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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吃過了晚飯,傅桐在客廳里跟施念晴聊天,果果獨自回房去了。關好房門,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裡面的首飾盒,首飾盒裡有一條項鏈,吊墜是顆金粉色的珍珠。
這顆珠子她始終戴在脖子上,回國后才放回盒子里,可這並不代表她已經忘了這顆珠子,她只是想把它珍藏起來。
「你看什麼呢?」傅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果果心裡一驚,把珠子塞到枕頭底下,「沒看什麼呀。」
傅桐走到床邊坐下,和果果肩靠著肩,問她:「果果,你真的要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了嗎?」
「也許可以試試……」果果勉強一笑。
「只是想試試?」傅桐何嘗不知道她只是為了讓陸誠睿死心才那麼說,依然想從她口中得到不同的答案,果果心知肚明。
果果仰臉望著他,淡淡的笑著。
傅桐看著她那張清秀的臉,忍住驚喜,語帶試探意味:「既然你都對他說了,我想不當真也難,哪怕你只是一時意氣才這麼說。你……真的能忘記小誠嗎?對他沒有愛,也沒有恨?」
果果默然半晌,才道:「也許吧,我不知道。」「我感覺,你還愛他,不然你不會逃避他。」傅桐尖銳的說出這句話,也是想從果果這裡得到一個能平復他心頭猜疑的答案。
剛經歷了之前和陸誠睿的那一段不愉快,果果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自然不願和他討論這個話題,嗔道:「又是你感覺,你什麼時候能少一點感覺?你的感覺並不是我的,你也不能代表我,感覺只是一種非理性的東西。」
「難道你要用理性去衡量愛情?你不覺得那樣會很累?這不是你的數學邏輯學問題,這是愛情,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不介意你過了四年還是愛他,我唯一介意的就是你的勉強,勉強自己接受我,只是為了忘記他。」傅桐一反常態,沒有讓著她。
果果聽出他語氣里的怒意,態度軟下來,「我沒有勉強啊,我本來就很喜歡你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最討厭跟人吵架了,我們不要說這件事了好不好。」
「喜歡和深愛,相差很遠。」傅桐認真的看著果果明亮幽深的黑眸,意味深長的說。
一個人可以喜歡很多人,對身邊的朋友,都可以用喜歡來形容,不喜歡對方,又怎麼會當朋友,可深愛,只對一個人,而且只對那個人服軟,只在那個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軟弱和無能為力。
「你又逼我了。」果果苦惱的抱著腦袋,手插發間。
「我沒逼你,只是你需要想清楚。四年了,你沒有丟掉他送你的珍珠,他從你房間出來,嘴唇上還有你的口紅印,足以說明問題。」
傅桐的細心超乎果果的想象。
果果詫異的望著他,最終低頭不語,這種事,解釋了也沒用,難道要跟他說,是陸誠睿非要吻她,她拗不過他才跟他接吻了,這樣的說辭,欲蓋彌彰。
「果果,如果你真的想忘記過去,就要拿出堅決的態度,這樣對你和小誠都好,你要和他說清楚,不要再折磨彼此。」傅桐握著果果纖細的肩膀,把自己的想法表達給她。
以果果的聰慧,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讓她去告訴陸誠睿,自己不再愛他了,要跟他一刀兩斷。
「算了吧,小誠是很驕傲的人,看到今天的局面,他自己就會離開,我不想多說什麼,以至於跟他反目成仇。」果果沒有採納他的意見。
你終究還是不忍心,親口對他說出那句不愛。傅桐輕嘆一聲,默默離去。
離開覃家,傅桐正走向自己的車,陸誠睿走過來,傅桐看到他,停下腳步。
「你等了一晚上?」傅桐詫異的看看陸誠睿,儘管路燈的光線有限,他還是能看清陸誠睿陰沉的表情。
「有些事想問問你。」陸誠睿的語氣冷冷的。傅桐點點頭,兩人走到邊上,他遲早會找來,傅桐心裡有數。
「果果的電話號碼是什麼,告訴我,覃家人一直對我保密。」
