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女的心

從湯姆的眼睛里，阿格萊亞看到了五光十色的燈影，也看到了湯姆的溫柔和真誠，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麼叫做lookintoyourheart，她已從湯姆的眼裡，一直看進了他的心。

阿格萊亞不由地點了點頭，湯姆就笑開，牽著阿格萊亞到了噴泉邊，攬著她輕輕舞動起來。他很高大，13歲的阿格萊亞在他面前，只是恰恰到達他的胸口罷了，他耐心地帶著阿格萊亞跳舞，他溫暖的大手包裹住阿格萊亞的手，他那雙讓人目眩神迷的眼睛，也凝視著阿格萊亞。

昏黃的夜幕下，在響徹著蘇格蘭的民歌《你的秋波使我陶醉》【注1】的廣場上，在噴泉前，在眾人間，他帶著她舞動，緩緩地，輕柔地，優雅地，從容地。

阿格萊亞的心跳，猛地加速起來，有一束電流，從他們相觸的指尖，一直竄到了阿格萊亞的心裡，讓少女的心，也隨之亂了分寸。

這樣的場景太美，阿格萊亞一時有些晃神，她模模糊糊地想，這樣的湯姆，誰會不愛他呢？悠揚的歌聲里，他們依偎著舞動，神智略有些恍惚阿格萊亞幾乎全憑著湯姆在帶領，卻意外的合拍起來。

他跳得真好，即使是帶著舞技拙劣的阿格萊亞，依然是那麼風度翩翩。歌曲一共放了三遍，十分鐘多一點，然後歌聲停下來，噴泉也安靜下來，最後噴洒到空中的那些水柱，因沒有後繼者，只在空中滯留短短的一瞬，就不甘不願地跌落，砸在水面，碎成千萬片，發出一連串地脆響。

於是美夢被驚醒，相擁著的人們停下舞動，湯姆鬆開了阿格萊亞的手，這讓阿格萊亞有了一絲的惆悵。他說：「走吧，阿格萊亞，我送你回家。」阿格萊亞點點頭，跟著湯姆一起出了公園，往家裡走去。

他將阿格萊亞送到lovehouse門口，便準備告別離去了，他低頭牽起女孩的手，在她手背落下如羽毛般的一個輕吻，然後他帶著玩笑說道：「晚安，我的光之女神。」

阿格萊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應的，是從容道別，還是失禮地落荒而逃，她都不記得了，因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lovehouse中自己的卧室里了，她坐在床邊，多莉絲攀在她的膝頭，纏著她索要一個晚安吻。

阿格萊亞穩穩心中的情緒，抱著多莉絲，吻了吻她的額頭，說：「好夢，多莉絲。」多莉絲也吻吻阿格萊亞的臉頰，奶聲奶氣地說：「你也是，萊亞。」然後小女孩就縮進被子里，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阿格萊亞看著多莉絲乖巧安靜的小臉，也起身換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睡裙，回到床上躺下，擁著多莉絲合上了眼，多莉絲轉過身來，伸手攬住阿格萊亞的脖子，窩在阿格萊亞的懷裡睡了。

那一晚，阿格萊亞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她穿著朱麗葉穿的的那種華麗的禮服，帶著羽毛與珍珠裝飾著的半臉面具，在與一個同樣帶著面具的男子跳舞，在夢裡，她跳得真好，就算沒有人帶著，她也跳得那麼自然而流暢。

他們一直跳，跳到舞會結束，然後她與男子一起走到會場外的小陽台上，男子吻了她，阿格萊亞伸手摘下男子的面具，面具后，是湯姆微笑的臉。

然後夢醒了，阿格萊亞那精準的生物鐘及時地喚醒了她，她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才從這個「荒唐」而旖旎的夢境中徹底清醒過來，她紅著臉，輕輕推開自己懷中的多莉絲，起身很快地換好衣服出了門，跟著克洛諾斯一起去做例行的準備去了。

從那一日起，阿格萊亞的心裡就住進了一個人，她如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在心裡為那個人開了一扇門，放任他在心中劃地為王。

