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江寧臨摹夜

45江寧臨摹夜

曹寅,官至通政使司通政使、管理江寧織造、巡視兩淮鹽漕監察御史,是當地最大、最大、最大的地頭蛇。他和他的大舅子李煦不僅做的是大清朝官員眼中的肥差官員,同時曹寅也是當今皇帝的心腹,如此多的光環加身,令人生畏。

對江寧人來說,曹府就是本地的權威,只要曹老爺子說一,無人敢說二。江寧這邊流傳著小孩都知道的兒歌:「江寧府,曹家富,金山有,銀山坐。」

李夢琳提起錢,兩眼便通通放光,她拍了拍佟蔚藍肩膀道:「這個江寧府都知道曹家老爺子喜好字畫,愛收藏,這幅畫被他買走了,倒也合適,而且也說明你的眼光很不錯。」

佟蔚藍也覺得確實如此,愛畫之人都心心相映,有人確實欣賞,她心裡也舒坦了許多。

兩人回府後,本來這兩天情緒就不好,再加上這一折騰,佟蔚藍真是累極了,一頭躺在床上雙眼一閉就進入到迷迷糊糊的狀態。

在夢中,她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是暖暖的下午,父親坐在家裡的落地窗前,拿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給她和姐姐講著故事。那個故事正是《紅樓夢》,任何一個對藝術有敏感度的女孩子都會迷上的一本書。

那時候她還小,只是跟著湊熱鬧,對裡面描寫的榮國府的情景記憶猶新,姐姐笑著說以後自己也要去住那樣的大院子,而她卻對寶黛之間的愛情不明就裡。

姐姐說她最欣賞薛寶釵,大度,才氣,不會因為情情愛愛的讓自己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對一個人深情是生命中最可笑的事情。她低著頭,沒說話,因為她感覺姐姐是在自嘲,逃避,愛情是美好的,雖然寶黛沒有結局,但是那種過程卻讓人心動。

姐姐說她最不喜歡林黛玉,病病殃殃的,說是白蓮花,其實就是個壞脾氣,又小性子的大小姐。她的頭低的更厲害,她想反對,又不敢吭聲,雖然姐姐說的是事實,但是她對寶玉的愛卻無人能及。爸爸摸著姐姐的頭,很是開心,說姐姐是個有見解的孩子,以後必成大器。

她以為那時候爸爸的笑是真心的,自豪的,但是現在回想起來,裡面其實是帶著一絲苦澀的,雖然他一再跟姐姐解釋,和媽媽是在姐姐的媽媽去世之後才相愛的,但是姐姐始終不相信,爸爸曾私下和媽媽說過,姐姐與她媽媽一樣極端,永遠認為自己是最正確的,所以多忍讓忍讓吧。

一本書,很快就講完了,而姐姐卻對曹雪芹的身世更加感興趣,她說如果一個人沒有經歷過一些事情,是很難去想象出來的,尤其還是個古代的人,那曹雪芹之前必然是富裕之家。

爸爸對姐姐的認識,再一次亮了亮眼睛,於是又大概說了說曹家當年的盛景。具體內容她不記得了,但是好像是說雍正元年之後,曹家才漸漸衰敗,最榮的時候正是康熙年間。那他家有多富呢?無人知曉。

佟蔚藍平日睡覺很輕,身邊有個風吹草動就能把她驚醒,今日也是,她好似聽到了輕微地開門聲。

佟蔚藍猛的睜開眼睛,平躺在床上,手慢慢抬起伸向枕頭下面,因為平時十分缺乏安全感,她都藏一根簪子在那裡。

果然,進來了一個人,對方並沒有大步前行,而是踮起了腳尖一點點挪著步子。佟蔚藍今天睡覺的時候把帳子放了一半下來,借著月光,她能看到那是個男人的身影。

佟蔚藍的心跳越來越快,同時因為極度害怕出了一身冷汗,人影離她也越累越近,就在佟蔚藍猶豫要不要等那人靠近后,狠狠地用簪子插其雙眼時,就聽到一個熟悉又細微的呼喚,「阿藍?」

停頓了幾秒,那人聲音又提了提,「阿藍?」

佟蔚藍的心這才回到了原位,但是手腳依然有些發軟。

她無奈地回了一聲,「李富貴,你要嚇死我是么!」

對方也因為她的聲音著實嚇了一跳,待看到床上的腿在被子里動了動后,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你穿衣服了?」

「嗯。」佟蔚藍身著中衣,無力地坐起,從身邊拉了一件衣服,快速穿上,這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李富貴的手眼看就要快挨到帳子了,待她兩腿放下的一刻,立刻縮了回來,而身子也特別靈巧地閃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穩當地坐了下來。

