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我捂住傷口,身形微晃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心裡明白,此話一出,便是徹底決裂,覆水難收了。他縱使對我有意,被如此傷害過,也該是心如死灰了。我不求他的原諒,只求他內心平靜過後,可以公事公辦地相待。

不是不依戀他的關懷體貼,若是不能夠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又何必讓自己泥足深陷,不若換自己一個自由,未來的人生尚有千萬種可能。

等戰事平息之後,我要多多相親,閱盡天下青年才俊,如元筠這般身世容貌皆是一流人物,還怕找不到一個如意郎君?上帝為我關上了一扇門,自會為我打開另一扇窗的。

自我調侃之下,終是擠出了一個無奈笑容。

回到中軍大帳,我讓屠傑給我解決住宿問題,他就把某營帳內的一個隊的士兵全給支走了。

偌大的營帳,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徒留兩排通鋪和一室混雜著各種男性體味的惡臭。

我輕擦了一下鼻尖道:「屠傑,你住哪兒,我要跟你換營帳。」

他說:「行啊,我跟我哥住一個營帳。」又半眯著眼睛壞笑道,「你要單我一個跟你換,還是我們兩個一起跟你換?」

一聽又要涉及何予恪,我說:「算了算了,你幫我拉開門帘子透透氣。」

屠傑應和著走到門口掀帘子透風,不一會兒又將營內唯一的狐裘毯子給我送了過來,其他諸如油燈啊,臉盆啊,夜壺啊之類的,凡是有的都給我送來了。據說這些都是允彌留下的遺產。

暮色深沉,野狼哀嚎,我躺在床鋪的最里角,狐裘毯子裹上身,門帘蓋不嚴實,寒風穿堂過,發出咻咻的聲響,吵得我無法安眠。輾轉反側之間,不小心又壓到了傷口,我拿右手摸了一下傷口的位置,手感濕漉漉的。

想到今日幾次觸碰到傷口,都沒有檢查傷勢。於是就點燃了油燈,一點一點扒開肩頭,看到傷口處,我倒吸一口冷氣,皮肉和血液黏糊在一起,入目猙獰,是該清理一下了。

無奈整個軍營裡頭,除了我,沒有多餘的女子,有些事只能身體力行了。

披上大氅,手裡捏著一塊乾淨的棉布手巾,提著油燈走出營帳。外頭一片漆黑,連山色的剪影都看不到,只有呼嘯的風吟刮過耳際,我被凍得瑟縮了一下。抬頭還能看到一襲清明朗月,在雲靄之中若隱若現,在這蕭瑟冷然的冬夜,更顯孤高清傲。

守夜兵擎著長槍站在營帳外頭,不時有巡邏兵在營帳之間來回穿梭。白日里,我看到營帳的後頭有一處山泉所在,不知道會不會在這氣溫驟降的夜已經凍結成冰了呢?我只是需要一點水源來清理一下傷口而已。

小心地避開了斜坡上釘駐的木柵欄,斗篷在寒風之中鼓盪,我用寬大的袖口擋住了火光,怕這凌烈的風勢撲滅了這唯一的光明。

在這廣闊的天地之間,除了冷還有空虛,似乎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彷彿整個世界都與我沒有太大關聯。再沒有感情糾葛,雖是無牽無掛,卻也無憑無欄,腳步虛浮,感覺自己一瞬間脫離了這個塵世之外,像極了一個幽靈。

「莫要太哀怨了。」我自言自語著,找到了山泉的所在,還沒有全然被凍結成冰。

我將油燈掛在乾枯的枝椏上,拿著手巾沾了水,借著微弱的燈光,在肩頭一點點蘸去血跡,又疼痛又冰涼刺骨,四下靜謐無人,還有點害怕,口中忍不住念叨著,「做好眼下的事情,做好我的便宜公主,等戰爭結束了有我享清福的時候……」

話音未落,只聽到「波隆隆」一針響聲,是酒盅從石坡上滾落下來的聲音。我心下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道模糊人影落坐坡頭,在清朗月色下自飲自酌。

「誰!?」我被驚嚇得衝口而出。

黑影沒有說話,卻一下子站了起來,頎長的身姿矗在月光下猶如一顆挺拔高聳的冷杉。

看清這道輪廓的一剎那,我的太陽穴頓時突突一跳,還會有誰在這凄清之夜,獨自傷情呢。我趕緊把手巾甩進冷泉里胡亂浸潤了一下,打算草草收工。

踮起腳,伸手從樹上取回油燈,才猛然發現周圍有煞氣,身後的暗影已經像一座小山一般壓迫了過來。

何予恪單手緊握劍柄,半束的烏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幽黯眸色噬人,帶著狂風驟雨般壓人的氣勢,一下子封住了我的退路。

