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血域的一群奇葩
大周史料記載。
四月初三夜,永王弒君謀逆,昭明皇帝駕崩。
四月初六,三公會審於京兆尹衙門,大興城上千百姓聽審。
永王府側妃及郡主大義滅親,力證永王謀逆。
永王府嫡女洛氏因外嫁,逃脫收押。
同日,京兆尹奉旨查抄永王府,府內不分主子奴僕四百餘人盡數收押天牢。
四月初十,太后及攝政王共同下旨,永王弒君謀逆,判滿門抄斬,斬立決。
念在永王一人為惡,新帝登基不易殺業過重。府中下人奴僕流放邊關,永王及內眷於菜市口斬首示眾。
四月十一,日光昏暗,大興城內沙塵漫天。
卻依然沒有阻擋大興民眾起早看熱鬧的性質。
混跡在人群里的長孫元軼緊緊攥著洛天音的手,生怕他一個疏忽那女人就嗷一嗓子衝上去。
監斬台上,獨孤文信施施然自斟自飲。
皎皎如明月的絕美容顏,即使在沙塵漫天的慘淡日光下,依舊是最奪人心魄的焦點。
看熱鬧的女性們,不分老幼,都紛紛呆愣在那溫潤如暖陽的榮光之下。
獨孤文信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青瓷的酒杯,酒杯在唇畔微微停頓,溫柔的眼波微微流轉。
在監斬台柵欄之外攢動人影上一頓,勾起個醉人的笑容。瞬間,那本就黯淡無光的太陽似乎更加沒有了光彩,只因天地之間僅剩那一抹耀眼榮光。
洛天音將那抹榮光下毫不掩飾的挑釁看到清清楚楚,雙眸漸漸陰沉。
「看著不順眼嗎?」長孫元軼不遺餘力的拚命收利息,將易容后依舊紅艷的唇湊到她玉白的耳垂邊,滿意看著那耳垂后細嫩的肌膚在他說話間微微噴洒出的溫熱氣息后,爬滿密密麻麻的細小顆粒。
「我也看不順眼,可要我替你教訓教訓他?」
「等著,」洛天音暗暗一咬牙,卻不知道這咬牙沖的是誰:「那人現在絕對動不得。」
「追月。」她往旁邊微微一挪,如同人多擁擠站不穩腳跟的一動,剛好逃開長孫元軼的肆虐。
無視身後某妖孽的臭臉,洛天音對血域四煞中唯一的女子低聲說道:「都準備好了?」
「是。」身後那個將自己弄成一臉憔悴的中年微胖婦人的追月緩緩朝著柵欄走去。
走兩步停一步,胳膊上那破的險些要掉了低的竹籃子,一顫一顫。顫的洛天音心尖直晃悠。
您老不能找個結實些的籃子啊,需要介么的落魄嗎?
這血域的人從上到下怎麼演技都這麼浮誇,坑死人不償命的。
追月就那樣顫啊顫,顫啊顫地將一個落魄窮酸婦人演的深入骨髓的逼真形象。
柵欄口的兵丁將她伸手攔住,追月在破籃子里摸啊摸,摸啊摸好半天摸出個油乎乎黑乎乎的銅錢,顫巍巍遞到那兵丁手裡。
用漏風的聲音說道:「兵爺,奴家曾經是永王府的一個媽媽,受了王爺不少恩惠,可否行個方便。叫奴家給王爺敬最後一杯酒啊?」
兵丁回頭看向監斬台,獨孤文信微微點頭,兵丁打開柵欄。
追月繼續邁著她一步三顫貌似不勝嬌弱的步伐向永王走去。
「王爺呀~。」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的哭聲突然回蕩在蒼茫天地之間。
追月在離永王還有五步的時候,突然就如同餓了五天的狼見了鮮肉,雙眼陡然冒出異樣的光彩,嗖一下就撲在了檯子下面。
「王爺呦,您怎麼就這麼著就去了啊。你可叫奴家怎麼活啊~。」
追月的大嗓門和響亮的擤鼻涕聲叫淡定的獨孤文信差點將手中的酒晃出去,微微抬首向那粗俗不堪的婦人瞥了一眼。唇角再次勾起個神秘的微笑。
「王爺呦,您可坑苦了奴家了~。」追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的肝腸寸斷,大腿拍的啪啪直響。
洛天音嘴角一抽,丫的太豁得出去了。這麼個哭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永王是她不幸死了的夫君。
永王的臉也瞬間黑了:「那個,本王還活著。」
「哦。」追月抬袖子極快地在臉上一抹:「王爺,奴家來送您最後一程。」
她凄凄慘慘戚戚的給永王斟了一杯酒,伸著優雅的蘭花指,呲著一口大黃牙,將破爛油污的杯子遞給永王。
永王一愣:「你是?」
「你個沒良心的,」追月眼圈又是一紅:「想當年奴家一枝花的年紀,那是掐都能掐的出水來的。你承諾奴家會對奴家好,奴家就死心塌地跟你回府了。誰知道,誰知道……」
追月吸一吸鼻涕:「你看見個更漂亮的就把奴家甩了,還把奴家送去了莊子里。這麼多年不聞不問。奴家恨死你了。」
追月將擦滿了她鼻涕眼淚的帕子突然一抖,直衝著永王臉上甩去。永王只覺的一股奇異的腥酸味道,差點熏得他吐出來。
「奴家雖然恨,可如今你都要死了。奴家又恨不起來,還是巴巴地準備了這一壺薄酒來送送你。」
