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意渺遙
蒼鷹在廣袤無垠的天空盤旋,漠北乾澀的風從遠方呼嘯而至,帶著細小的砂礫。
她用手背摩挲了一下臉部,多年的戍邊生涯讓她原本光潔的膚質變得乾燥粗糲。
她是臻朝唯一的女將軍,女扮男裝從的軍。雖然到最後沒能瞞住女兒家身份,但在何家人的力保之下沒有被革除軍籍。於是她像是一個奇迹一般存在在臻朝的軍隊里。
趙丞相指派她到漠北邊關戍守。大家都覺得戍守邊關是一件苦差事,男人也未必熬得住。但她不在乎,很多人因為她是女子而瞧不上眼,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就要更加自強不息,不能落了別人話柄。
這兩年,犬戎人又開始猖獗了。在邊關戍守這些年與犬戎人多有交鋒,這個民族就像曠野上的雜草,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燒之不盡,卷土不休。
對方的首領是一個叫允彌的莽漢,長得五大三粗力大無窮,行事手段卻像最狡猾的狐狸那樣令人難以捉摸。
冬天剛過,漢人們還沉浸在春節的氣氛中,犬戎的十萬大軍就已悍然壓境。
她的內心不由得開始惆悵起來,遠方的他又等了她一年。
在她年幼不知事時,她的父親為了何家而喪命,何太尉憐其身世,許以婚約以作報答。
她從小在何家長大,但也因為出生微寒寄人籬下遭受了許多勢利眼。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渴望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一旦到了合適的年紀,她便離開了何家,加入行伍,一戰一戰積累軍功,終成名將。
她覺得何大人應該是個好歸宿,總是默默地關照她。她出去闖蕩,他暗中支持她。她戍守邊關,他就等她。還為了她拒絕了那麼多名門淑媛的求親。
聽說連元筠公主都對他青睞有加,她突然覺得虧欠他,不能讓他再等。
於是邯丘一役,她激進了。
犬戎此次舉兵來勢洶洶可以說是傾全族之力,她想若是能全殲之,三五年內可以安享太平。於是她用自己做誘餌,請君入甕,意圖從後方突襲。
本也不失為一個劍走偏鋒的良謀,可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讓犬戎人探知了邯丘的虛實,龍霆雲和屠傑這邊才動身,允彌便如狂蜂浪蝶一般不惜代價猛攻邯丘。
那一戰慘烈至極,城內千名老弱全部戰死,而她最後也被俘虜。
她想,手下的人全部戰死,自己獨活算什麼?做俘虜是對戰士的羞辱,作為一名將士隨時都有死在戰場上的準備,卻沒有做俘虜的準備。她想尋死,可允彌卻想盡辦法不讓她死。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落在這個蠻人的手上,更沒有想到他會對她說,他喜歡她。
她說,你喜歡我什麼。
他說,喜歡就是喜歡,哪管那麼多為什麼。
她最終放棄去死,不過是因為知道犬戎有了更大的陰謀。她要活著這條命去通風報信,避免臻朝軍更慘烈的損失。
她一直在等待脫逃的時機,幾次失敗幾欲絕望。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何大人竟然不遠萬里來尋她。看到風塵僕僕的他,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錯過了什麼。
可是為什麼又多了一個元筠公主?元筠公主痴戀何大人,他們之間的糾葛連遠在漠北的戍將都有所耳聞。
女人對待情敵總會情不自禁地針鋒相對一點,她的問題也咄咄逼人。可元筠公主的回答坦蕩磊落,她看到她的眼睛那麼清澈那麼無辜,沒有辦法再為難她。
可是當她看到她身上那些意味不明的紅痕時,不知道為什麼,她很不開心,不由自主地就不想讓他們呆在一起。
因為她發現,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樣,真的把她映到了眼底。以她對他的了解,對無法入眼的東西,他根本毫不關心。
她恨自己的直覺太敏銳,那些曾經信誓旦旦的話語猶在耳畔,卻像要馬上消散一般讓她惶恐害怕。就因為戍守邊關,他們一年都見不到一次,關心不到彼此的近況,就算有了變故,這些她能怪誰呢?
當見到小燕隼叼著她的手書回來,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了,不需要她催促,他就離開了。她突然覺得很冷。
走就走吧,她已經習慣自己給自己取暖。只是後來發生的那些,把她心中最後的一絲溫暖都揭去了。
那日,走到窮途末路的允彌,拉著她威脅臻朝的將士。為了一人,延誤軍機,對她而言是奇恥大辱,她願意殉職,可他並沒有讓她死成,卻讓她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當著兩軍將士的面,當著所有的人侮辱她,玷污她所謂女人的名節。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身為女兒身從軍而後悔過,那一剎卻像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覺得讓所有看不得女人從軍的人有了更多詆毀她的理由。
何大人下令撤軍了,而她看到的卻是自己僅存的幸福幻象碎成齏粉。
那一刻,她覺得生也好,死也罷,一切都無所謂了,她只想要允彌死。
進城之後,允彌送她回了以前她在邯丘城一直住的那間屋子,那間屋子不大,但是生活用具一應俱全。他找來一件袍子將她裹上,沒有再侵犯她的意思。她知道他剛才只是在演戲,可他想得太簡單,而她已經入戲太深了。
她憤怒地將他裹到她身上的袍子扯下,她說,怎麼不繼續了,是我對你沒有吸引力,還是因為大家都看過了,你就不要了?