傅桐倒沒想到陸誠睿問的是這個,一時沒言語,片刻之後才道:「她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你又何苦再自尋煩惱。」
「我跟她之間的事,不是外人能明白的,把她的電話給我。」對傅桐和果果之間的事,陸誠睿並不多問,只是向他索要果果的號碼。儘管從張大山那裡也能打聽得到,可他固執的非要找傅桐。
「對不起,覃家人不告訴你的事,也不會從我這裡透露出去。」傅桐斷然拒絕了。
看到陸誠睿拳頭握得緊緊地,傅桐道:「我為了她,工作和軍籍都不要了,拋下一切出國去找她,你能做得到嗎?做得到你再來找我理論。」
丟下這句話,傅桐揚長而去,陸誠睿如遭雷擊,像雕塑一樣愣在那裡。毫無疑問,傅桐的話句句戳中他軟肋,他雖然愛果果,卻沒有為她拋下一切的勇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桐又折回來,把一張紙條扔給他。
紙條落在地上,陸誠睿知道他是故意的,忍住氣,彎腰低頭撿起來,見上面寫著一個號碼,心中百感交集。
「也許我不能像你那樣不管不顧拋下一切去追求愛情,因為我的生活里,有很多東西不比愛情的分量輕,但我對果果的愛,會一直堅持下去。」陸誠睿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傅桐愣住了,兩人對峙的站在街頭。
夜晚的時光安靜閑適,果果坐在床上,借著檯燈的光看書,手裡的一袋番茄味薯片已經吃掉了一大半,思緒始終被書里的情節吸引著。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拿起來看看,見號碼不熟悉,猶豫了兩秒鐘才接聽,哪知道,話筒里傳來的是陸誠睿的聲音。
「果果,我想跟你談談,你明天能出來跟我見一面嗎?」陸誠睿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又帶著幾分疲憊。
果果怔了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誰把我的號碼告訴你的。」「是傅桐。」陸誠睿沒有隱瞞。
果果輕嘆,也只有傅桐,會把自己號碼告訴他,覃家人是絕不可能告訴他的,而傅桐的意思她也明白,是希望自己和陸誠睿談清楚,他寧願賭一回,也不願她再和陸誠睿藕斷絲連。
「你跟他談了什麼?」
「沒談什麼,就是談了談你……果果,你明天能出來嗎?我這次假期很短,後天我就要回部隊了。」他的聲音里幾乎是帶著懇求。
果果本想置之不理,可終究還是捨不得不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為什麼這麼奇怪,明明已經平靜無波的心緒,只要一遇到他就泛起漣漪。
輕輕的嗯了一聲,果果和他約定了見面的地方,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因為離家很近,果果便也沒有開車,換了條清爽的連衣裙,未施脂粉她就出了門,到咖啡館時,看到陸誠睿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
從她在路對面出現,陸誠睿就一路看著她,看著她過馬路、輕拂被風吹亂的頭髮,四年了,她的靈氣和唯美始終讓他無法忘卻,也許這一生里,他也只會遇到一個這樣的女孩兒,在別人身上,他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這樣的氣質。
她二十一歲了,臉上少女的青澀和稚氣已經褪去不少,長發燙成了捲兒,隨意的拿一個小髮夾夾住劉海,靜靜的坐在他對面,看起來美麗而沉靜,卻帶著比那時更加致命的吸引力,陸誠睿就這麼端詳著她,足有五分鐘,兩人不發一言。
果果點了杯愛爾蘭咖啡,沒有回應陸誠睿一直死死盯著她的目光,拿著精緻的小勺把咖啡上的沫子攪了攪。
「我們還從來沒有一起喝過咖啡呢,你在美國這幾年應該喝過不少了。」陸誠睿的開場白帶著點悵然和遺憾。
「老提以前做什麼呢?不如說說現在,我跟傅桐的事你也知道了,你會祝福我們吧?」果果打斷了他企圖懷舊的思路,把話題指引到兩人目前不得不面對的局面。
陸誠睿並沒有被她的冷淡擊中,反唇相譏:「我為什麼要祝福你們?你憑什麼要求我祝福,十幾年的好朋友搶走我苦苦等了四年的女朋友,我還得違心的送上祝福?我沒那麼高尚!」
