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說來遺憾,湘宛淳入宮也有近一年的時間,從未見蘇霜染撫過一回琴。而撞見那幕景的會兒,湘宛淳恰巧陪文然玩著捉迷藏。記不清從哪個時候開始,文然喜歡緊黏湘宛淳。過來凌霜宮,文然大多時候只是為了來尋湘宛淳的人影。正是受教讀書的年紀,文然這兩天一回的跑動,湘宛淳看在眼裡免不了替人著急。
對地位高顯的皇族子嗣來講,討一個要宮女其實不算難事,奈何文然就是勸不動管咐湘宛淳的青蓮那邊。而且湘宛淳手上的活也不少不能時刻抽出時間,於是湘宛淳答應文然只要認真念書便騰余空閑陪他玩耍。文然的妥協,湘宛淳才會在後院尋覓中無意聽到那悠揚琴聲。
急匆的步伐變得緩慢而後頓留原處,湘宛淳雖然不懂樂理,但這悠遠綿長的空靈琴音入了耳朵人心裡一片安和祥靜,心曠神怡之餘那些塵世間迷亂人眼的紛繁雜擾統統不見。
湘宛淳本想駐足不前等安靜聽完再悄然離去,然而心裡又對那個彈琴的人深感好奇。幾度遲疑,湘宛淳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尋著琴聲找去了。
一番找尋,湘宛淳終是在池邊的涼亭下見著了那個撥弄琴弦的人。撫琴的淺色身影,時而抬頭迷離遠望時而低頭闔眸細聽,輕攏慢捻中手足間隱隱散出的一種雅然韻味。蘇霜染似乎並未對身邊樹叢細碎聲響有所察覺,此時此刻她全副心思沉浸在古琴撫弄里。
湘宛淳見狀不敢鬧出響動,定定站住腳就怕莽撞上前擾了人的興緻。
如若不是蘇霜染琴撫得過於絕妙,那便是湘宛淳聽得太是痴迷,總之這一沉靜細聽,湘宛淳把去找文然的茬給漏了。
文然將身子藏匿在後頭假山的小洞里,腿腳早已蹲得酸麻卻還是不見湘宛淳過來找他的跡象,心裡頭的得意隨著朗日移偏變得焦急不耐,文然一面暗地嫌罵一面不得已從洞里出來回尋對方。半揉半蹬著腿,他繞了好大的圈才找著湘宛淳,見到的卻是湘宛淳微貓著身子附在樹叢一旁鬼祟窺探。文然眉頭一皺嘴撇咧,感情人是把他忘了。
不似往常那樣躡手躡腳過去從背後嚇唬人,文然心中不滿讓他沖人喝聲直道:「你在做甚麼?」
本來就有點兒做賊心虛而今又被人逮住正形,即是受了驚嚇也是怕自己被不遠處的蘇霜染見著,湘宛淳往樹邊上退了幾步。隨後轉頭看見一臉埋怨憤然的文然,不是青蓮讓她鬆了口氣的同時,湘宛淳又為自己無意把人涼在一旁尷尬不已:「三皇子。」
想自己心心念念在那裡等她了好長一段時間,人卻躲在這裡不曉得偷瞄誰,文然賭氣不應答,繞過湘宛淳的身子往前走去。
湘宛淳看出文然心思的那個時候已然來不及阻止,因為文然開口直喚:「母妃。」他就是想瞧瞧能讓湘宛淳一副心思撲上去的人到底長啥模樣,不想對方竟然是蘇霜染,文然疑惑望向身後,只見明明與自己不過尺寸間距的湘宛淳步伐姍姍且停且行。
一而再再而三的探視被人逮著湘宛淳並不好過,而當這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她羞臊得只想找個洞鑽進去。與蘇霜染打照面她是萬般不願的,奈何宮裡規矩不允許她就此倉皇而逃,湘宛淳無可奈何卻也唯有硬著頭皮緩慢行了個禮,口齒含糊講道:「娘娘,奴婢不是有心要竊看,只是找尋三皇子的路上無意經過這裡,覺著琴聲好聽才停下來的。」蘇霜染還沒開口問呢,她就不打自招了。
「你說是無心之舉,可本宮在你身後也站了好些時候,你怎麼會沒有一絲察覺?」對青蓮平日作為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文然此時也學著青蓮的樣子難為湘宛淳,稚然口氣,他卻硬逞威嚴,「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湘宛淳臉頰燒紅,她忘了這會兒身邊還有個文然,不然即便是那樣胡謅的理由,蘇霜染不會多做追究。湘宛淳默不作聲,確切地說,她是無話可說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覺湘宛淳緋緋面容煞是可愛,蘇霜染微不可見地輕淺勾起唇角,將斂回的目光放在文然身上,她不經意問道:「有些日子未有過去了,也不知三皇子學業是否有所長進?」
