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得言,渾身濕漉的三人應了聲,便紛紛告退。
碧月惱憤不已,她剛才幹的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么?心裡的小算盤給如此輕易打亂,而康嬪娘娘又被推自己向為難之境,這叫以後日子怎的好過?本想等人退下再絆住湘宛淳將她好好訓上一頓,奈何此時還有個不打算迴避的旁人在場,碧月不好發作,憋氣壓聲地同承德道了聲謝,又沖湘宛淳跺腳狠瞪才半消火氣地匆匆離去。
直至人留余削薄背影,湘宛淳恍惚記起要向人道謝的那回事:「多謝公公方才施手相救。」並無應答之餘,承德人早已自顧前行了段路。
湘宛淳以為他沒聽清楚,往前追了幾步:「敢問公公大名在哪個宮當差,欠下的這份恩情奴婢來日定還。」
「還……恩情么?」承德略作頓步,喃喃一番心中似乎是瞭然,旋即回神講道,「快些回去換身衣服罷,免得著涼。」
「還請公公留名。」先前心中有異,湘宛淳這會子總算髮現不妥地方。那太監終以背影相對,她難免疑困,這公公是有哪裡見不得人的地方?如此想著,人往他身邊挨了挨。
「這你就無需知曉了,快回去吧。」聲音不似方才低啞,竟然透著一股熟悉感覺。若說人之前的遮掩確實晃過人眼,這時候應該是心生慌亂露出馬腳。湘宛淳心有所料,仍舊難以置信,步子加快意圖將人攔下。奈何那人步伐比她快上幾邁,湘宛淳最後不得小跑拽住人的衣袖,承德幾番掙扎無果後方才停步原地消停下來。
湘宛淳此時少去宮人該有的拘禮多了幾分蠻性,死死拽住承德衣袖並不放手,聲音既喜又慌,湘宛淳訝然而遲疑地問道:「是……你么?」
見承德不答話,湘宛淳心裡免不去几絲焦急,又不願就此作罷,不甘心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在宮裡?」
然而承德置若罔聞,除了站定原處一度躲避湘宛淳的目光,再無其他舉動。氣惱難免心疼有餘,湘宛淳不得已喚出那久久不曾喊過的名字:「副寨主……」
承德身形一僵然而恢復又為及時,半響沉默,一聲幽然嘆息他才終是開口:「你認錯人了。」
聲音如此淡漠,湘宛淳聽著心裡不舒坦,是急是惱,她並不客氣地反駁:「我不可能認錯……那你這會又是在躲什麼?」
聞言,心裡立馬有了打算,承德回過頭,正臉對向湘宛淳光明正大讓她瞧個夠,尖細聲音透著嫌惡與赧然一如之前讓人聽了皺眉不悅:「且不說你我有別,這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叫人看了指不準要傳出什麼閑話兒來,壞了咱的名聲是小讓主子蒙羞是大,趕緊給咱放手吧。」說完還蘭花指一翹,指尖在湘宛淳緊攥衣袖的手背上方嫌臟似的點幾點。
對上承德的眼,湘宛淳覺著有些陌生,雖然人清俊依舊,但本該明然的眸子此時卻染上一片灰霾。不過承德提起這茬,湘宛淳想到蘇霜染,對蘇霜染心念得緊但又捨不得就此罷手,四顧環視一圈,見巡查的人不算多,她心懷僥倖僵持不走。
不想湘宛淳跟他犟上了,見皺眉喋言的丫頭長得越發出落,承德憶起往事,光陰荏苒白駒過隙他難免感慨萬千。
「副寨主……」湘宛淳話一出口,即刻被人打斷。
「咱叫承德,你這一口一個喊得起勁兒的副寨主是誰啊?」承德半笑不笑,隨後提點道,「雖說咱人好不會到處亂講,但勸你還是守守宮裡規矩,張口閉口副寨主的,也不怕給欲意搬弄是非的人落下挑刺話柄。」
且不說他認與不認,就這薄涼態度,先起漾在心間的那陣喜悅已然無存,湘宛淳跌落谷底的心緒如而今被風拂吹濕嗒的身子一般颼涼。
湘宛淳此時竟不敢對上那雙渾濁漠然的眼眸,垂頭低聲,帶著極深愧意講道:「……副寨主怨我恨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我,營寨不會被剿,大夥也不會就此喪命。一切都是我親手造成,副寨主心裡若有嗔恨,便沖我來吧。」
湘宛淳說的事的確是他心中一個梗,但終究是見不得湘宛淳這副自責的樣子,承德軟下心:「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副寨主是原諒我了?」這久然沉默等來的話叫湘宛淳大喜過望,倏然仰頭,問話裡帶著不可置信。
承德佯作惱然:「咱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不是?咱名承德,不是你口中那勞什子副寨主。」
見承德臉變得突然,湘宛淳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是,承德公公。」
承德不願在此多做停留,狀似無意卻又貼心關切幾句,隨後抽回自己衣袖將衣冠端理一番,轉身離開。心中諸多困疑尚未被揭開,湘宛淳並不心急,她正為承德一如既往的善懷心喜不已。見人遠離背影,湘宛淳在原地逗留久久仍不願回去。
待到回宮的那會,湘宛淳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風吹得半干不濕。若不是被風刮撓得鼻尖酸癢忍不下噴嚏,湘宛淳應該避得過青蓮的眼繞道回去洗沐換衣。青蓮臉色不見好,湘宛淳看入眼裡心卻懸起丈余,這姐姐不會是知道什麼了罷?
