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無處容身
歐陽凌楓抓著她的手,近乎抓狂的表情令她不忍直視。
「我們走,離開這裡。」
「這是大唐,是李氏的江山,走哪裡去?能躲到哪裡?」
「去找我師傅,那裡人煙罕至,定有你我容身之處。」歐陽凌楓從未有過的焦慮與急切。
婉兒心疼地看著他,這個已經成為自己相公的男人,此時顯得有些六神無主,她能理解,因為他是這個朝代的人,可以與任何人抗衡,卻敵不過皇室的旨意。
「你師傅那兒雖是清靜,卻是深山幽谷,你願意一輩子躲在裡面不出來嗎?何況,若是被他們尋了去處,不是連累了你師傅連清修之地都沒有了么?」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如何是好?總不能看著他們就這樣把你搶了吧?」歐陽凌楓氣急敗壞,「若是他們果真敢傷害你,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你周全。」
婉兒感動得心潮澎湃,卻只是淡淡一笑,安撫道,「還沒到那一步呢,你得好好地活著。」
「婉兒。」歐陽凌楓一把攬過婉兒,心裡無限痛楚,她剛剛成為自己的女人,自己卻沒有保護的能力,這讓他情何以堪。
他緊緊地抱著她,以致她幾乎無法呼吸,似乎下一秒鐘她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似的。
「殿下。」不遠處的亭子后,屏兒看著李哲風中獨立的背影,有些心酸。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她想不通,世上佳麗千千萬,為什麼殿下會對一個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女子情有獨鍾。
李哲似是完全沒有聽到她的呼喚,只是蹙著眉心看著這揪心的一幕,心縮成一團,痛得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愛人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愛,可是,當她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這一切都由不得他了。
他找人查過歐陽凌楓,江南歐陽胤之子,幼年從師,已多年未曾歸家,他的行蹤連家人都無從得知,更遑論他人了。只是成親這樣的事,是件大事,卻從未有人聽說。對紫竹的話李哲心中半信半疑,或許更多是她一廂情願的話,可這些都與他無關,他關心的,只是這個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裡的女人。
李哲不想再看下去,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皇上的身子越來越弱,皇後下了禁令,後宮未經她的允許,不得接近皇上。慕容雪位份低,只有苦等的份。若是聖上從未恩寵過也就罷了,可如今也只能終日以淚洗面,不斷傳來消息,聖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已無法早朝。
時光飛逝,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段日子裡,婉兒感到驚訝的是李哲居然再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安心地做著他的太子。她暗暗祈禱是因為他已經過了那新鮮勁,已經不再對她感興趣。但有種直覺告訴她,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事情的確沒有那麼簡單,很糟糕的事發生了,連日來,她嘔吐不斷,經常反胃,吃什麼都吐。算算日子,天葵居然遲遲未到,心裡慌了神。這可是要殺頭的。宮女懷孕,是要被凌遲處死的。後宮出這樣的事情,她不是第一個,已有先例做了前車之鑒。
婉兒懨懨無力,卻不敢請太醫,只能撐著身子忙活。或許最好的活路就是將這孩子拿掉,可是,這是她與凌楓的孩子,她捨不得。她一遍又一遍地撫著平坦的肚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內務府已經聽說她被賜給太子做側妃,雖然正式的冊封未下,卻也不敢再讓她做粗活,這倒省了她不少的事,日日發獃養胎,瞅著肚子發愁。
歐陽凌楓來探過幾次,她都不敢如實相告,只是見著她愈發憔悴的臉,心疼不已,如一隻困獸,在屋內焦灼都來回踱步。
「好了,你就坐下來冷靜會兒。」諸葛浩冷眼旁觀,他已經觀察這個小師弟很久了,這些日子,他也聽說了李婉兒賜婚太子的事,親歷親見了歐陽凌楓的焦躁不安。
「我要怎麼做?我能做什麼?」他搓著雙手,毫無頭緒。
「我可警告你別亂來。」這才是諸葛浩最擔心的事。師傅將輕功真傳給了自己,但在心法內功上,卻是師弟更勝一籌。或是他想動心思,只怕連自己都擋不住。心裡暗暗怪罪師傅太過寵溺這個小師弟,將這個燙手山芋扔在自己的手中。
