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晃瞎人眼的及笄禮
洛天音從車簾縫隙淡淡一瞥,前方塵土飛揚,一匹戰馬疾如流星,手中卻高舉著一直玄黑鐵令。
長街上剛才還熱鬧非凡的人群一瞬間朝路兩旁急速退去,留下空曠寂寥的長街。
「什麼事?」洛天音毫不留情踹了一腳爛泥一樣霸佔了整張軟榻睡的天怒人怨的長孫元軼。
長孫元軼微微伸了個懶腰,將艷若玫瑰的紅唇微微一嘟:「想知道就自己看看。」
「切。」洛天音煩了個白眼:「你們大興城的上等人的臭規矩,不是不允許貴婦什麼的隨便掀車簾往外看的嗎?」
「我有沒有聽錯?」長孫元軼懶懶掏了掏耳朵:「你是貴婦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說的也是。」
洛天音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將車簾一把扯掉。
正看見長街盡頭一隊精神抖擻的紅甲士兵,盔明甲亮地向城門口走去。
肅殺,嚴謹,冷厲,那樣的氛圍並不是京中南北軍的兵油子那樣空有其表的急行軍,完全是從淌著人血真正的沙場上提著人頭走出來的氣勢。
急行軍后,居中的是黑色戰甲的主將。
洛天音只微微看了一眼便有些晃神。
那主將,是柱國將軍。
「長孫元軼,是柱國將軍。」激動中的洛天音又在長孫元軼小腿肚上狠踹了一腳。
「恩。」長孫元軼終於將自己的腿收了回去:「紅衣衛是柱國將軍的私軍。」
「我們剛剛回京,柱國將軍卻要戍邊,你不覺得這時機有些太巧了?」
「不巧,突厥半月前屢犯邊境,邊關彈壓不住。自然只能他去?」
「突厥?」洛天音微微一愣:「赫連濁莫非還活著?」
「那種人怎麼可能會死?」長孫元軼一聲輕嗤:「修養了一個多月嗎?看來,傷的的確不輕。」
「突厥與大周邊關的駐軍是獨孤明鸞的父親,獨孤家與突厥一向不清不楚。這一次莫名其妙的就守不住了?」
洛天音眉頭微微一皺:「柱國將軍此刻離京,只怕是大有深意的。如果沒有算錯。」
她眉頭顰得更緊:「皇後生產只怕就在最近吧。」
長孫元軼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應該是。這大興只怕要不太平了,要不,我們還是過陣子再回來吧。」
「不,」洛天音微微一笑:「獨孤家如果不招惹我,我自然不會去搭理他們。如今,本姑娘非常不幸的生氣了。所以,無論他們打的什麼算盤,我都不能叫他們太好過。」
「好吧。」長孫元軼打了個哈欠又歪在軟榻上:「那我們就把這水攪得更渾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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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你終於回來了。」
洛天音完全沒有想到,她回到柱國將軍府,第一個迎接她的人居然會是宇文冰月。
她是那樣的熱情而急切,就彷彿蒼蠅見到了蜜糖。
叫她萬分的不適應。
長孫元軼下意識地就要將她擋在身後,洛天音卻微微一笑沖他搖搖頭。
「你放心,」她低聲說道:「我不會再給她任何的機會。」
「阿奴,」宇文冰月水汪汪的大眼睛盈滿了晶瑩的淚花:「太好了,你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
「郡主,」洛天音卻不著痕迹地與她拉開些距離:「我們不大熟。」
「阿奴?」宇文冰月臉上神色一暗。
「這種時候,我不認為我們還有什麼必要繼續裝的恨熱情。」
「你——。」宇文冰月臉色一白。
「來人,送世子夫人回去休息。」
被宇文冰月擠在身後的翠鳴和翠羽立刻就樂顛顛地一邊一個,架起宇文冰月就走。
「慢著。」長孫元軼淡淡說道:「送世子和夫人回他們自己院子休息。」
「還有,」他長條鳳眸中笑意盈盈:「我院子里比較窮,世子和夫人一向大方的緊。納威和翠濃跟著一起去,把這些日子的花銷仔細跟世子算算清楚。」
「是。」翠濃極響亮地答應了一聲。
立刻,宇文冰月身後的護衛又多出了兩尊。
「回家真是好。」洛天音倒在窗邊的卧榻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長孫元軼遞到手邊的熱茶糕點。
「你這麼急急忙忙將宇文冰月打發走,是在擔心什麼?」
「阿奴,我有話跟你說。」
長孫元軼神色難得的正經:「你可知,當日宇文冰月大婚的時候,為什麼會給你下藥?」