整個心都放在湘宛淳身上,文然哪料到蘇霜染會跟他提起課業那茬,洋洋得意的神情立馬蔫了下來,聲音細微沉悶,他猶豫講道:「老師今個兒布置的功課並不多,不出半時辰兒臣便能做完。」文然顧左右而言他,不用多猜便輕易得知他近來課業上的表現不算好了。
文然以為這樣講蘇霜染便能安下心,他也可以能矇混過關,可惜等了許久也等不著蘇霜染的回應,這一來文然心裡就有些懸,剛才說的話不得不作更改:「兒臣現在就回去寫。」
蘇霜染終於額首:「三皇子的書應該背得差不多了,下回過來時候本宮考考你。」
文然聽了心裡更虛,他顧著來找湘宛淳都把這事給忘了。直至蘇霜染提起,他恍惚中才有了些印象。為了掩下實情,文然唯得點頭答應:「兒臣知道了。」
「三皇子年紀不小了,學業為主嬉玩為輔這個道理也該懂得。要學有所成,莫要忘了你父皇對你升賢習能的期盼。」蘇霜染勸道。
話不在多卻是語重心長,文然聽了收起玩嬉的性子,恭敬回道:「母后的教誨,兒臣銘記於心,那兒臣就先告退了。」說完,人便自行離開。
事前事後前看在眼裡,湘宛淳心裡湧上陣陣愧意,要不是她,文然此時該是在宮裡好好習書作業的。看向面前的蘇霜染,似乎想從人臉上探尋出一絲對文然的失望或著是她的不滿,奈何湘宛淳尋了半響也不見一點兒蹤跡。
湘宛淳慶幸之餘又慚愧不已,就在自責當中也準備退下時,蘇霜染喊住她:「宛淳喜歡剛才的樂聲,對么?」
這事兒自己方才不是說過了?湘宛淳不明所以,但還是實話實說:「奴婢喜歡。」
蘇霜染美目彎闔流光溢彩迷人心魂,似乎對湘宛淳這樣的回答甚是滿意,湘宛淳被她的笑迷惑,看得有些愣神的時候聽蘇霜染說:「那宛淳想學么?」
似乎是蘇霜染的聲音太小,湘宛淳木訥而失禮地說了句:「娘娘您說的……奴婢沒有聽清。」
湘宛淳的反應在她料想之中,蘇霜染問道:「既然宛淳喜歡,不如試著學習如何?」
其實湘宛淳一開始也沒有這個念頭,但蘇霜染開口提及,她難免有些心動。然而誰都知曉琴棋書畫一向只供大家小姐學技,讓她這種小宮女來奏習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訝異過後,湘宛淳搖頭回道:「奴婢不敢。」
蘇霜染聽著,和聲講道:「只要宛淳喜歡,有甚麼敢與不敢的?」
蘇霜染的話讓湘宛淳蠢蠢欲動,然而就算拋開那些不說,這後果她也應該清楚知曉。主子把手教學地位卑賤的下人習琴,不說半點不合禮儀,這傳事兒出去別人又會怎麼想?既是掉蘇霜染的面子,也讓她背了攀附巴結的名聲。自己受到連累湘宛淳倒也不多在意,只是蘇霜染無端被人拿去說事,她心裡多少會有些介懷。
所以,湘宛淳再次拒絕:「娘娘好意奴婢心領,奴婢實在不能。」
「宮裡向來都是是非之地,流言蜚語在所難免,」蘇霜染心思比湘宛淳通透,湘宛淳想到的她自然也都有了打算,「咱們就是凡事謹慎小心,也躲不開他人的誣賴詆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好在那些閑話總歸是捕風捉影而來,日子稍長便會消跡無蹤。如此一來,咱們順著心意行事也無防。」
湘宛淳原本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聽到蘇霜染這樣一講後人又動搖起來。見湘宛淳再三遲疑,蘇霜染也不再去勉強,畢竟是先前瞧見她看著自己手裡的琴時眼神里有潛匿不下的期盼才生出這樣的念頭:「宛淳還記著上回收理書籍的事兒么?本宮以為憑宛淳的記憶學這些應該容易才是,不過到底是看宛淳意願吧,本宮多說也無用。」
這原本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又聽蘇霜染如此勸說,湘宛淳心裡痒痒得不行。她本身也是個極易照著性子辦事的人,所以猶疑一陣後頭還是答應了。
青蓮看見湘宛淳的時候詫然大驚,不為其他,湘宛淳手裡撥弄的正是蘇霜染極為喜愛的一把古琴,這把琴蘇霜染寶貝得緊,又怎麼願意拿給湘宛淳練手呢?青蓮困惑不已,正想呵斥湘宛淳沒大沒小不守規矩時,瞧見蘇霜染搖頭,不得已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