他沉默,熾熱而不羈的眼神漸趨狂躁,他撕開自己的衣衫欺近她,渾身古銅色的肌膚,充滿力量的肌肉糾結著。
她沉默而又獃滯地杵在牆角,緊張到有些發顫,沒有辦法思考對與不對,汗水順著黏成一縷一縷的額發流下來沿著鎖骨和發燙的肌膚匯聚到胸口。
他一下大力地把她推翻在牆面,她的呼吸短促滯澀,微低頭目光渙散地看著眼前壯碩的胸肌一寸一寸逼近,他的大掌放在她的胸口猛然覆蓋住揉搓,掌心粗礪的硬繭摩擦著激凸的那一點,激烈躁動。這種觸感立刻將她拉到了大庭廣眾之下的那一幕,她心中無明業火與身體的燥熱交融在一起,那種自暴自棄的感覺猝然上涌,她要跟他玉石俱焚!
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溫潤而靈活的舌帶著濕氣和極致的溫柔挑動著她的神經,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慄。
他突然掰起她的一條腿斜壓在牆上強迫讓屈辱暴露在空氣中,而後粗暴而強勢地挺身將猙獰擠壓進來,直接而粗魯,就像用戰場的方式,兇悍地把他的大刀直接砍向對手的心窩。
她咬牙忍住這一剎那殘暴的進擊,整個人隨著要被撕裂的痛楚高高頂起釘在牆上。腳尖已經懸空,她感覺自己被包裹在高大雄壯的身軀懷抱,似乎輕而易舉就會被擠爆被捏碎。
他低頭,微微動了動,像打招呼一般,說出不堪的現實,「你看我在你的身體裡面。」
這一刻她厭惡到至極:「不知羞恥的蠻夷!」
他懲罰般地狠狠撞她,她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喊叫出聲,疼痛可以忍受,可這種難耐的感覺根本無法控制。他將手指覆在她的唇上沾取晶瑩,五指緩緩地滑過下巴鎖骨和汗液交融在一起。
蠻人根本不知疲倦,沒日沒夜的糾纏,讓身體變得異常敏感,心裡是恨的,身子卻常常經受著極致的歡悅,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快要被撕裂。
蠻人在那種時候尤其霸道,喜歡掌控一切,她不喜歡他從後面進入,這種姿勢有一種被征服的意味,最重要的是不方便她殺他,可是他喜歡,軟磨硬泡地要她順著他的意,她覺得他這是在刻意提防。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只有等他放下戒備,她才能一雪前恥,於是就可恥地在這種狀態下一再達到極樂之巔。
他發出舒爽的低吼,「怎麼辦,我好像離不開你了。」
「那就不要離開。」她承受著屈辱的感覺,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子,經過這麼多次,她已經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了。
她把他推倒在床背上,坐上他的身子,在他最迷失的那一刻,從枕頭底下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朝他的胸口狠狠扎去。
這一刻終於來了,殺了他,然後自殺也好被殺也好,一切都結束了。
她曾聽說以白狼為圖騰的民族有著異常敏銳的危險覺悟,沒想到即使在那樣動情的時刻,他都保持著警惕,銀光乍現間他突然睜大眼睛向下劃了幾寸,刀口猛地扎在了他的肩膀上,血流如注。只差一點!
此刻她殺紅了眼,再次舉刀扎向他的頭顱,他用手接住刀刃,緊緊捏住,刀刃扎破掌心,鮮血一滴一滴流下來,滴花了他的眼睛,模糊了目光中那些隱約的悲哀與疼惜:「雲遙,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恨你。」
她愈發用力,歇斯底里道:「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恨你至死。」
他猛地將刀刃掰彎,翻身將她壓下,她朝他那作姦犯科的命根子踢去,他豁然閃開:「你!」
她自知已錯過最佳時機,再也殺不死他,於是抓起衣袍翻身跳出窗口。他並沒有喊人追殺她。
於是她扮成犬戎小兵的模樣在城裡遊盪,心裡空落落的,逼迫自己尋找從長計議的辦法。
城內突然燃起了戰火,烽火連天之中,她看到允彌騎著戰馬帶著一包黑色的東西向城南逃去。她也一路殺了過去。
可是終究沒能逮住狡猾的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從眼皮底下跑了,還擄走了元筠公主。那一刻心中滔天的悔恨無限翻滾。
他說,等她回心轉意,她覺得完全是一派胡言,她的心意什麼時候在他身上過?
四月晦日,朝中突然傳來消息,戰爭結束,邊境將士全部回遷,臻朝以三座城池為代價結束了這場戰役,她聽說允彌安然無恙,還成了最後的贏家。
如果這就結束了,那她算什麼,她是什麼,她何去又何從?一生盡毀,皆起於他,就這麼休戰,叫她怎麼能甘心?
喉頭一股腥甜湧上,她一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雲遙,你還好嗎?」何予恪心疼地抱住她,用他的袖口幫她拭去血跡。
「我沒事。」她淡淡道。
看到他心痛,煩躁,不解的複雜眼神,她突然悲哀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世界變得那麼小,小到關注的事情只有殺了允彌而已,以至於對曾經最關心的人都變得漠然。
她想,她,已經走了一條不歸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