洛天音雙眉一挑,這問題她從來就沒想清楚過。
長孫元軼冷冷一哼:「在她大婚當天,長孫元英身邊的長隨也同時娶親。但他長隨的媳婦子卻並不是從府里丫鬟中挑出來的。」
「你是說……」洛天音心中突然就一陣噁心,她骨子裡還是不大希望宇文冰月能做出這種齷齪事的。
「你沒有猜錯,」長孫元軼冷冷一笑:「那個自私的女人,就是想把你嫁給那個長隨。你的能力她是知曉的,當時,她並不希望三年後失去你這一大助力。」
「哎,」洛天音幽幽說道:「你可有替我找回場子。」
「當然了,」長孫元軼笑的狐狸一樣:「我把長孫元英他娘準備塞給我的女人送到了那長隨的屋裡。」
「那女人是誰?」
「誰知道?」長孫元軼撇一撇嘴:「聽說是尉遲氏什麼遠方的親戚吧,便宜那小子了。醜媳婦變美嬌娘,」
「你可是很羨慕人家醜媳婦變美嬌娘么?」洛天音聲音透著絲危險。
「怎麼會?」長孫元軼呵呵一笑:「那些蠢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只有我長孫元軼眼光好撿到寶了。」
「哼,」洛天音斜他一眼:「你不用擔心我的。從宇文冰月將我騙出城開始,我與她的情誼便到此為止了。從今天起,我再不會對她留情。」
「聰明的話希望她從此離我遠遠的,」她苦澀一笑:「若是再有什麼惹到我的地方,我定然不會饒她。」
「那就好,」長孫元軼長長舒了口氣:「如果沒有記錯,你就快及笄了吧。」
洛天音一愣,及笄嗎?她並不是真正的丑奴,對自己的生日一向是不在意的。
如今,叫長孫元軼一提醒,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雖然她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宇文冰月的卻是記得的。
誰也不知道,她們兩人是同一天的生日,她們兩個不一樣。
她從不過生日,宇文冰月卻是你年年都大肆慶祝,想不記得都難。
「你如今嫁給了我,」長孫元軼聲音輕柔:「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及笄禮。」
洛天音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早就看慣了的光華瀲灧的鳳眸中,流淌著令人溫暖的柔情。
「好。」她微微一笑,突然對自己這個生日充滿有了一些期待。
柱國將軍府並沒有因為柱國將軍的離開而寂靜下來,反而日復一日的熱鬧。
尉遲氏這一回是卯足了勁要把宇文冰月的及笄禮往大了搞,大有一掃晦氣重新揚眉吐氣的勢頭。
而長孫元軼的院子,這個時候則成了柱國將軍府特殊的存在。儼然成了將軍府中單獨的院落。
三月初六,柱國將軍府世子夫人及笄大禮。
一大早,柱國將軍府門外華麗的馬車絡繹不絕。
宇文冰月一臉倨傲地站在東廂迎客,洛天音百無聊賴地坐在正廳的椅子上。看著芸芸眾生的虛偽嘴臉。
「吉時到了夫人。」司禮媽媽喜滋滋一聲大喝。
獨孤夫人笑容可掬地坐在正席,正微笑地看著款款走來的宇文冰月。
一時間,正廳中恭維之聲此起彼伏。
今日的正賓是獨孤夫人,能請到這樣的正賓實在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誰不知道,皇後娘娘即將誕下太子,巴結好了獨孤夫人,自然就等於巴結好了皇后。
獨孤夫人從有司手中拿起玉梳,剛準備象徵性地給宇文冰月梳發。
突然聽到院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有個尖細的聲音叫道:「皇後娘娘懿旨到。」
眾人都是微微一愣,宇文冰月臉上則露出了一絲喜色。
沒想到自己的及笄禮,不但請到了獨孤夫人,連皇後娘娘都下了懿旨。
她雙眸不著痕迹地瞟向洛天音,嘴角笑意更深了幾分。
對洛天音和長孫元軼的恐懼突然就消失於無形。
獨孤夫人將手中玉梳放回托盤,與尉遲氏一起率先走到院子里。
「是喜公公啊。」
獨孤夫人笑的如同一朵花,看來自己來對了。喜公公是自己女兒身邊最得力的太監,獨孤明蕖能派他來傳旨,果然是很看重這位世子夫人。
「臣婦宇文冰月接旨。」宇文冰月儀態萬千地跪在地上。
喜公公卻是一愣,隨即拱手笑道:「世子夫人快請起,這旨意不是給您的。」
「啊?」宇文冰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長孫大奶奶何在?」喜公公只客氣了那一句便不再理會她:「速速接旨。」
這一句不啻與石破天驚,院子里的人瞬間都呆了。
洛天音也是微微一愣,這唱的哪一出?
