不覺得這個平時就軟弱不堪的廢人嫡子,會提出什麼大膽的條件來。
「我要把三心帶去王府。」安景翌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三心,與其說三心是個下人,倒不如說三心是他的弟弟與親人。這麼多年來,陪在他身邊的,也就只有一個三心了。
月姨娘根本不把這個微不足道的要求看在眼裡,「你嫁去王府,本來便可帶四從四婢,三心一直便是跟著你的,你要帶去王府,也是理所應當的。」
「還有,我住的院子,要給我留著,不能再讓其他人住進來。」這個院子是他娘親以前住過的,這地方留著,他以後也能留個對娘親的念想。而且,碧波湖是他娘親喪命的地方,他若要弄明白所有事情,便不能讓人進來肆意破壞了去。
安景辰首先叫喚了出來,「這王府的院子難不成還是專門為你建的不成,你人都嫁出去了,還要把院子給你留著?」他特意把嫁出去幾個字加了重音,為的就是羞辱安景翌。
安景翌冷笑,若我不嫁出去,那嫁出去的便是你!他也不理會安景辰的叫囂,只抿唇看向月姨娘,表明自己絕不可能妥協。
月姨娘臉上有些難看,「景翌,你以後若是嫁到了王府,即使再回來,也不再適合住在浣碧院了。」這浣碧院可是侯府住院之一,按照侯府主母規格建的院子!
「這院子是景翌娘親住過的,以後雖不能再住,但是卻也能偶爾來看一下,還望姨娘體恤景翌骨肉思親之情。」安景翌道。
月姨娘到底要比安景辰老練許多,剛才還是不情願的樣子,轉眼便收斂了臉色,笑著道,「難得景翌如此有孝心,那便留著吧。」
「娘……」安景辰現在不同意月姨娘答應這個條件,這個廢人白佔了那麼大的院子這麼多年,憑什麼現在走了還要給他留著。
「辰兒,景翌這孩子重情,你可要跟他多學學。」月姨娘打斷安景辰的抗議,教訓道。安景辰雖平日囂張,卻是極聽他娘話的,當下便住了嘴。
「景翌還有何要求,不妨一次說完?」月姨娘一派寬容大方的樣子,這是要刻意提醒安景翌,提什麼要求都要適可而止的好,否則便顯出安景翌的小家子氣來。
安景翌也不在意,「姨娘放心,景翌還有最後一個要求,姨娘若答應,景翌便同意嫁入寧王府。」
月姨娘隨手拿起桌上一直放著茶杯,卻只呷了一口,便蹙眉放了下去。這女人養尊處優了十來年,自然喝不慣景翌這裡普通茶葉泡出來的茶水,更何況這茶水放了這會兒,已有些涼。她放了茶杯,優雅的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方道,「是何要求?」
「侯府向來有規定,凡為侯府子嗣,成家時都可分得一份家產。景翌出嫁之時,希望姨娘能把景翌應得的那份讓景翌帶走。至於姨娘說的嫁妝,姨娘便留給茵妹吧。」安景茵是月姨娘的女兒。
安景辰想說什麼,被月姨娘阻止了去,「景翌倒是想得周到,你不提起,我倒是忘了,王府子嗣都是有一份家產的。」
「景翌將來嫁到王府,到底也是個嫡妻,有些錢財在身邊,打賞下人那些,也不至於丟了侯府的體面。」安景翌垂著眼瞼道,看起來很是委屈軟弱的樣子。若出了候府,需要用錢的地方可不少,他應得的那份,是一定要帶走的。雖然肯定不會太多,但也比所謂的嫁妝要多點。
月姨娘臉上很是懊惱的樣子,「這倒是我疏忽了,若不是景翌提起來,還不定怎麼虧欠了景翌。」說完又端莊的對安景翌道,「待我下去對一下賬,景翌那一份,我會讓賬房劃撥出來。」
「如此,便多謝姨娘了。」安景翌也懶得計較她到底是存心忘記還是真的望了,只要能得到他自己應得的那一份,那便夠了。
……
「娘,你怎麼就把浣碧院留給了他?」安景辰氣急敗壞的問道,方才被他娘逼著忍了半天,這會兒可算能夠把那股憋著的氣一股腦兒的放出來了。
月姨娘隨手摘下頭頂開得正好花兒,打量了一下,似是覺得不滿意,隨手便丟在了地上,踩著走了過去,「就算給他留著,也要他回得來才行。」就怕他沒那麼多機會回來看幾眼那院子,思念一下他那下賤的親娘!
安景辰原地想了會兒,像是終於想通了,趕緊又追了上去,「娘,還有,若按侯府的規矩來的話,那廢人可是要拿走三分的家財,你怎麼會同意了他這要求。」
月姨娘穿著絳紅描金線的金盞花袍子,舉手間卻總有種刻意表現出來的優雅感覺。此時無外人在場,對著自己的兒子倒是顯出真正慈祥的笑容來,「你呀,怎麼老是沉不住氣,這王府有多少家財,還不是我說了算。」
安景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還是娘親高明。」安景辰即使是再怎麼囂張跋扈的人,在自己的娘親面前,也顯出一個孩子的樣子來,一張臉倒不如先前的刻薄。
直到親眼看到月姨娘母子二人走出了浣碧院,安景翌從始至終緊繃著的心才算是放鬆下來,轉身回到屋裡,看到三心正焦急的徘徊踱步,此時見他回來,三心趕緊上前問道,「主子,你糊塗了,怎麼會答應那麼荒繆的事情?」他是個下人,不能隨便插嘴,剛才可被憋得難受死了。
安景翌越過三心,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若是以前的他,定然也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是瘋了。可是,他死過一次,比起嫁人這件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三心看他那個樣子,擔憂道,「主子,你沒事吧,你怎麼會答應嫁給寧王?」
安景翌苦笑,「三心,你不明白。」三心就是個孩子,給他說了,他又怎麼會明白呢。安景翌渾身上下被抽空了般軟的厲害,一點也沒有剛才與月姨娘談條件時的精明利落。
屋外日光正烈,透過窗戶照進來,刺得安景翌的眼睛酸痛,不知不覺間,便淚盈滿眶。娘親,我男子之身,居然要嫁給一個男人,你若是知道了,會不會為孩兒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