她每天都去甜品店幫忙，有時候運氣好的話，便會遇到湯姆，她會跟他聊幾句，或是安靜的傾聽著湯姆的話。湯姆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阿格萊亞這樣不會嫌棄他話嘮的人，所以他就更加願意跟女孩交談了。

女孩從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不知道的，便直接說不懂，並樂於學習，知道的，便會跟他交流幾句，而她的觀點，也不時給湯姆以啟示，讓他跳出自己的思維，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一些事情。

有時候到了周末，在湯姆沒有其他安排的時候，他也會到lovehouse里來，他會陪著多莉絲他們玩，會毫不介意地把多莉絲架在肩頭，他玩起來就像個大孩子一樣，總是咧著嘴笑，讓阿格萊亞心中總是暖暖的。

當然，他也不止是知道玩，他同樣還是一個優秀的老師，比阿格萊亞他們教會學校的老師優秀多了，他會深入淺出地為他們講解起很多古典文學作品，當他講述的時候，就連最調皮搗蛋的邁亞，也會乖乖靜下來聆聽，多麼不可思議，不是嗎？

認識的時間慢慢的久了，阿格萊亞也慢慢知曉了湯姆的種種喜好。湯姆除了摯愛莎翁外，也很喜歡網球，他打網球打得相當不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湯姆最喜歡的水果，就是香蕉了。【注2】

他也喜歡甜食，總是抵擋不住甜食的誘惑，幸好他屬於那種不易胖的體質，不然早就成了個胖小伙了。

他是個語言天才，精通多種語言，除了母語英語外，還包括拉丁語、希臘語、法語、西班牙語。

尤其是希臘語，這可真的是把阿格萊亞驚訝到了，要知道，在聯合國列出的「全球最難學的10大語言列表」中，希臘語可是排名第二的，哦，順便說一句，排名第一的是漢語，而湯姆還真會點中文。【注3】

這方面的語言天分，阿格萊亞是望塵莫及了，她就只會一點法語，這也是瑪麗莎教給她的，阿格萊亞說的很一般，閱讀也磕磕絆絆的。

認識的越久，阿格萊亞就越無法將這個人從她的心裡趕出去，他使她再也看不到其他人。這番年少的情潮讓阿格萊亞悵惘又沉迷，但她甘願對自己的心意俯首稱臣，默默喜歡上這樣一個男子。

她沒有表露，因為她知道，他和她年齡相差了近11歲，13歲的她，對湯姆來說，可以是朋友，卻不能是戀人，她在他的眼裡，還不夠成熟。

她的喜歡慢慢隨著時間膨脹，變得越來越龐大，也越來越厚重，她的眼神越來越多地停留在他的身上，她開始大量地閱讀，閱讀他談論過的書籍，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更靠近他的思想，讓自己能體會到他的心情。

有人說，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阿格萊亞的喜歡，就這樣慢慢堆積，開始無限地趨近於愛。

而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已經如斯深重的時機，其實是非常突然而短促的。那一天，她在去瑪麗莎甜品店的路上，中途遇到了湯姆，已經從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拿到研究生學位畢業的湯姆。

他已經接到了他的第一個電影角色的邀約，而他們遇到的時候，湯姆正在想著什麼，或許正是在思考角色吧，看到阿格萊亞，湯姆停下來對她打了招呼。

阿格萊亞也笑著對他問好，然後同路的他們就自然的一起走著，一陣涼風吹過，穿的不多的阿格萊亞一個激靈，打了個噴嚏，湯姆看了她一眼，笑著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阿格萊亞身上，說：「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淑女，冷了吧？」

外套上還帶著湯姆的體溫，阿格萊亞拉緊外套，沖著湯姆笑了，沒有反駁什麼，湯姆摸摸阿格萊亞的金髮，轉過頭去繼續走著。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因為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一向紳士的湯姆忘了遷就阿格萊亞的步速，他開始越走越快，跟阿格萊亞的距離也慢慢拉開。

他大步走在前面，阿格萊亞披著湯姆的外套，在他背後快步追趕，她伸手想去抓他的手，可他離得有些遠，阿格萊亞怎麼努力也觸不到他，就像他們之間那永遠無法輕易填補的11年時差一樣。