「民婦洛天音接旨。」
「皇後娘娘口諭,今日長孫大奶奶及笄之喜。本宮身子不便不能親來道賀,特送來賀禮南珠並紅寶石釵冠各一副,望長孫大奶奶勿要嫌棄。」
隨即那不可一世的大太監竟然彎下腰,虛扶了一把洛天音:「雜家旨意已經傳完了,大奶奶快請起吧。不知雜家今日可有面子討杯水酒,沾沾喜氣?」
「吧嗒。」眾人下巴掉了一地。
這是什麼情況?
皇后親自下旨不說,連身邊的大太監都那樣客氣的來討酒喝?
誰不知道,宮裡太監,尤其是帝後身邊的太監那各個都是鼻孔朝天的,誰見過他們這麼客氣的樣子。
原來,今天及笄的不光是府里的世子夫人,還有那名聲不大好的大奶奶。
怎麼,就沒聽人說起過呢?大奶奶也縮在角落裡沒露過面。
這柱國將軍不在,當家主母做事就未免有些不大講究了吧,誰不知道,嫡長子並非尉遲氏所出?
眾人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尉遲氏和宇文冰月的臉色卻漸漸的陰沉。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尉遲氏刻薄的話語尚未出口,月洞門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所有人目光又是一縮,月洞門那正朝這邊走來的正是大司空慕容府夫人宇文氏。
大司空慕容承主管水利工程和營造司,在三公中貌似地位最低,但他的夫人卻是當今皇帝宇文齊的親姐姐。
貨真價實的長公主,雖然當年嫁給大司空的時候,長公主宇文氏還是個不起眼的誰都記不住名字的皇帝眾多女兒之一。但隨著宇文齊的即位,她的身份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成了天下間至尊至貴的女人。
所以,大司空的身份自然也就有些不同,如今長公主來是怎麼回事?
尉遲氏不由就有些迷茫,自己並不記得邀請了長公主。
「長公主。」無論如何,人家身份在那放著,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她正為皇後娘娘莫名其妙的賞賜發愁,如今,宇文冰月的及笄禮有長公主那樣身份的人來觀禮,怎麼也算是找回了些面子的吧。
「不必多禮,」長公主臉上掛著最完美的微笑:「天音丫頭呢?我是來給她做正賓的。」
眾人再度石化。
太驚恐了有木有?太不可思議了有木有?
皇後娘娘給了賞賜不算,如今竟然連長公主都親自到場來做正賓?
如果說,這大周朝的貴婦,還能有誰比獨孤夫人更有身份,那就只有長公主了吧。
那醜丫頭是有多了不起,怎麼就連長公主都給驚動了?
這一次,洛天音卻並沒有吃驚,長公主是大司空的夫人吧。
如果沒有記錯,慕容靜兮是大司空府嫡長女,看來,自己真是押對了寶。
如今,慕容靜兮仍在她家裡養傷,人家這是來看閨女的吧。
無論如何,她是很感激的。
不過,今天這情況貌似有點失控,完全不在計劃內。
她腦子裡突然就浮現出長孫元軼那張妖孽臉,他說,要給她個不一樣的及笄禮。
還真是,很不一樣。
如今,正賓已經出現了,還有有司,贊者呢?不知道會是誰。
和她一樣好奇的大有人在。
而宇文冰月的臉色更加黑了,攏在寬大衣袖裡的手緊握成拳,唯有讓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才能維持住她恰到好處的微笑。
「夫,夫人。」院子外面突然就有個小廝連貫帶爬地沖了進來。
那樣的驚慌,甚至連帽子都跑掉了。
尉遲氏牙齒咬的咯咯響,今天什麼都不順,連小廝都這麼不長臉。什麼事就能慌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麼更糟的?