油燈在狂風裡搖晃個不停,燈芯像脆弱的小生命,一下子被扼殺在惡劣的環境中。我忍不住發抖。

「傷到哪裡了?給我看看。」他的聲音黯啞中透著一絲壓抑的暴戾。

不是不理我了嗎……我驚慌地抬頭看他,看到他熟悉的俊朗面容頹廢成陌生的模樣,既驚且痛:「何予恪,你喝醉了。」

「我說,給我看看!」他的口氣是不容抗拒的執拗,一把把我推倒在樹桿上,油燈從我手腕上滑落,「砰」地一聲爆裂在靜謐的黑夜裡,格外驚心。

我避之不及,被他按壓住,他的手在發抖,似乎隱忍地壓抑著暴怒,我惴惴道:「別看了,是小傷,真的只是小傷。」

他低頭伏在我的耳邊,醇厚的酒氣撲入鼻端,他似乎廢了很大的力氣一字一頓道:「元筠,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毫無緣由地,我只覺得我的心化作了一灘春水,涓涓地流淌著酸澀的情緒,就如同我眼角不知不覺滑落的淚。如果我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絕不會如此難過。

他不由分說地拉下我肩頭的衣衫,仔仔細細地凝視一番,又狠狠奪過我手上的手巾,丟在地上。「你是笨蛋嗎,拿傷口浸水!」下一瞬間腰上一緊已是被他打橫抱起往回營的路上走去。

此時我已忘了反對,放棄掙扎,就像被圈在網中央的魚兒逃脫不能,只是窩進在他的懷抱汲取溫暖。原來他還是會心疼我。

何予恪死死抱緊我,腳下生風加快步伐,雷厲風行地衝進中軍大帳內。

屠傑在睡夢中醒來,睜著朦朧的睡眼看向我們道:「哥,你們怎麼了?」

何予恪還抱著我,冷聲道:「你先出去!」

屠傑不明就裡:「啊?」

我輕聲道:「不用了吧……」

「出去!」他又重複了一遍。

非常時期,都是和衣而眠的,屠傑一個起身落地便利落地捲鋪蓋走人,臉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們有事」的表情,怏怏不樂地踱出營帳去。

何予恪把我放到床板上,轉身去點亮油燈。

我蜷縮在床角,心中忐忑不安,環境太複雜,情況太複雜,人性又太複雜,不知道他下一刻是開大還是開小。

他轉回身來,跳動的火焰下,臉色微醺,眸色迷離,從桌面上取過乾淨的紗布和草藥,「你不在的日子裡,我都是自己給自己換藥,這一次就由我來替你包紮。」

他提著油燈放到我身邊,上榻而跽,解下我的斗篷,褪去肩頭的衣衫,十分溫柔地擦拭我的傷口,一點一點輕柔而細膩撫去我的緊張與不安。

我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專註的神色,雖然不知道他的內心想法,卻也只是閉口不語,怕一開口說錯話,他又要暴走。

清理完傷口,他扶我躺下,又機械地取過被子蓋在我身上。我頭朝里側躺著,只能透過他投在牆上的碩大的影子分辨來他的動作,隱約好像是在脫外衣。

屠傑這小子走人就走人,幹嗎還把鋪蓋都帶走,我那個營帳不是還有狐裘毯子嗎混蛋!這下只有一床被子了,怎麼處理啊?

我騰地躥起來:「何予恪,這被子給你蓋,我回去睡好了。」

「躺下!」他怒喝一聲,眼神中透露著毫不掩飾的責怪。

我被他唬得一愣,反而有一種自己不懂得知恩圖報的錯覺,竟又乖乖躺了回去,整個人蜷縮成了一隻蝦米。

不一會兒,他在我身後躺下,又掀開被子將兩個人都蓋住,從背後抱住我的腰身,呼吸沉重而又紊亂。我渾身僵硬得像一塊鋼板,大氣不敢喘一聲。

良久沒有任何動靜。我惴惴低語:「何予恪,你真的原諒我了嗎?」

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似要把我嵌進身體裡面去。

耳邊是他顫動的魔音:「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想過了,你是我的人,只能是我的。即使你心裡沒有我,也只能是我的,一輩子都別想逃開我身邊。」

他的臂彎好似一把大鎖,把我鎖進他的溫暖的懷抱不得動彈。如此霸道,如此*。

「筠兒,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不,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獨立的個體!」我一直覺得他是慕容雲遙的,在他們面前,我才是多餘的那個人。

「噓。」他食指封住我的唇,「別說話了,我很累。」他的口齒帶著不甚清明的含糊。

也許他是醉了吧,這個夜晚就像一個夢,也許夢醒時分,一切幻象都會被打碎。

這一天真的折騰夠了,而我也實在太疲憊,不想再思考誰是誰的這些有的沒的,全都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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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女配洗冤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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