她追得太急，一個仄歪差一點跌倒，不由驚呼了一聲，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她的驚呼也終於喚醒了沉思的湯姆，他連忙快步的走回來，半蹲下來真摯地對阿格萊亞致歉。

他說：「對不起，darling，是我太不體貼了，我想得太入神了，忘了照顧你的步子了，你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注4】

阿格萊亞慘白著臉，勉強地搖了搖頭，她伸手擁住他，湯姆也沒察覺到任何異常，只當小姑娘不高興鬧委屈了，他也抱著她，摩挲著她的背脊，說了幾句道歉的話。

他當然不會知道，此刻的阿格萊亞，明明是在他溫暖的懷裡，心中卻是一片冰涼。湯姆就像風一樣，他永遠這麼自由而活潑，永遠這麼積極地大步向前。

而在他背後使勁追趕的自己，窮盡這一輩子，到底還有沒有一絲可能能夠等到他回頭？她能不能奢望到他的駐留？

回答阿格萊亞的，是無窮無盡的空寂，於是一種莫名的絕望，就如同越境而過的寒風，在阿格萊亞的血脈里呼嘯穿梭，讓女孩的心，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接下來的幾天里，少女出了奇的沉默，雖然她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但是這幾天，她明顯更加沉默了。

克洛諾斯看在眼裡，他洞悉了阿格萊亞的心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是同齡，雖然阿格萊亞老說她自己是姐姐，但是他們的相處方式更像摯友——互相關心，互相照顧。

在沒有撿到其他幾個孩子的那幾年裡，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幾乎是相依著長大的，克洛諾斯知道她的每一個小動作所代表的心情，阿格萊亞也明了克洛諾斯每一句彆扭話背後的真心。

他們雖沒有血緣關係，卻比普通的兄妹還要親近，看著阿格萊亞這幾日來的沉默，一向敏感的克洛諾斯心中不太好受，這天，課間休息的時候，克洛諾斯一把拖起坐在座位上發獃的阿格萊亞，拽著她出了教室，走到了操場邊。

他一錯不錯地看著阿格萊亞，說：「萊亞，你喜歡那個什麼湯姆，對不對？」阿格萊亞一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還沒等她想到說什麼來掩飾的時候，克洛諾斯就說：「你別試圖騙我了，萊亞，在我面前，你沒有秘密。你看他的那個眼神，那麼溫柔，那麼富有感情，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阿格萊亞低著頭，沉默了下來，克洛諾斯知道她是在無聲的抵抗他的問詢，但是他不願意她懷有一絲僥倖。

克洛諾斯直接而殘忍地對阿格萊亞說：「萊亞，你們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所以不要再喜歡他了，你停止吧。」

阿格萊亞被刺痛一般叫喊出來：「諾斯，no!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克洛諾斯上前一步，他緊緊抓住阿格萊亞的肩，而阿格萊亞低頭掙扎著。

他繼續說：「就是不可能！萊亞你清醒點！你才13歲，他已經24了，幾乎是你年齡的兩倍了，再說了，他是什麼出身，我們又是什麼出身？我們都是孤兒！」

阿格萊亞痛苦地反抗道：「不！我們只是被拋棄了，我不是孤兒！」克洛諾斯說：「你心裡清楚，這沒什麼兩樣！而且，既然我們是被拋棄的，就說明我們的親身父母都不要我們了，那麼萊亞，你憑什麼要求他來愛你呢？！」

這樣的話，是那樣個一針見血，直刺阿格萊亞的死穴，她的諾斯，從來都是這麼清醒而冷靜，他看透了一切，他從來都比阿格萊亞理智。

上課鈴響了，阿格萊亞又被克洛諾斯拉回了教室，但那一天，她都沒有聽進去老師的講課，一直恍恍惚惚的。下課後，她將所有東西塞給克洛諾斯，她說她想一個人想一想，她今天想走著回去。

克洛諾斯本來要陪她，但是阿格萊亞非常抗拒這個提議，他只好作罷，好在回家的路都是大道，比較安全，再加上阿格萊亞騎車走了這麼多年了，應該沒事，所以克洛諾斯便先帶著三個年紀小些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