「府外,府外,來了好些人,好些車。」
「慌什麼慌,」尉遲氏冷聲說道:「今日世子夫人及笄,有些觀禮的人有什麼奇怪?」
「不是,不是。」小廝連連搖手:「都是些很奇怪的車子,根本不是京城裡的世家。」
「來路不明的車子儘管打出去。」尉遲氏臉色一黑,府里真是該整頓了,怎麼小廝越來越不會辦事了。
「夫人不必盛怒,小侄並非前來搗亂,小侄只是來觀禮。」
院子外面突然就傳來一個彬彬有禮的年輕男子聲音。
尉遲氏眉頭顰得更緊,及笄禮,怎麼會有年輕的男子前來?
下意識地便要出聲呵斥。
卻叫出現在月洞門那人的陣勢一瞬間給驚呆了。
門外那男子如陽光一般美好,身上衣服的布料卻是她並不曾看到過的任何質料。上面用銀線勾勒出一片朦朧的月光。
而他身後,則是看不到尾的一條長長的隊伍,每個人手中都捧著個雕工絕對精緻,精緻到能戳瞎人24k鈦合金狗眼的紅木雕花禮盒。
沒有人知道那禮盒裡裝的是什麼,單單是那樣的盒子就已經價值不菲。
「在下月光城玄若歌,奉家主之命來給我主人送及笄之禮。」
「嘶。」冷風瞬間灌滿了再度石化三姑六婆張大的嘴。
他們聽到了什麼?
月光城?是月光城嗎?
誰不知道月光城啊?那是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的勢力範圍。
擁有著任何國家上位者都不敢小覷的實力。
況且這個人姓玄,玄姓是月光城嫡系,他的衣服又是以月光為圖案。這人在月光城的身份只怕不簡單。
「主人。」玄若歌堅定不移地朝洛天音走去,突然單膝跪地,將右手抵在心口:「玄若歌恭喜您及笄之喜。」
宇文冰月終於忍不住晃了一晃,那樣一個天之驕子,竟然跪在洛天音面前,恭恭敬敬地稱她為主人?
怎麼可能?她什麼時候有了那樣大的勢力?她再一次陷入了恐慌和不安當中。
「玄若歌,」洛天音微微一笑:「能見到你,很好,起來吧。在我面前,不需要跪。」
「是。」玄若歌沖她點點頭,從地上站起來:「若歌是男子,不便在前院久留。」
「翠羽,帶玄公子去大爺院子里安頓。」
「哎。』翠羽早就興奮的一蹦三尺高,歡快的引著玄若歌和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了前院。
在他身影尚未完全退出的時候,月洞門再次一陣騷亂。
」百花城林清華恭賀長孫少夫人及笄之喜。「
林清華瘦弱的身軀親自捧著禮盒,在眾人噴血的目光中緩緩走來。
洛天音唇角笑意又深了幾分,看來,從今天起,她將再也不是個低調的人了。
玄若歌之後是林清華,林清華之後還會有很多人。
果然。
」范陽盧氏恭賀長孫少夫人及笄之喜。「
」隴西李氏,太原王氏恭賀長孫少夫人及笄之喜。「
」清河崔氏,陳郡謝氏,太原溫氏恭賀長孫少夫人及笄之喜。「
」滎陽鄭氏……「
一個個高聲的唱諾此起彼伏,眾人的眼神漸漸地狂熱起來。
雖然送禮的人並沒有點明這個長孫少夫人是大的還是二的,可是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少夫人定然就是洛天音。
二嗎?誰叫你二呢,難怪會被人遺忘。
洛天音無奈的嘆口氣。
陣勢太大了些,都是世人眼中炙手可熱的不出世的世家。只怕她現在比皇后都有面子。
長孫元軼是把碧水城的人都弄來了吧。
丫的,這是準備向誰宣戰呢。
很好,從今天開始,她洛天音將再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人。
相信,從今天開始,想要找她麻煩的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這一場及笄禮,突然就以這樣一個方式完全轉變了味道。
本來是主人的宇文冰月瞬間成了陪襯,而陪襯洛天音則無限風光的成了唯一的主角。
從今天開始,天下間,不分國界,有一個名字將以最快的速度爭相傳誦。
那就是——長孫少夫人洛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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