湘宛淳來不及想全應對之策,青蓮便匆急走來,二話不說擰上人耳朵。論個高,湘宛淳比她矮了半頭有餘,這揪耳朵的活兒青蓮幹起來自然得心應手。湘宛淳直喊疼,卻博取不了人半絲憐憫之心,青蓮冷聲冷氣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青蓮姐姐這話問得奇怪,奴婢不是剛從御花園裡回來么?」湘宛淳眨巴著眼睛,吞吞答道。
青蓮聽了更是氣得牙痒痒,心一狠湘宛淳的耳朵便又被扭了半圈。緊擰的耳尖一片紅熱,湘宛淳直皺眉頭卻不敢再吱半聲,她深知青蓮此時模樣不要招惹為妙。
「娘娘都回宮有些時候了,你這丫頭倒是現在肯回來!」青蓮說著下手得勁兒更狠了,「不容易給你熬碗薑湯,你這死丫頭非等到湯涼水冷的時候才回來,害我白忙活一場。」
感情不是在為她擔心的事惱氣,湘宛淳緩下心情換上笑臉,話裡帶了一半恭維:「能得青蓮姐姐親自熬湯,奴婢受寵若驚,這便過去把那碗湯喝下。」
明明心裡挺樂意,手也鬆開了點,青蓮偏哼聲說道:「你這馬屁愛拍誰拍誰去,別拿來討好我,我不吃你這套。」湘宛淳聽了怪不好意思,在一旁呵呵附笑,不好多做他言。
「這冷湯可不敢給你喝,娘娘若是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湘宛淳正覺耳尖疼意少些,便聽青蓮又道,「得了,你快去洗浴換衣,等出來時候我給你端碗熱乎的來。」儘管如此,口中厭棄味道十足。
湘宛淳來不及說出道謝的話,便被人推搡入澡堂。這會不是個洗沐的點兒,堂內無人才讓湘宛淳安下心脫去身上衣服拿起水舀往身上潑熱水。身子瞬時暖和不少,湘宛淳卻忍不住連著三個噴嚏出聲。
初出湘宛淳並未在意,直至為今天的事想得飄了魂,之後被不知何時進來的青蓮一盆熱水嘩啦澆潑身上,驚呼回神的湘宛淳才發現自己腦袋暈疼並不舒服。猜著自己可能受了涼,湘宛淳卻仍舊環縮身子等青蓮退出澡堂才慢條走到旁邊將衣服穿戴整齊。
湘宛淳只覺渾身綿軟無力,薑湯幾口便再飲咽不下,又不願拂人好意,勉勉強強將薑湯喝光。收了碗,她同青蓮說道:「青蓮姐姐,奴婢去忙活了。」
青蓮大意,端倪叫蘇霜染髮現,她來時見湘宛淳步伐且慢且停,拿著掃帚杵在原地磨磨蹭蹭不知欲意何為。蘇霜染先起只感奇怪,但並未詢言上前。後來見站得腿腳累乏的湘宛淳隨意找了處地方半蜷緩歇,她心裡才有了底。
湘宛淳紅彤面頰側卧臂彎,伸手可以輕易貼合散落幾縷青絲的額際,滾滾燙意讓蘇霜染搖醒倦困欲睡的人:「宛淳,咱回屋裡睡去罷。」聽言,湘宛淳迷糊睜眼,綿糯乖巧又是軟怯地應了聲隨即再度闔上眼。這似應非聽的模樣叫蘇霜染見著婉約淺笑。
湘宛淳既冷又困睜不開眼,她心想眯陣子人該會精神些。被蘇霜染輕搖軟喚的那會兒,她頭昏腦脹恍惚以為自己做夢。鼻音頗重地哼了聲又小憩半會兒,湘宛淳這才眼眸斜飄地支著掃帚緩慢起身。
湘宛淳腦子暈眩轉不過彎,拖著沉重的身子晃悠走著不曉得該往哪裡去,蘇霜染見狀只好上前伸手將人扶穩。叫來青蓮把人送回屋裡歇息,而後又命宮女煎副驅寒的葯給湘宛淳送去,等事情安排妥,她才回了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