她再次將酒杯往前一送:「喝了吧,早喝早上路。」
洛天音已然呆了,這天下間能叫她佩服的人真心不多。追月就是個奇葩。
永王卻也不再推辭,喝下追月準備的酒。
追月沖他最後灑了幾滴眼淚,收拾好破籃子一步三顫地離開了監斬台。
獨孤文信盯著她顫巍巍的身影手指微微一勾,人群中立刻就閃出幾個身影不著痕迹地追著她而去。
須臾,突然一聲巨吼在人群中散播開來:「奶奶的,老子婆娘去哪了?」
地面被踩的咚咚響,一個黑熊一樣的男人,一臉橫肉的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那男人一身的蠻力,任前面擋的再嚴實,他壯碩的身子衝過去人群便不由自主地被掀到一邊。
「擠什麼擠?」那麼多人,當然就有不滿意的,可是剛準備發作,看到黑熊男人凶光四射的一雙豹子眼,和腮幫子上長著長長一撮毛的天怒人怨的大痦子,誰都自覺的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洛天音嘴角又是一抽,這丫的是逐日么?那個最不苟言笑的魁梧殺手?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麼捨得糟踐自己,血域果然是個殺手窩嗎?她突然就有些不相信了。
這一個二個的,哪裡就像是嗜血殘酷的冷血殺手了?
「開門,老子要找老子婆娘。」逐日一張大嘴噴著吐沫星子,大喇喇盯著守著柵欄口的兵丁。
「活膩味了?」那兵丁將手裡長槍沖他虛晃著:「撒酒瘋也不撿撿地方,這裡是法場。」
「老子知道是法場,老子婆娘一早就來了法場。敗家娘們,灌醉了老子,背著我私會想好。」
逐日雙目越發赤紅:「老子就是要來看看,那臭婆娘心裡的男人長什麼熊樣子。叫老子進去。」
京城裡的兵,哪個不是作威作福慣了的,聽那男人肆無忌憚的一生叫囂,雙眼一瞪,就準備捅他個透明窟窿。
監斬台上的獨孤文信卻悠然說道:「叫他進來。」
兵丁不敢怠慢,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放人進去。
逐日大跨步邁進法場,豹子眼一眨不眨盯著永王,隨即大嘴一咧,哈哈大笑。
「你就是永王小白臉?」逐日咂咂嘴,露著雪白的牙花子一臉嫌棄:「長得跟個小雞仔一樣,連老子一半都比不上。」
說著話,竟然一拳打在永王前心,打的後者好懸沒吐出口老血,太特么疼了。
逐日一撇嘴,臉上神色更加嫌棄:「就這小身板,跟個娘們差不多。那特么凶婆娘真是瞎了眼。」
「呸。」逐日朝地上吐了口濃痰,就在眾人萬分錯愕中,如來是一般,橫衝直撞的走了。
當然,在他身後同樣跟了幾條不易覺察的尾巴。
菜市口的日冕巨大指針的投影,漸漸移向午時三刻,獨孤文信修長指尖從簽筒中抽出支朱紅的長簽。
他並沒有急著將簽子扔出去,而是用指尖有一下每一下來回描畫著簽子上淺淺的紋路,溫柔的眼風則似毫無目標地在人群中微微一掃,笑意漸濃。
「斬。」輕輕吐出一個字,朱紅的簽子鐺啷啷墜地。
「聖旨到。」人群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尖利卻嘹亮的聲音。
御林軍開道,一騎赤兔馬威風凜凜,快速奔來。馬上一個品階極高的太監手裡高擎著明黃的聖旨,衝進法場。
獨孤文信眉頭一皺,卻也不得不下了台階跪下接旨。
傳旨的太監正是長樂宮安樂太后獨孤明蕖身邊一品大太監喜自在喜公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初登大寶,國祚未穩。先帝仁慈,每每倡導應以仁愛之心統領天下。永王雖罪惡滔天,但終究為朕血脈至親,朕不忍見他死無全屍。今特賜御酒一壺,為先帝增添功德。永王死後,任何人等不得騷擾毀壞其屍身。許薄葬,以示恩澤。欽此。」
獨孤文信眉頭又是一皺,太后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他的這個妹妹的確該好好教訓一下。
不過,如今眾目睽睽,萬千百姓,怎麼的表面文章也得做足了。
「臣,接旨。」
他卻並沒有伸手,任由身邊侍衛接過聖旨,自己卻小心的打開裝著毒酒的玉壺。
手指一歪,黑如墨汁的酒水倒在白玉杯中煞是好看。
酒水散發著淡淡腥甜,的確是鴆毒。
「來人,伺候永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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