「聖上指婚,這是大喜事,誰也改變不了。你要真愛她,就得讓她好好過,否則誰也保不住。與其這樣,不如放手。」諸葛浩暗暗搖頭,素日里這小師弟也是個遇事淡定,冷靜的人,怎麼一碰上感情的問題,就如無頭蒼蠅般。
「放手?」歐陽凌楓喃喃自語?這不是要他的命嗎?可是,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我想帶她回師傅那兒。」
「師傅同意了?」諸葛浩未置可否。
「他會同意的。師兄,這些日子偏勞你,我做些打算,今晚就要動身,越快越好。」與其坐與待斃,不如逃得遠遠的。
「你確定?」諸葛浩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你有更好的辦法?」歐陽凌楓主意一旦拿定,便又恢復了鎮定自若。
他衝到婉兒面前時,婉兒正扶著一根柱子乾嘔著,心疼得他面色鐵青,「我去叫太醫。」
「不要。」婉兒連忙抓住了他的手,這種事,太醫只需一搭脈就露餡了,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婉兒,你是不是病了?怎麼越來越憔悴了?」他輕撫著她的臉,啞著噪子說道。
「我沒事。」她將臉貼著他的手,很舒服。
「婉兒,我們今晚就走,你回去收拾一下,三更時,在這裡等我。」他抱著她,想到今後能與她廝守終身,心裡就柔情無限。
「今晚?」她吃驚地看著歐陽凌楓,他是瘋了嗎?這可是要被追殺的。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與宮女私奔這麼簡單了,她是被指婚的太子側妃啊。
「就是今晚。」歐陽凌楓將食指豎在她的唇間,示意她不要再說,心意已決。
婉兒暗暗嘆了口氣,沒有其他更好的路可以走了,何況她還有了他的孩子,這似乎也是最好的選擇。
要死也只能一起死了。婉兒咬咬牙,豁出去,拼一把也不錯。她為自己的不理智感到些許的吃驚,卻也有些許莫名的興奮,期待著暮色的降臨。
等待的日子總是顯得特別的漫長,敲更的提醒她三更時,她拎著包袱前瞻後顧地混在夜色中摸到上午的那個地方,果見歐陽凌楓背她而立,心中不禁一喜,加快了腳步,想到日後的生活不用再如囚禁般,哪怕只是男耕女織的清苦,能與愛的人相廝守也心甘情願。
「凌楓。」婉兒輕喚一聲,心中暗責自己讓他在這裡等得太久,萬一讓人發現,就麻煩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婉兒卻驚得差點暈過去,那是另一個人,一個她完全陌生的男人。
「你,你是誰?」婉兒倒退一步,眼裡滿是驚恐。
「諸葛浩。御前侍衛長。」諸葛浩微微點了點頭。
諸葛浩,凌楓的二師兄。婉兒曾聽他提起過。「凌楓,他怎麼了?」聽到這個名字,她更緊張了,是歐陽凌楓出事了嗎?否則,他決不會食言的。
「他很好,可是,如果今晚與你私奔了,就會很不好,後果你應該想像得到。」諸葛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暗暗讚許小師弟的眼光,也不意外連太子殿下都被她所迷,這果真是個精品。只是,聰明與否,就很難說了。
婉兒猛地一震,「可是,我們沒有選擇。」
「不,你們有。」諸葛浩一字一頓,「你不應該抗旨。更不應該拉著凌楓與你一道欺君。」
婉兒毫不示弱,盯著諸葛浩,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已經讓歐陽凌楓此刻正在沉眠中,也知道,他一心是想保護他的小師弟,當然還有他自己。
「你的意思是讓我隨了太子殿下?那你可想過凌楓的感受?」
「他的感受不重要,長痛不如短痛,婉兒姑娘若真心愛他,相信你會知道怎麼做的。」
婉兒突覺一陣噁心,背過身去乾嘔著,嘔得連眼淚都不停地往外涌著。分不清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難受。
「婉兒姑娘,你這是?」諸葛浩頓了頓,突然恍然大悟,「莫非你?」
他心下大駭,卻又不敢證實。
婉兒好不容易止住,才轉過頭緩緩地點了點頭,「既然你不願我與凌楓從此逍遙快活,那就幫我保密這件事,不要讓凌楓知曉,免得他擔心。」
「走了,就能快活了么?」諸葛浩嘆了口氣,也不再追究,問道,「婉兒姑娘作何打算?」
「今晚之事,我本就有些猶豫不決,既然你從中干預,便是天意,從此,我就死了這條心,走一步算一步吧。」婉兒抬起頭,天空黑漆漆的,一點兒星光也沒有。
雖然她是這麼說,可心裡卻已經有了主意,只是想讓諸葛浩也不那麼好受些,他以為自己是救世主,隨意地改變了他們的命運,那麼,讓他有些內疚,欠著她的一份情也是應該的。
諸葛浩看著這個女人,有些束手無措,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小師弟醒來會如何,一切,似乎都已無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