他的聲調兒雖然不高,可果果聽得出來他情緒,而且他說出來的話也是咄咄逼人,不留半分轉圜餘地。
「那你找我出來是要談些什麼,還是覺得我們背叛了你,要討回公道?」果果秀氣的雙眉微擰,語氣始終冷冷淡淡的帶著寒意。
「我當然要討回公道,而且我必須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你要這樣懲罰我?你逃走了四年不算,還要拋棄我,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不會罷休。」陸誠睿的語氣漸漸嚴肅,那凌厲的目光像是要殺人一般。
果果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心知若是不給他一個理由,他是不會甘心的了,「你跟顧藻的婚約解除了嗎?她這四年有沒有再糾纏你?你爸爸已經忘記你姑姑的死,跟我爸爸握手言和了?四年了,事情毫無進展,不是嗎。」
陸誠睿見她還介意這件事,告訴她:「我跟顧藻的婚約早就作廢了,我後來去她家解釋過,我不會跟顧藻結婚的;這四年,我一直在北港,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北京,不是我不想緩和咱們兩家的關係,我一直在努力,可覃叔不願見我,也不肯把你的電話給我。」
他沒有告訴果果,為了求得顧藻父親顧炎濱的諒解,他在顧炎濱的書房整整跪了三個小時,懇求顧家同意解除他和顧藻的婚約。男兒膝下有黃金,然而,為了回報顧炎濱當初對陸家的仗義,他必須這麼做,才失為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
只是,他內心的驕傲讓他並不願把這件事說給果果知道。
「你總是強調理由,可惜的很,我只看結果,理由對我來說不重要。」果果輕嘆一聲,視線望向窗外。
她變得冷漠了,比之四年前,她長大了,也成熟了,陸誠睿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和果果之間多了很多不熟悉的東西,也或者,從前他就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只把她當成個小女孩兒,以為他無論做什麼,她都能接受,而忽視了,她早就是個有獨立思想的人。
儘管感覺到了差距的存在,陸誠睿還是懇切道:「果果,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對你的愛,幾年來沒有任何改變,我也相信,你現在還能問出這些質疑的話,心裡也還是有我的,是我讓你失望了,你能原諒我嗎?」
果果低著頭,半晌才幽幽道:「真對不起,我已經答應傅桐了,時過境遷,感情也一樣,幾年過去,當時的心境已經淡了,現在,我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好好對待我身邊的人。」
「你真無情啊,也許小女孩對待愛情就像是玩遊戲,遊戲結束就能抽身而退,而我,還傻乎乎的陷在困局裡。」陸誠睿語帶譏諷的說,她的話令他心痛,只想狠狠的反擊。
果果默默的聽著他這番報怨話,並沒有反駁什麼,最傷最痛的時刻早就過去了,如今,她再也不會像當初那樣撕心裂肺的痛。
振作起精神,她習慣性的理了理頭髮,起身告辭:「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照看我弟弟了。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能跟你一起喝咖啡。再見,小誠,祝你開心。」
陸誠睿沒有起身追她,意興闌珊的看著她遠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正準備抽一支拿出來點上,服務生過來阻止。
「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禁止吸煙。」
服務生很禮貌,陸誠睿便也知趣的把煙放了回去。這四年裡,他養成了抽煙的習慣,心煩的時候抽,忙累的時候也抽,明知道抽煙不好,可依然迷戀吞雲吐霧時那種忘卻一切的享受。
當天晚上,他回到家就開始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