從懷裡拿出火摺子,點了燈,屋裡瞬間亮了起來,倆人也可以看到雙方都不太好看的臉色。

佟蔚藍一雙眼緩緩眯起,剛才李富貴的行為著實讓她有些惱,於是先發制人道:「李富貴,三更半夜地跑到女孩子閨房,你真不害臊!別的不說,你真的差點把我給嚇死。」

李富貴抿嘴一笑,「阿藍,對不起,我真有急事,不然也不會這麼晚來找你。」借著火光,他瞧見佟蔚藍額頭上的微汗,關心道:「阿藍,你病了?」

「沒,就是剛才被你嚇著了。」佟蔚藍看到李富貴有些憔悴的臉,聽他剛才的口氣,確實有事相求,於是心裡的怒也一股腦的沒了。

李富貴見她又恢復了情緒,連忙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本子,低聲道:「阿藍,我就直說了,上次的書畫大賽,我看到你用很短的時間模仿了畫上的那幾行字,讓我很是震驚,那天晚上回去時,我問了唐默庄,他對你臨字的評價極高,說極具臨摹天賦,所以我今日過來,是想讓你幫我臨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說完,他又掏出一個本子,除了封皮上的字,其餘的看起來真的一模一樣。

佟蔚藍接過有字的那個本子,看見封皮用工整的小楷寫了幾個字——賬目十。

佟蔚藍用手指捻開封皮,仔細瞧了起來。上面用蠅頭小楷記錄著一些日常類似費用的內容:

四十四年,三月初四,杏林園小戲班,白銀一百兩

四十四年,七月二十,禮部尚書熊賜履壽辰,白銀一百四十兩

四十四年,十月初八,小姑奶奶省親,白銀二百兩

……

內容很多,密密麻麻的記了一大堆,但是都是些日常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佟蔚藍邊看邊給李富貴讀了出來,最後闔上,又放回了桌子上。李富貴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麼。佟蔚藍也未打擾,只是托著腮幫子,繼續無聊的翻看著。

最後看著看著,她嘟囔道:「每個小項最少都花上百兩銀子,這本子的主人可真有錢。」從上面的內容看的話,不只有養戲子的錢,還有送人情的費用,以及上面寫的主,這是什麼意思,唔,借用兩萬兩白銀。這可都不是小數目,而且那個主不只借過一次,四十六年又借過一次,後面並未標註歸還,估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她思索后,又感慨道:「這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支出,這還是賬目十,說明前面最少還有九本。每本都要記錄這些內容的話,你說這本子的主人,一年得花多少錢,更深了,這些年得花多少錢。」

李富貴從她手裡接過了本子,聲音微微發沉,「唉,阿藍,你務必要幫我這個忙。」

屋裡的氣氛因為他這句話,竟有些沉悶,走到書桌旁邊,開始兌水磨墨。

「李富貴,你什麼時辰來的?」

「剛過子時。」李富貴見她動作迅速,也拿起燈快步走到她身邊,右手自然地接過墨條,左手遞給她兩個本子。

佟蔚藍挑了一根七紫三羊的小楷筆,沾好墨汁,翻開了本子,就在落筆的一剎那,頓了頓,抬起頭,黃色的光溫柔地打在她的臉上,「李富貴,我若真做了這件事,不會害了一個好人吧?」

李富貴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斂容誠懇道:「阿藍,你可信我?」

佟蔚藍看著對面的男子,今年他已二十有三,漸漸脫去了十八歲的稚嫩,原先白嫩的小臉竟有些風霜感,個子也比以前長高了,更加有男人味兒,他的變化明顯地告訴自己,他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了。但是讓人安心的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卻和原先一樣,清透,執著,滿含著對自己的信任。

佟蔚藍還是想再確定一下,緩緩道:「你乾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只能說我乾的不是壞事。」

她嫣然一笑,「好,那這個忙,我幫!」

本子上的字相對於古貼來說要簡單的太多,兩個時辰的奮筆疾書,很快便要完成冊子上的內容,她看了看一旁睡的如死豬一般的李富貴,心裡突然想向他顯擺一下自己的本事,於是拍了拍對方的胳膊,把他叫醒。

只拍了兩下,李富貴警惕地睜開雙眼,看到佟蔚藍有些驚訝的面容,他才放鬆,揉了揉眼睛,看著快要完成的本子,「哎呀!真的一模一樣啊!」

佟蔚藍卻不以為然,「你這事兒要的忒急,裡面也有不少小瑕疵,如果多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肯定會模仿的一模一樣。不過現在救急還是能湊活用的。」

李富貴欣喜不已,看到佟蔚藍已經快寫完最後一頁,他坐直了身體,眼眸清亮,「我要親眼看著阿藍完成這件了不起的事情。」

佟蔚藍原本已累的腰酸背痛,但因為他這句話,也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抓緊落筆,在半柱香后,她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

放筆,完成。

她伸了伸懶腰,左右扭動脖子,李富貴殷勤地站了起來,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來回捏揉,幫她放鬆。

「還算你有眼力價兒。」

李富貴嘿嘿一笑,「必須的,必須的。」

佟蔚藍享受著李富貴的按摩,手上也沒閑著,拿起那個真正的本子翻了起來,看看有沒有落下的地方,既然是臨摹,就得做到萬無一失。

剛才她只模仿到倒數第二頁,而最後一頁上並沒有字的痕迹,她有些不放心,還是翻了過去,這時,她看到整頁的左下角有一枚紅紅的印章,「李富貴,這還有一個印呢。」

李富貴瞄了一眼,不以為然道:「沒事兒,這個早找人刻好了,放心吧。」

待佟蔚藍看清印章上的字后,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她緩緩放下手中的本子喃喃道:「這個冊子竟然是曹府的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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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模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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